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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风寨里的人原本是山脚下李家村的村民,前朝时朝政荒废饥民饿殍惨不忍睹,这李家村的族长见族里的人实在过不下去了,便一挥衣袖带着村里的壮丁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盗匪事,抢偷县里富贵人家的财物粮食,这样过了数月后人是吃饱了,可每日提醒吊胆的生怕官府来抓,日子依旧不好过。那族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就带着族人躲到山里头,经过数十年的更迭便成了如今的望风寨。
望风寨一开始与别的寨子并无不同,一群吃不饱的流民聚在一起,但寨中当家人却是颇有先见之明,花重金请了武艺高强的镖师做武师教寨中壮实男丁拳脚,此后寨子里即便是七八岁的毛头小娃,也能提着刀叉上场拼杀,战斗力迅速增强,又加上寨子地势高易守难攻,所以这么多年即便是政局稳定,望风寨依旧能屹立不倒。
如今寨子里的大当家李榛女承父业接管了寨子,虽她武艺心智都不逊男子,但毕竟是女儿身,寨子里依旧有许多人不服她统领,这才有了二当家阴奉阳违私自将苏峪劫上来的事情,又因李榛下令将到嘴的肥肉放走,望风寨便一瞬间打破了这几年表面的和睦,形成了两派。
此刻,李榛手持长枪直指二当家,怒喝道:“你若不服,你我可摆了擂台比试,你若赢了我自愿卸任出寨,可你若输了你便自费双腿,今后给我老老实实的混吃等死,寨中事务你不得插手分毫!”她一个大当家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变相的让步,站在她身后的拥护者顿时劝道,“大当家您不必如此,当初若不是先当家的念他可怜看似老实救他一命,他早就饿死在山脚下,岂有他今日的日子,如今翅膀硬了竟然想肖想寨子,咱们不必和他废话,让他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滚出去,你们说的轻巧,这寨子里若不是二当家撑着,凭她一个女人早就垮了。”对面的人不服气,抻着嗓子叫嚣。
一时间又要吵起来。
大当家皱眉抬手摆了摆手,众人这才闭了嘴。
二当家一柄弯刀寒光凛凛,冷笑着道:“这天下的官都是有能力者居之,大当家一个女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生孩子坐灶膛的好,这打打杀杀外头的事,不是你该做的,你也做不好。”话落哈哈大笑,轻蔑的道,“至于比试……”他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十几个拥护的人,都是寨子里武艺最好,身体最壮的年轻人,两厢一比大当家那边则是老弱病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冷笑连连,“根本没有必要!”
李榛怒不可遏,喝道:“好,你不比可以,现在老子就费了你双腿!”话落就要提枪而上。
二当家心里头一惊,若论单挑他对大当家还真是有点心虚,当下身子一避立刻道,对众人大喊道:“乡亲们,大家想要过好日子,想要壮大寨子,这光凭武力是绝对的不够,还得有脑子。比如今天的事,那几个人出门身上随便一件衣服就值十几两,可想家中该是怎样的富贵,我们放着这到嘴的肥羊不吃却要送出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话落又朝后跳了几步,避开大当家的枪头,“女人当家目光短浅妇人之仁,难道你们以后就真的打算穷一辈子?男子汉立世手段不狠,难道还等着别人把肉喂进你嘴里不成!”
“闭嘴,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这世道不是你的世道,你要想壮大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一时贪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不定还要连累寨子,到时候你死一万次,也还不回大家的性命!”李榛话落,追着二当家又是一枪。
大家一看打了起来,就纷纷按着阵营拔刀拔剑。
噼里啪啦打了半个时辰,两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二当家眼珠子一转道:“大当家,你既然怕惹祸上身,那现在不如把那男子拖出来问问,若他来路真的是咱们得罪不起的,那咱们就把人放了,若不过是普通福贵人家,那这个肥羊咱们不吃就太亏了。”
“少废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话落,枪杆一扭啪的一声敲在二当家的腿上,二当家顿时腿膝一麻跪倒在地,他心里一慌忙求饶,“大当家,您不如先问问,属下也是一心为寨子里好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李榛走上前抬脚就踹在二当家的脸上,“老子一日是大当家的,你就得一日听老子的话,不服气的就单挑!”
