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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暗暗地捏了捏拳头,权当没听见,继续问大夫,“虎头是因为受了惊吓才发烧的吗?”
谭大夫捋了捋胡子,“据老夫诊断,这孩子先是受了惊吓,致使肝血耗伤,疏泄失常。而后又吹了风,邪风入侵,内外夹击,便积了热,这才高烧不止。”
叶知秋听他文绉绉地说了一通,无非就是感冒,便催促道:“麻烦大夫快给他开药吧!”
“压惊驱寒的药材我这医馆里倒是有现成的,不过……”谭大夫欲言又止,眼带暗示地看着她。
叶知秋明白了,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等她付钱呢,只好看向洗墨主子,“那个……麻烦你,钱……”
某人轻蔑地扯了扯嘴角,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洗墨。
洗墨没想到他会把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拿出来,吃惊之余,赶忙劝道:“主子,这不合适吧?要不我回府拿些银子来……”
“不必那么麻烦。”他家主子噙着一脸可疑的笑,“先跟他们抵出十两银子来,明天你再拿银子来赎回去就是了!”
洗墨感觉这也是个办法,便将玉佩递给小厮,“听见我家主子的话了?”
“听是听见了,可是……”小厮不敢接,征询地看向谭大夫。
谭大夫闲暇里爱收藏把玩珍宝,也算有些见识,一眼就瞧出那玉佩的成色和雕工都极好。这要拿出去卖,恐怕千两银子都嫌少。他虽贪财,可还没有到利令智昏的程度,自然不奢望人家拿它来抵账。
可这好东西只在手上热乎一晚,就要平白拿出十两银子,他心里着实不乐意。能用得起这等玉佩的人,定是有钱有势的。到时候人家拿走玉佩不还钱,他一个平头百姓也干瞪眼。万一再诬赖他一个偷窃之罪,那他就倒大霉了。
心里盘算着,脸上便露出了浓浓的为难之色,“这位爷,我这小本买卖,勉强养家糊口罢了,哪能拿出那么多现银?就算拿得出,我这里也不比当铺,没有正规的手续。万一把您的东西弄丢了,我就是砸锅卖铁,恐怕也赔不起。您看,您能不能想想别的法子?”
洗墨跟着主子走南闯北,见的人经的事多了,哪里会听不出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冷笑了一声,“小本买卖?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你堂上挂的字画,摆的砚台,还有你手上戴的物件,随便拿出一样来就不止十两银子,你这么推三阻四是什么意思?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还会贪你那十两银子不成?真是狗眼看人低!”
被他伶牙俐齿这么一通数落,谭大夫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着,“这位小爷,您误会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
“洗墨,给他写一道凭据。”某人不耐烦地吩咐道,语气略顿,又加了一句,“顺便把借据也写了吧!”
“啊?”洗墨愣了一下,见自家主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知秋,这才反应过来。瞅了瞅叶知秋和杨顺,迟疑地问,“主子,这借债之人要写哪个?”
按理来说,借债人应该写当家男人的名字。可他总觉得自家主子是在故意针对那位大嫂,保险起见,才有此一问。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谁向我张口借钱就写谁了。”他家主子果然没有辜负他,说了一句他意料之中的话。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叶知秋一眼,“大嫂,你的名字和宅址……”
叶知秋感觉这主仆二人是误会她跟杨顺的关系了,也懒得澄清,“叶知秋,仓原县小喇叭村。”她如实报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刚来没多久,村里人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们可以去村西头的成老爹家找我,大名叫成有发!”
原本以为她会报上张王氏、李陈氏之类的,没想到竟是“叶知秋”这么个雅致的名字,洗墨有点儿惊讶。至于她为什么说刚来没多久,他也没往深处去想。这年头流动人口多了,搬家、投奔亲戚的大有人在,实在不足为奇。按照她说的详细写好了借债人信息,又停笔问道:“主子,银钱数要写多少?”
“十两。”某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叶知秋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要是别人这么大方,她肯定会感恩戴德外加欣喜若狂。可她并不觉得这个“混蛋”是真大方,赶忙喊住要落笔的洗墨,“等一下,我用不了十两,只要一两就够了……”
“要么不借,要么十两,你自己选。”某人抱着手臂,眼带挑衅地看着她。
叶知秋听他竟然要强借,心里恨得慌,可为了虎头,只能咬牙答应,“好,我借!”
