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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米镇的日子很是艰辛,如今屋子里又有屏风,又有金子,连床上悬的纱帐都这么精细,再看看自己所穿的衣裳,自己受伤以前,所穿的,是旧年的衣裳,襦裙还是湿的。可如今,芙蓉穿着件烟水绿的长褂,浅灰色襦裙,长褂外还蒙着纱织的罩衣。罩衣袖口,还是金线所织。
芙蓉很久没穿过这么柔软的衣裳,以为自己做梦,朝大腿上拧一把,还是知道疼的,她便将胳膊伸出来,自己借着窗外的光一照,袖口果然耀眼夺目,看来这金线也是真的。
这装扮,明明就是大家闺秀的房间。
芙蓉正在高兴,掩着的一扇门“吱呀”打开了。
白光倾泻一地。
芙蓉赶紧坐正,如今不明形势,还不能轻举妄动。
“小姐,你醒了?要不要梳洗?铜盆,热水,毛巾都准备好了。”一个婢女穿戴的人细步走来,见芙蓉醒了,便笑着问。
婢女声音很轻,像风吹柳树梢。
芙蓉明明听到她叫自己小姐,心里高兴,便道:“去端水吧,我梳洗梳洗。”
婢女听了,转身关上门,又出去了。
芙蓉一阵高兴,又渐渐的发起愁来。
若是又重生了,还当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自然好,可是如果自己又重生了,那就说明,芙蓉是死了的,春娘的事还没有着落,春娘还不是要哭红眼了么?还有葫芦,虽说他读书也不上进,不聪明,不勤快,不惹人喜欢,可那也是自己的弟弟,如果重生了。不就见不到这个讨人嫌的家伙了?还有茶茶,人又瘦弱,又老实,也不爱说话,她怎么能撑起一个家呢?
芙蓉暗自“呸”自己一口,看来苏畅说的对,自己不但抠门,而且还婆婆妈妈,如今能做大户人家的小姐了,竟然还记挂着石米镇的弟妹。
不知是愁是喜。心里一酸,眼泪下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轻轻用手一按,额头肿的跟馒头一样。鼓起了一个大包。
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芙蓉忙整整情绪,咳嗽了一声,擦了擦眼角道:“来伺候小姐起床。”
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的时辰。
一个婢女把铜盆放在桌上,另有一个人拿着毛巾浸湿了。又拧过水,递给芙蓉:“小姐,擦把脸吧。”
这声音明明很熟悉。
芙蓉抬头一看,竟然是苏畅。
苏畅竟然进了这个房间。
芙蓉心里有不详的预感,苏畅怎么会在这里?那这里是哪里?
一个婢女接过毛巾,轻轻的给芙蓉擦额头:“小姐。这是苏府,这里是我们苏公子的房间。”
芙蓉重生的梦想破灭了。
难怪,案子上的金锭。瞧着那么眼熟。
原来这是苏畅的房间。
芙蓉想起身,一个婢女却把她按住了:“大夫说,小姐要在床上养几天,不然头会晕的厉害,小姐只管在床上躺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叫我们就行,我们就在门外面候着。”
苏畅笑着道:“芙蓉小姐,你可认得我是谁?”
苏畅把芙蓉带到了苏府,找了一位城里资深的大夫给芙蓉瞧看。
大夫开了方子,另外又嘱咐,因是砸着了脸,等醒来的时候,一定要问问芙蓉,看她还认不认识周围的人,因为以前有过例子,有一户人家的姨太太,被大太太用石头砸了头,虽说喝了药醒了过来,但她却不记得她自己了,甚至连她在哪,为什么受伤也不记得。
大夫怕芙蓉也会这样。
所以,苏畅赶紧问了一句。
芙蓉没理他。
苏畅又问了一遍:“芙蓉小姐,你可认得我是谁?”
芙蓉背过身去,面向墙壁。
苏畅松了口气:“瞧这样子,一定是认出我来了。”
婢女们偷偷笑了。
给芙蓉擦完了脸,铜盆里的水都脏了。但芙蓉脸上的瘀伤却还在。
苏畅鬼使神差的从博古架的盒子里拿出一贴药膏来。
药膏白色,中间有一点黑。
苏畅道:“以前在京城时,我舞刀弄枪的,经常受伤,有一次偶然经过一处药铺,得到了这种药膏,不管有何淤青,只需贴两张,也就好了。”
芙蓉依然背对着他。
苏畅伸出手来,欲帮芙蓉翻个身,手伸到芙蓉胸前,又缩了回来,咳嗽了两声道:“白氏,墙上有什么好看,贴药膏的时辰到了。”
芙蓉回过头来,看看苏畅手里的药膏,却不愿贴。
这难道不是街上胸口碎大石,吆喝着卖的,五文钱两贴的那种吗?贴在脸上极丑。
苏畅果断瞧出了芙蓉的心思,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手一抖,将两贴药膏糊在芙蓉脸上。
芙蓉虽不是国色天香,但脸上糊了药膏,半边脸都被遮住了。
“你下手不能轻点吗?”芙蓉恨恨的道:“这药膏管用吗?”