二当家单打独斗不成,只能哼哼唧唧的服软求饶,心里却想着等事情过去寻了机会将她结果了。
“来人!”李榛怒喝道,“将他们给我老子绑起来。”立刻有人应是,将以二当家为首的八个人悉数捆了起来,大当家环视左右,又道,“把牢里那人带上来。”
过了一刻苏峪被人从牢里提了出来。
身上的火红狐狸毛大氅被剥了,如今一身湖绿直缀的苏峪像是灰扑扑的冬天里突然绽在枝头的一抹绿,抢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李榛暗暗鄙视了一番,好好的男人穿红着绿,活该被我们劫道。
苏峪四平八稳的被人带了上来,他视线在一片狼藉的院子的转了转,又去看个人脸色,个个怒容满面手持兵器,看来刚刚听到的刀剑交锋声,应该就是这些在打架了。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啊,这么个土匪窝里也能斗成这样,真是有趣。
“幸会。”苏峪朝李榛抱拳,又笑眯眯的左右逢源的去拱手,“幸会,幸会!”他这样子,哪里像被人抓上来当人质的,简直就是像来走亲戚的!
李榛愕然,又忍不住暗笑,道:“少给老子废话,说,你是哪里人士,家里干什么的,还有什么人,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是,是!”苏峪点头,很认真的回道,“在下祖籍永平苏氏,现落户京城,家中父母双全,兄长三五人,弟妹五六位……”他说的时候依旧笑眯眯的,“在下原在京中做了个小官,如今辞官云游到此,没想到遇到各位,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还做过官?!李榛心里咯噔一声问道:“做的什么官?”苏峪笑着回道,“区区四品,实不敢提。”
四品官是多大?她不明白便转头去看身边的老者,老者就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咱们县的县尊大人是七品!”李榛眼睛一瞪怀疑的看着苏峪,这样长的一张纨绔脸的男子,竟然还曾是个四品官?
“大当家。”老者手里的算盘没丢,下意识的手指勾着啪啪响,像是在打腹稿,“没想到对方还是官员,现在咱们是骑虎难下,若是放回去就是放虎归山,若是不放若是将来查出来,咱们可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李榛也想到了这点,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苏峪,却看见对方一派从善如流的站在对面,她心里也没了底。
“大当家。”那边被捆着的二当家喊道,“做都做了,您不要妇人之仁!”他看出李榛的犹豫,真怕她把人给放了。
苏峪视线在众人脸上一转,各人的心思他已是了然于胸,略略沉吟他笑着道:“这个……大当家,在下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李榛皱眉,道,“说!”
“在下家中还是有点钱的,要不然在下给你写一封平安信,您帮在下送回去?到时候好处必然还是会有些的。”苏峪说的一本正经,“在下素来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你。”
李榛就差一口茶水碰在苏峪脸上,她见过许多人,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她什么也没有说,他就主动投诚要写平安信勒索自己家里人?可是……她转念一想又露出狐疑之色,难不成他是故意这样的,让人去报信,好让家里的人来救他?
完全有这种可能。
“把他带下去。”李榛不想多说,她还没想好,原本以为对方是普通的贵人,现在却弄了个官宦,这官员向来心黑手冷得罪不起的。
到底是杀是放她要仔细思量一下。
苏峪要被带下去,立刻着急的道:“哎呀,等等。”他三两步走过去,看着李榛的脸,暗暗点头,长的可真是不错,就是皮肤有点粗,那对眉毛有些碍眼,“在下说的可是真的,到时候即便没有个十万两,估摸着三五万还是有的。”
“三五万?”这个数字一出在场的人无不红了眼睛,苏峪立刻点头,“对,三五万!在下还是有点小钱的。”
李榛头大如斗不耐烦的挥着手:“带下去!”还没见过上赶让人敲诈勒索的事。
苏峪见李榛这样也不强求,趁着乱朝二当家眨眨眼睛,二当家看着一愣暗暗明了。
苏峪被人拖着送回牢里,锦丰看他又被拖了回来,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几句迎了过去,小声问道:“爷,上面什么情况?!”苏峪以手指压着嘴唇,“嘘!”然后等押送他来的人出去,他兴奋的道,“这山寨头子我坐定了。”
“爹爹。”月姐儿醒了过来,满脸好奇的问道,“什么是山寨头子?”苏峪将月姐儿抱过来,笑眯眯的道,“还记得爹爹给你讲的水浒故事?”月姐儿点头,忽然眼睛一亮,满脸兴奋的道,“爹爹要做宋江?”
