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要问问题了

贺兰归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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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似乎同时被压缩和拉长了。子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彷佛已经搏斗了几个时辰,呼吸像锉刀一样摩擦着他的喉咙。眼前不断移动的人形彷佛飘浮在肉汤冻里。而他们却在一瞬间就从活人变成了死尸。汗水从他的脸侧流下,但他还是感觉像被浸在冷水中一样冰冷。他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这场战斗只经过了一眨眼的功夫,还是持续了一整晚,他根无弄不清楚。

    当他终于垂下手,喘息着挣扎在晕倒的边缘时,他看到十几名穿白袍的汉子躺在广场的石板地上,而夜空中的月亮根本还没有挪动位置。有一些人还在呻吟,其他的则只是沉寂地躺着。尸弃站在他们中间,面孔仍然用黑布遮住,双手仍然是空的。大部分敌人是他打倒的。子恒希望所有的人都是这名厌火族杀的,旋即又为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血和死亡的气味充满着锐利而痛苦的感觉。

    “你在这些刀枪里舞得不赖,可靠的子恒。”

    转过头,子恒喃喃地说:“我看不出十二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们二十个人,甚至还赢了。即使他们之中有两个自称是好手。”

    “他们是这么说的?”尸弃轻轻一笑,“尸獠和我不够小心,我们深入这片软地许久之后,风的方向出了错,我们没闻到。在我们发觉之前,他们已经包围了我们。尸獠死了,我则像个傻瓜一样被俘虏。也许付出这样的代价,也算够了。是逃跑的时候了,湿地人。晋城,我会记住的。”终于,他放下了黑面罩。“愿你总能找到水和树荫,可靠的子恒。”转过身,他跑进了夜色之中。

    子恒也开始奔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正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斧子。他匆匆地在一个死人的袍子上抹净斧刃。那人死了,刚刚死的,他的身上全都是血。他强迫自己将斧柄插回腰带上的皮环里,才小跑而去。

    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她,那个女人,广场边缘一个苗条的身影,穿着黑色的窄裙。她转身跑开。他们之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她跑进街道里,消失了。

    子恒朝她原来站立的地方跑去。但孔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退魔师注意到刑架下面的空笼子。白色的石堆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影子。退魔师猛地转回头,用一种硬得像新轮框一样的声音说:“小铁匠,这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好吧,事已至此了!有谁看见你吗?”

    “一个姑娘,”子恒说,“我觉得她看见了。你不要伤害她,孔阳!肯定还有其他许多人都看见了。这周围都是亮灯的窗户。”

    退魔师抓住子恒外衣的袖子,把他向客栈一推。“我看见一个姑娘在奔跑,但我以为……没关系。你把黄巾力士叫出来,带他去马厩。然后,我们要带着我们的马去码头,愈快愈好。天知道今晚会不会有船出港,否则我就只能雇一条船了。不要问问题了,小铁匠快点去!快!”

    退魔师的长腿很快就把子恒抛在了身后。等到子恒从人群中挤进客栈时,令公鬼已经跨上了楼梯,但子恒却看不出他有任何匆忙的神态。于是,子恒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在他身后的门廊里,被他挤来挤去的人们发出一连串的抱怨声。

    “又出事了?”这是孔赞的声音。他举起大杯,示意女侍将它倒满。“唉,就是这样,我们行进的时候,他们在路边设下埋伏。当时我没想到在距离孟庄这么近的地方还会遇到伏兵。他们尖叫着从矮树丛里向我们冲过来。只是一次眨眼的时间,他们已经冲到我们中间,梅花枪朝我们直刺而来。我的两名最好的手下和蒋超的一名手下立刻就死了。唉,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宵辰人,然后……”

    子恒跑上了楼梯,心想:怎么,孔赞现在知道他们了。

    说话声从纯熙夫人房间的门后传来。子恒不想去听纯熙夫人对这件事有何想法。他跑过纯熙夫人的房门,将头探进巫咸的房间。

    黄巾力士的床显得低矮而巨大,有凡人床舖的两倍长,一倍半宽。它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地方。而这个房间像纯熙夫人的房间一样宽大而精致。子恒依稀记得巫咸曾经说过,这张床是一块咏唱木,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他一定会仔细欣赏这张床上充满流动感的曲线,这些曲线让这张床彷佛就是生长在它所在的地方。黄巾力士一定是在历史中的某段时间里曾经在孟庄居住过,客栈掌柜还为巫咸找到了一张合身的扶手椅,并在上面铺满了软垫。黄巾力士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只穿着中衣和裤子,正一边在一本放在椅背上的布皮大书里写着什么,一边用一只脚趾甲慵懒地挠着另一只脚的脚踝。

    “我们要走了!”子恒说。

    巫咸的身子一颤,差点打翻他的墨水瓶和书本。“走?我们才刚刚到啊!”他嗓音隆隆地说。

    “是的,走。尽快和我们在马厩会合。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离开。我觉得,应该有一道后楼梯通到灶房旁边。”食物的气味正从那里传过来,告诉子恒那里应该有条通道。

    黄巾力士遗憾地看了看那张床。然后开始穿他那双高筒靴。“但这是为什么?”

    “白羽客,”子恒说,“以后再详细跟你说。”他没等巫咸问更多的问题,就冲出了房间。

    子恒还没解开自己的行囊,所以他只是将箭壶挂在腰间,披上披风,扛起铺盖卷和鞍袋,拿起弓,房间里就再没有他留下的痕迹了。床角叠起的毯子上甚至没有多出一丝褶皱。盥洗架上缺口的盆中也没有溅出一滴水。他发现,就连牛油大蜡的烛芯都还是完整的。

    子恒对自己说:我一定是早就知道我不会久留的。看上去,我没有打算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就像他推测的那样,在走廊后方有一道窄楼梯,一直通到一条从灶房旁边经过,然后可以连到外面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