苏畅自信满满:“保证让你国色天香。”
芙蓉撇撇嘴:“我能国色天香?我才不信。”
苏畅道:“我也不信。”
芙蓉…….
婢女端了个茶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琉璃碗。圆口小碗,几乎透明,很是好看,里面盛的半碗药,却是黑色,黑的像墨汁一样。
药还没端到跟前,芙蓉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苦味。
苏畅端过碗,在芙蓉面前一晃:“喝不?”
芙蓉摇摇头。
婢女笑着道:“小姐喝吧,这药,是大夫开的方子熬的,两张方子才熬了这一碗,里面有十来种药材呢,光是这方子,都值三四两银子。这熬成的药,就更贵了。”
芙蓉真心肉疼,如果知道这药值这么些银子,倒不如买素包子吃了。
苏畅将碗端在手里。凝视着芙蓉道:“白氏,你是不是在心里正琢磨,这一碗药,能换多少笼素包子呢?”
芙蓉脸一红,反正贴着药膏,苏畅也是瞧不见的,便道:“早知道不吃那笼素包子了,如今被揍的,都不像人了。”
芙蓉说着,接过药碗。张口就喝,怎么说这药也值好几两银子,平时自家人头疼脑热的。找赵老四开方子,所用的草药,都是后山上摘的,花不了几文钱,这么贵的药。不喝就浪费了。
喝到嘴里,才发现药很烫,芙蓉含了一口,咽不下去,也不舍得吐出来。
苏畅抢过碗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白氏。你能不能出息些,不过是一碗药,你不能等凉了再喝吗?”
芙蓉翻了个白眼。狠狠心,将药咽了下去。烫的直吐舌头。
苏畅端着药,呼呼呼,跟风扇似的,一直吹着。
芙蓉道:“别吹了。我自己吹吧。”
苏畅笑:“是不是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为你吹药,你很感动?”
芙蓉翻翻白眼:“若不是你在格格面前乱说话。我会被揍成这样吗?”
提起格格,苏畅有片刻的沉默,又顿了顿,便又“呼呼呼”的吹起药来,吹了几口,又停下来:“你晕倒的这一阵子,格格来看过你了。”
“格格是不是知道误会了我们?不生我的气了?”芙蓉欣喜起来,刚一笑,嘴角便生疼,只得忍住:“格格是不是不生气了?”
苏畅摇摇头:“格格更生气了。”
“为什么?”
苏畅道:“若不是我拦着,说不准,格格会进来掐死你两回。”
苏畅说着,伸出手来,手背上有清晰的几道抓痕,道道见血,想来是格格赏的。
“格格为什么要掐死我?”芙蓉赶紧抱起枕头。
苏畅又“呼呼呼”的吹药。
芙蓉伸手夺过药碗:“不用吹了,快告诉我为什么,格格又要掐死我。”
苏畅笑道:“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
苏畅道:“我抱着你进府,下人们忙着叫了大夫来,这个房间,离府门口最近,当时只想着快些给你诊治呢,也没有顾及许多,就把你放到了这张床上,但这个房间,是我的房间,你又一直睡着,过不久,格格来苏府找我,本来,可能,她是想道歉的,可是当她看到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苏畅没有说出来。
芙蓉心下已明白:“格格…….是不是觉得……咱们两情相悦?”
苏畅摇摇头:“格格是觉得咱们…….苟且。”
芙蓉只觉得天昏地暗。
鼻青脸肿的还没有好,如今又落上苟且这个罪名。
芙蓉恨恨的指着毯子上那端庄的美人,又指指地毯上的美人,然后指指正在浅笑的苏畅:“我跟你这个猥琐的人…….我跟你…….”
“苟且。”苏畅补充了一句。
芙蓉脸都红了。
格格这是什么眼神,自己跟苏畅,明明门不当,户不对。格格的阴晴圆缺真是太不好把握了。
苏畅伏下身来,他的脸差一点凑到芙蓉脸上。
芙蓉吓的将药碗放在面前:“你要做什么?”
苏畅笑笑:“你以为我做什么?”
芙蓉道:“别想占我的便宜。”
苏畅叹口气,给芙蓉掖掖毯子,自己走到圆桌前坐下了:“白氏,你出门以前,从来不照镜子的吗?本来就没什么便宜可占,这回脸肿的比猪头还大…...我还占你的便宜?春娘还以为你死了。”
“春娘呢?”芙蓉这才想起春娘来。
苏畅剥了个香蕉吃了道:“春娘早到石米镇了,你成了这个样子,总得有人回家照顾葫芦跟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