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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裳的口气并不热络,反而带着三分敷衍。容宁不由挑起眼帘,扫了顾裳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音乐透着冰冷的嘲讽。
顾裳看着容宁,眉眼间有几分倦色。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容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做什么失了手,身上的血腥气究竟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说起来,这个表妹的年纪比她还小些,但她从来弄不明白容宁究竟在想什么。
顾裳只客套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理会容宁,而是拿了睡袍直接去了浴室。
置身于温热的水流之中,沉淀在四肢百骸的疲惫叫嚣着奔突,让人很想就此睡去。自从父亲去世,顾裳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远去,徒留她在这人世间,看春花秋月,却心境荒沉。
容宁倒是在血缘上跟她最为亲近,单她们之间从小就不亲厚,甚至可以说十分疏离。也许是因为门第,也许是因为性格,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她看容宁,觉得容宁心冷,养不熟。容宁看她,大概也觉得十分刻板无趣吧。
顾裳泡了大半个小时,才觉得身上那种难以名状的沉重减轻了不少——这段时间,她确实是累了。
等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容宁已经离开了,只有空气中那丝未散尽的血腥气证明她曾来过。
顾裳对着容宁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怔了怔,班上才轻不可闻得叹了口气。随后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吹散了那点残留的血腥气。
这天夜里,向来好眠的顾裳在异国的酒店房间里,深陷于过往的梦境之中。
那梦温和平淡,都是些零散的小片段,在很多之前,发生过的以及未发生过的,都清晰得仿佛真实。
顾裳挣扎着从梦境中醒过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才睡了不到两小时。挑起眼帘,能看到被封吹起的窗帘。
房中一片寂静,这个时候响起的手机铃声就显得十分突兀。
顾裳低头看一眼来电,微微拧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江叔。”
是江平。跟她父亲顾青山一样,是任老太太十分得力的助手。不同的是,江平自己开着一家律师事务所,在寰宇国际只是挂了个顾问的头衔。
“顾小姐,”江平的声音低沉温和,却透着一股极致的冷静,“无论如何,请您尽快回国。”
顾裳揉了揉仍有些困顿的眼睛:“江叔,我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江平略一沉默,沉声道:“是这样的,任家老太太生了急病,人已经特护病房了,现在就撑着一口气等你。”
“怎么会——”顾裳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任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身体硬朗得很,也没生过重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知道了。”顾裳一惊之后,迅速调整了情绪,“江叔,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好。”江平那边得了回复,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明明还困倦着,顾裳却睡不着了。
顾家跟任家之间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也隔着几条人命——任西东的父母以及她的父亲。
虽然她父亲当年动手脚导致任西东父母双亡是受人指使,但他也难逃干系。后来他尚在壮年就去世,任西东捐了他的器官跟遗体,也是遵循他自己的意愿——大约是抱着赎罪的心态吧,那份遗体跟器官捐赠书竟然是十几年前就签好的。
很显然,顾青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尽管如此,顾裳跟任西东之间,再不可能想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又因为当年那事是任老太太暗中授意的,原本就对她十分敬畏的顾裳更添了三分忌惮。
作为艺人这份工作,她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她之所以选择履行跟鼎星签的那份近乎空白的合约,也不过是不想再夹在任家祖孙之间——任老太太掌权多年,不可能一时之间就羽翼尽去。
任西东的为人她很了解,到了他手中的东西,绝没有可能再吐出去的。
现在看来,任家祖孙之争,任西东是牢牢地占着上风了。
顾裳觉得累,可是睡不着,索性就起了床。翻出行李箱,整理好衣物,而后洗漱,等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将亮。
