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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声的苦笑,随后,他的面容又在痛苦中变得扭曲。“太虚之源充盈在我体内,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注定要爆炸的炮仗。我必须将它导向某个地方,在它烧死我之前摆脱掉它。我发现自己想要推倒群山,埋葬黑水修罗。我几乎就要去尝试了。这就是我的战争。不是对抗黑水修罗,我的敌人是自己。我要阻止我自己,不能让我把我们所有人都埋在山石底下。”
紫苏痛苦地看了子恒一眼,彷佛是在寻求帮助。
“我们……便足以对付他们了,令公鬼。”子恒说。想到山坡下所有那些伤者和死者,他的身体不禁开始微微颤抖。总比整座山压在我们头顶上好吧!“我们现在可以对抗敌人的,你放心。”
令公鬼将头向后靠在了树干上,他闭上眼睛。“我感觉到他们来了。”他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感觉上就像是污染太虚之源的那些东西。而太虚一直在那里,向我发出召唤,仿佛对我如手。当我察觉到他们和污染的区别时,孔阳已经高喊示警了。如果我能控制它,我本该在他们接近之前就能发出警告的。但在我真正能接触到太虚之源的大半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太虚之源的洪流包围着我,像是包覆着一颗石子。我本来是可以发出警告的。”
子恒举起一只伤痕累累的脚,感觉有些疼痛难耐:“我们及时得到了警告。”他知道自己的话只是徒劳的安劝告。子恒想,我本来也可以发出警告的,如果我和狸力交谈。它们知道山里有犼神七煞和黑水修罗。它们想告诉我这点。
但子恒也感到纳闷,如果他没有一直把狸力摒弃在自己的思想之外,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追随它们进入荒野了?子恒记得一个男人,路大安,那个人也可以和狸力交谈。路大安一直都和狸力在一起,却还能记得自己是一个人。但他没有告诉子恒,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子恒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靴子踏过碎石的声音告诉他们,又有两个人过来了。子恒在拂过的微风中闻到了他们的气味,但他小心地阻止自己说出他们的名字。直到孔阳和纯熙夫人接近到即使普通人也可以辨认出他们的时候。
退魔师的一只手放在鬼子母的胳膊下,看上去正尽力支撑着她,却又不想让她知道。纯熙夫人的双眼尽显憔悴。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玉枢宝版,似乎是奇玉雕刻的,而且经过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子恒知道那是一件法器,一件传说世代遗留下来的宝物。它可以帮助鬼子母安全地导引超过她能控制的紫霄碧气。她在施行医疗时会用到这件东西,表示她的疲惫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
紫苏站起身,想去搀扶纯熙夫人,却被鬼子母拒绝了。“大家都已经接受过治疗了,”她对紫苏说道,“等我结束这里的事情,我就会休息。”
鬼子母同样摆脱了孔阳的扶持,她表情专注地用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子恒流血的肩膀,然后是他背后的伤口。鬼师的抚摸让子恒有种麻痒的感觉。“还不算太糟,”她说:“你肩上的伤口很深,不过背上的切口还算浅。振作一些,你的伤没有大碍,只是……”
子恒在靠近他所知道的紫霄碧气导引者时,从不曾感到轻松过。而如果紫霄碧气和他自己发生关系,只会使他更紧张。有那么一、两次,他以为自己对这种导引要付出什么代价有了一些了解。不过医疗不算什么大的动作,纯熙夫人只是消除了他肉体的疲惫。她可能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为他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了。实际上,他们以前从没遇到过如此严重的情况。
鬼子母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似乎看穿了他,看透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子恒喘着气,差点要丢掉手中的战斧。他能感觉到背部的皮肤在蠕动,肌肉互相纠结,重新结合在一起。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哆样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寒冷一直浸透了他的骨骼,又朝他体内更深处入侵。他感觉自己在移动,在下坠,甚至在飞翔。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越某个地方,而这个过程彷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似乎是度过了一个轮回,整个世界重新恢复成具象的实体。纯熙夫人向后退去,步履有些蹒跚。孔阳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子恒粗重地喘息着,低头望向自己的肩膀。犼神七煞的咬伤和搏斗时的撞伤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剧痛。他小心地转动身体,背后的伤痛也消失了。他的双脚也不再疼痛,不用低头,他就知道脚上的伤口一定也都癒合了。他的胃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他饿了。
“你应该尽快吃些东西,”纯熙夫人对他说:“癒合伤口消耗了你很大的体力。你需要进行补充。”
饥饿的感觉和食物的影像已经充满了子恒的大脑。挂满血沫的牛肉、鹿肉、羊肉,还有……子恒拚命压抑住对这些肉类的渴望。他应该去找一些芜菁之类可供烧烤的植物根茎,但他的胃不断地翻搅着,对他的这个想法提出抗议。
“连伤痕都没有,小铁匠。”孔阳在他身后说。
“大多数受伤的狸力都回森林去了。”纯熙夫人说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我还是对找到的那些狸力进行了治疗。”子恒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但她看上去只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它们的到来有它们的理由。但如果没有它们,我们也许都活不下来。”子恒不安地蜜了耸肩,垂下双眼。
鬼子母的目光转向了紫苏脸颊上的那片瘀伤。紫苏却向后退去。她向鬼子母说道:“我没有受什么伤,而且你也累了。我曾经受过比这个厉害得多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