“差不多,差不多。”苏峪摇头晃脑跃跃欲试,月姐儿一想到为名除害一身正气的宋江也高兴的手舞足蹈,父女坐在一边想着做山大王的美梦,“可是这牢里太臭了,爹爹是宋江了,那可不可以不住这里啊。”月姐儿皱着小脸,满脸崇拜的看着苏峪。
“好。”苏峪点着头,“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上去。”
月姐儿高兴的拍着手。
锦安偷偷拉着锦丰商量道,“等入夜我出去一趟探探路,再去歙县报信带人来围剿,按路程大约需要两日的功夫,这两日你无论如何都要顶住。”
锦丰点头,反正三爷是靠不住的,要想出去只能他们自己商议了。
不等锦安摸清路出去,四个人果然如同苏峪所断定的,被请了出去,不但单独住了一个院落,还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甚至还遣了几个婆子过来服侍,锦丰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爷,他们给的不会是杀头饭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峪踹了锦丰一脚,将方才上面的情景说了一遍,“他们不敢杀又不敢放,还犹豫到底要不要敲诈勒索,这样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将咱们继续关在牢房里!”说着一顿又道,“不但如此,一会儿那大当家和二当家还会轮番来看望。”
锦丰依旧一头雾水:“来看望我们?”苏峪挑眉,得意的点着头。
果然,晚上李榛先来,盘敲侧击的确认苏峪的身份,又问月姐儿平时喜欢什么,家里是哪里的,总之就是来确认苏峪真实的身份,她到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在权衡是杀人灭口处理干净的好,还是冰释前嫌将人送走的保险……
大当家一走二当家又潜了进来,拿了纸笔摆在桌子上:“你要勒索敲诈老子给你去办。”苏峪而话不说立刻提笔写信,然后信封落款为齐宵亲启!
二当家拿了勒索信喜颠颠的要出门,苏峪却扯着他低声道:“钱拿到了一定放我们出去?”二当家冷笑一声,道,“老子说话向来算数!”
苏峪不信:“那大当家呢。”二当家语噎,苏峪又道,“我看大当家的意思,只怕要将我们除去的样子,若是我们死了,你这钱非但拿不到,还会惹祸上身。”一顿将二当家手里的信抢过来,“算了,你说话不作数,让你们大当家来谈。”
二当家一听他这么质疑自己的领导力,顿时恼火道:“少给老子放屁,老子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早就把她废了。”苏峪摇着头,依旧是不相信,“你打不过他。”
这话戳中了二当家的心窝子,他蹦起来满脸不服气:“老子打不过一个女人,少放你娘的屁!”随手将苏峪的手中的信扯过来,“你给老子记住,你是老子掳上来的,没有我点头,谁都不敢动你。”
“大当家可不是好惹的,瞧着你就不是她的对手!”苏峪笑的轻蔑,摇摇晃晃的坐下,忽然从他衣袍里掉了个荷包出来,他正要去捡二当家看着眼睛一亮速度极快的捡了起来,“好小子,搜了半天你竟然还藏了私钱?”
“这可不是钱!”苏峪立刻要去抢,二当家一看他着急更不还给他,一把将苏峪推开,锦安看着拳头一紧,苏峪却是身子一转挡在他前头继续去跟二当家说话。
二当家急不可耐的把荷包打开,却是大失所望,里面除了半个纸包的药粉外什么都没有,他满脸扫兴正要丢,苏峪连忙要去接,二当家眼睛一转问道:“这是什么?”
苏峪轻轻一笑轻浮的道:“自是好东西。”二当家也是男人,有了钱也出入花楼楚馆,听苏峪一说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头只怕是那种助兴的药。
“女人用的……”苏峪眼巴巴的看着二当家手里的东西,“要是你们大当家还能孝敬一番,你拿去也用不上,还给我。”
大当家能用?二当家听着心里忽然一亮,心头一瞬间转了好几道的弯。
若是让大当家吃了这玩意,再委身与他,那这寨子当家的事还争个什么劲儿,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况且,大当家长的也不差,虽说凶了点,可相貌却是一等一的。
想到这里,二当家心里顿时兴奋起来,揣了药看也不看苏峪一眼就跑了出去。
苏峪跟着他出门,看着他走远立刻兴奋的关了门,锦丰怀疑的看着苏峪,问道:“那药真的是那种药?”
苏峪笑着把锦丰拽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番,锦丰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苏峪面色越发的深不可测。
入夜,寨子里极其安静,家家户户入了睡,只有几队巡视来回的走动,苏峪正靠在床头上打着盹,忽然外头传来喧哗声,随即听到有人哭喊:“快下山找郎中去,大当家中毒了!”随即闹哄哄声不绝于耳。
“锦丰。”苏峪笑眯眯看着锦丰,锦丰迟疑的看着他,“爷,我看我们还是趁乱逃走吧。”
苏峪摇头道:“咱们没钱没马,下山就会被人抓回来。”话落挥挥手示意锦丰赶紧去。
锦丰无奈只好开了门,在院子前头和守院的人说了半天,过了一刻昨日那拿着算盘的老者就急匆匆的来了,朝着苏峪当头一拜问道:“阁下真乃郎中?”
苏峪从善如流的点头。
锦丰看的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