这个时候,助理amy才打开电话叫她起床,得知她已经收拾好了,微微诧异——这次斯洛克家的新品发布,顾裳的工作量不大,但也不轻松。昨天晚上的酒会散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没想到她还起这么早。
顾家的事,amy也知道,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叫顾裳到楼下的自主餐厅吃早餐。
作为助理,amy在业内也小有名气。虽然比不上苏诺里外万能,但她为人稳妥,心细而又敏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让人愿意同她亲近。
这样的人,在助理前面冠上褒义的形容词,不过是时间问题。
季卓阳看得出来,谢清欢不会在娱乐圈里久待,苏诺家境不错,她父母这两年也在催着她解决个人问题,已经萌生退意。
季卓阳向来爱岗敬业,王牌经纪人做得风生水起。如今又掌握着鼎星的管理权,更是兢兢业业,把鼎星当家来经营。
在他看来,一个好的艺人身边,必然要配上一个得力的助理。而amy跟顾裳,绝对是可以相互加成的。
顾裳跟amy搭乘早上的第一班飞机回T市,amy先回公司,顾裳则直接去了任老太太所在的医院。
正如江平所说,任老太太的情况十分不乐观——急性脑溢血,人在特护病房,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了。
任老太太的病房外守着几个嫡系的后辈,因着顾青山的关系,顾裳与这些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任家后辈并不陌生,此刻见了,虽然有些隐约的尴尬,却还是客气地相互点头致意。
谢清欢也同样没有在纽约久留,叶峥嵘这次倒是没有多加挽留,包了专机就送她回国。
对于两人在回家途中遇袭的事,叶峥嵘仿佛忘记了似的,一直到谢清欢上飞机都没有提起。但谢清欢知道,她肯定会有所动作。
谢清欢回到T市,还没来得及给萧朗月去个电话询问她跟元昭之间的事——原本萧朗月说元家已经在着手准备她跟元昭的订婚礼,而元昭的心脏手术已经迫在眉睫,拖不得了。算算时间,应该会确定在斯洛克的新品发布期间。作为萧朗月最好的朋友,谢清欢自然会在受邀之列,但直到发布会结束,谢清欢都没有收到准信。
萧朗月倒是有跟她联系,每次都口气自然,反倒让谢清欢察觉出一丝不祥的意味来。
谢清欢这次因为工作原因在纽约呆了半个月,对于欧洲那边路子允的行踪以及道格拉斯家的动向了如指掌,对国内的信息反而有些滞后了。
才刚回来,就听到两个爆炸式的消息——一个是一代铁娘子任老太太突发脑溢血不治去世。任家近支的子侄孙辈不算多,但也有十来个。出人意料的是,任老太太名下价值千万的半数资产以及任家传媳不传女的传家戒指一并给了顾裳。至于她另一半的资产则是平均分给了几个孙辈。
这一平均下来,落到每个人手中的也就几百万,对这些本身就颇有些家底的孙辈来说,就跟零花钱似的。要紧的还是那戒指,任老太太这么做,是诚心想要撮合顾裳跟任西东还是纯粹想在最后恶心一把任西东,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消息则是关于白家的。三天前,白家以为跟老爷子同辈的世交过生日,白家的小辈除了白九——白小拾得了热感冒,烧得断断续续的,温度就是无法完全降下去。白九性情冷僻,对这个孩子倒是十分宝贝,见他这样,心中也挺着急,在新民医院开了间VIP病房,他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专门陪着白小拾住院。
也因为如此,他逃过一劫。
白家去祝寿,为了表现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兄弟四个开了一辆车去。白泯开车,白泽坐副驾驶,白滇跟白漠坐在后排,结果路上出了车祸,在岔路口跟一辆大卡车迎面撞上。白泯跟白泽当场死亡,白滇跟白漠至今还在医院,具体情况如何,还不知道。
白老爷子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也吃过亏受过打击,但没有哪次打击能记得上这次。他的几个儿子也算出色,但孙子白滇才是他最属意的继承人。白滇一出生,就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将他如今这个样子,能顺应时局权衡取舍,能屈能伸,有担当,也能容人。
T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身大族的年轻人都陆续展露头角,而白滇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知道白滇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出色,白家的格局限制了他伸展手脚的空间。白老爷子还想着,等到白滇羽翼再丰满些,就将白家完全交给他,让白家在他手中重获荣耀。
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场车祸。这车祸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白滇至今仍躺在重症监护室,而他的病危通知已经下了三次了。
白老爷子去了医院,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着室内白滇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疲弱的心电图,一只手紧紧握成拳。
白滇的父亲白棹陪在老爷子身边,也是神情悲痛。良久,他才听到白老爷子低沉却带着几分杀气的冷哼:“白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