“……借银十两,定于……”洗墨写到这里,又停了笔,“主子,还钱期限……”
“半月!”又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刁难,可“半月”俩字还是让叶知秋脸色微变,强忍着怒意好言相商,“半个月太急了点儿,能不能……”
“不能。”不等她把话说完,某人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还等着这钱去买本三字经,学学怎么做人呢,晚了恐怕就买不到了。对了,还要请个人品好的先生,给我详细解释一下,什么叫公德心。”
洗墨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看看他,再看看叶知秋,两眼惊疑之色。
叶知秋险些气笑了,原来他挖了半天坑,就是为了把她说的话还给她。她真不知道该说他气量小,还是该说他幼稚了。看着他一脸暗爽的样子,她竟然有点气不起来了,笑眯眯地问:“如果半个月之内,我还不上十两银子,你打算怎么办?让我给你当奴隶?”
某人正有这个打算,被她一语说中,心里那点爽意顿时大打折扣,微眯了眸子冷笑道:“就凭你也想以身抵债?你当我的府邸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的吗?洗墨,给我清清楚楚地写上,若不能如期还钱,就将她送到府衙,充作苦力,直到她把银子还清为止!”
洗墨有些犹豫,“主子,这……太过了吧?”
“写!”
洗墨很少见他这般声色俱厉,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虽然可怜叶知秋,可也不敢再多话,笔尖疾走,很快便将借据写好了。又写了凭据,一并拿过来,分别递给了叶知秋和谭大夫。
叶知秋说那话不过是故意激将,在她看来,去坐牢也比给这混蛋当奴隶好。接过借据飞快地扫了一遍,见借债人下面署的名字是凤康,暗自翻了个白眼。真是好名配人渣,白白浪费了两个高端大气的汉字。接过洗墨递过来的笔,署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洗墨从她执笔的姿势就能看出她会写字,仔细端详,见她的字虽不比他写得好,却也笔划流畅,颇有草书之风。惊异之下,忍不住问道:“大嫂你读过书吗?”
叶知秋当然读过书,还读了十几二十年呢。不过她要是实话实说了,肯定会被当成怪物,于是谦虚低调地冲他笑了一笑,“读过一点儿!”
“不止一点儿吧?”洗墨从小陪主子读书,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底,是写不成这样的。不过大嫂,你写的‘葉‘字怎么跟我写不一样?”
叶知秋在二十一世纪签名签习惯了,把这个时代的人都写繁体字这一茬给忘了,只能胡扯,“那个字笔划太多,我不会写,就画了片叶子。”
听她这么一说,再细看,果然像一片树叶。洗墨恍然大悟,半开玩笑地道:“看不出大嫂你还能写会画呢!”
“你过奖了。”叶知秋没有心思闲聊,敷衍了他一句,便转头去催促谭大夫,“大夫,现在能开药了吧?”
谭大夫恍若未闻,两眼发直地盯着手中的凭据。“凤”乃当今天家的姓氏,而清阳府是当今皇上赐给雪亲王的封地。如果他没有记错,雪亲王的名讳便是“凤康”。
是了,找遍清阳府,只有雪亲王能佩戴得起那样的玉佩,也只有雪亲王有这等气魄风度了。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登时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再也顾不得多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无珠,不知王爷驾临,多有不敬和冒犯,实在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小厮听自家先生口称“王爷”,赶忙跟着跪了下来。
凤康大概没料到自己会被认出来,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责怪地瞪了洗墨一眼,“谁让你写我的名字?”
洗墨一脸的无辜,“主子也没吩咐不准写你的名字啊?”
“你给我闭嘴。”他凤康的名字,居然跟粗野村妇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有心让洗墨重新写一份,又怕被人看扁了,在背后说他堂堂一个亲王,敢放债却不敢署名。要说洗墨也跟了他十几年了,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平日里那股机灵劲儿都跑哪儿去了。
恼火间,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抬眼,就见叶知秋正目光眈眈地望着他,神情之中有着不假掩饰的厌恶、鄙视和嘲讽。那两道清冽的目光犹如芒入肉,让他心中刺痒难耐,说不出的恼火。
区区一介农妇,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这简直……岂有此理?!
“怎么,你们不打算跪拜吗?”口称“你们”,那双噙着冷笑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