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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此言一出,大殿内登时嗡嗡作响。
徐翰皱了皱眉:“你说吧,你犯了什么欺君之罪?”
江氏跪在地上,却没有直接回答徐翰的问题,她轻轻说:“臣妇也不是想欺君,臣妇的丈夫死了,家里头又不是那么安宁,臣妇只是……只是希望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她说到这里,回头看向孟思薇,孟思薇走上前来也跪了下来,把怀中的襁褓递到了江氏手里。
江氏把襁褓接到手里,抬头对徐翰说:“陛下,臣妇当日生下的,并非龙凤胎,而是一对双生子!那个被害死得孩儿是男孩子,这个身体康健的孩子,也是男孩子。”
她这一句话,宛如一个炸雷般,只把众人炸的头晕目眩,大殿内显示静了一静,紧接着轰的一下炸了开来!
双生子,卧槽双生子!这特么还能更坑爹么?孟家这些女人怎么搞的,一个一个的就没有省油的灯!
别的人没吭声,怒气早就满值的旁氏叫道:“江氏!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丢卒保车,拿个病孩子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么?”
江氏脸上露出笑容来:“是啊,一个病歪歪的儿子都能引得人下毒手,我若是让人知道我还有个身体康健的儿子,那我今日,只怕就就要抱着两具孩童的尸首过来告状了!”
徐翰咳嗽了一声:“好了,旁人不要插嘴,江氏,你特特地过来与我说,想来绝不是为了只是来领罪的吧?说吧,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江氏冲徐翰道:“臣妇知道臣妇不该这么做,可是当时,臣妇确实是没有别的拌饭了。陛下,这两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正赶上家中遭此大难,而更糟糕的是,我一直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人不想我顺利生下孩子来。”
“这一点并非我信口雌黄,有宫中的胡太医作证,他当时发现给我开的安胎药没起作用反而情况更坏,让人拿了药渣过去,结果里头发现了催产药,我犹自不信,托了我母亲请了太医院的医正过来再查,结果依然没变。我心中害怕,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便去求签,得的却是下签,请人去解,解出来的却是得女有一线生机得子则九死一生的下签。我当时恼怒至极,并不肯信这种东西,想把这事儿闹出来彻查,结果家中便遭了大难。”
“我虽是一介妇人,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跟我腹中的孩儿情况越发危险,若是过去想害他的只有一两个人,但国公的位置在面前吊着,保不齐就有人铤而走险呢?这会儿我想起那签文,心中越发害怕。”
“那会儿家中乱成一团糟,我谁也信不过,除了去灵棚的时间,其他时间都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院子安胎。吃的东西也都小心翼翼,但毕竟身体不算好,早产生下两个孩儿。”
“我因前头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的事情,再加上那签文实在不吉利,我便没有用府里给备的产婆,而是让我母亲送来了两个可靠的稳婆。孩子生下来,我一见是两个孩子,便觉得心惊胆战,想来想去,想着若有人想害我孩儿,也一定是为了国公之位,于是便让稳婆撒了个谎,说我生的是一男一女,病弱的那个是男孩子,健康的那个是女孩子……”
“我知道可能有人对孩子下手,可我还是心存侥幸,这么个病孩子,这么个病孩子,何必冲他下手呢?可他还是被人害死了!!”江氏一句一句地说着,脸上无悲无喜,竟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大殿内一片静谧,欺君之罪这四个字刚才听起来可怕,但现在再听,却全是心酸!
徐绍看向江氏,只觉得她这会儿这哀莫过于心死的样子,竟比刚才恸哭的模样更是可怜。他抬头看看徐翰,只见徐翰面沉似水,他扭头又朝身边看去,却见容正面无表情,司马朗的嘴角却露出讥诮的笑容来。徐绍皱皱眉,然后看到孟瑜一脸阴沉地走上前来跪下。
“陛下,在臣的侄孙被害这件事上,臣本不该多说,毕竟臣的妻子是嫌犯,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臣不得不开口了:彼时我等年少,那会儿大哥在战场上失踪,都以为大哥已经为国捐躯,所以才对爵位有了非分之想,当时跟嫂子确实闹得不甚愉快……后来我也去了边疆,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做到了正二品的位置上,这才明白自己靠本事得来的官位要比要老子娘传下来的那点基业的滋味更好!每每想起当年只是都觉得惭愧不已,这次兄长为国捐躯,我匆匆赶回来,想的就是送大哥最后一程,顺便也帮着哥哥家里头办了丧事……谁料想,本是一片好心,却被如此防备!”
“恕臣小人之心,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妻子固然还是有嫌疑,可是我这位侄媳既然连这种弥天大谎都撒的出来,焉知此事是不是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她做下的局?臣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
孟瑜正慷慨陈词呢,忽然听见一声冷笑:“二哥这是把左脸皮揭下来贴到右脸上了吧?一边没脸皮一边二皮脸啊!前些年你跟老四为了爵位争得把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这会儿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儿,哄谁呢!你回来二十天,在灵棚里一共呆了有五个时辰没有,嗯?到处忙着联络亲朋故旧,你当别人都是瞎子?还有老四,你带了八个儿子回来,一群混账东西不帮忙也就罢了,还他妈整天张口闭口说孟府是大家伙儿的,凭什么阿端跟阿靖一人住一个院子,他们一群人住一个院子……这么一大群豺狼一样的家伙整日在家里晃,一个个眼睛像钩子似的盯着国公府的牌匾,府里连看大门的扫地的都知道你们的心思,呵呵,现在却有脸反过来说自己没这意思,全是别人做局害你们!”
说话的自然是孟玲,他这话一出,孟瑜还没说话呢,孟珂已经火冒三丈:“三哥,你这什么意思,我教子无方,陛下刚才已经罚了,你现在这没完没了的是几个意思?”
孟珂大刺刺地说:“没啥意思,就是觉得千年的老妖装什么良善呢!我跟你说啊,你现在最好少掺和,二哥已经变疯狗了,逮谁咬谁,连苦主他都敢咬,你觉得他不会把你拖下水?”他说着重又跪了下来:“陛下,我二哥这话说的没道理,我这侄媳分明是被逼到为了自保不得不把男孩子扮成女孩儿的地步了,孩子也被人害了一个了,他却说人家害人,这不是倒打一耙么?”
孟瑜脸色铁青,他早知道自己这个三弟是个混账东西,所以对他的掺和并不意外,但不意外不等于不生气,但他毕竟还是有头脑的,闻言冷笑道:“哼,丢了一个孩子,却能让另一个顺利做上国公,侄媳这买卖算的挺清明的!”
“原来在二叔眼里,我的孩儿是可以当买卖的!”许久没有说话的江氏忽然幽幽道:“我一直不信的,我想不过是个国公的位置罢了,怎么就能让人冲着一个本就活不长的孩子下毒手!现在明白了,我把孩子当宝,可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生死不过是衡量各自能够得到的好处的筹码罢了!”
“这国公之位,很稀罕么?”江氏笑了起来,只是她笑的比哭都难看:“为这这个位置,我的壮儿还在我腹中就受尽了罪,生下来就一身的病,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受折磨……若有可能,我恨不得替他死了去!可就算他活着再难受再痛苦,我还是想要他活下来,每日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想着有一丝可能,也要把他养大……可谁知道,他连能够正常的病死都是奢望!”
“国公,国公!这两个字是能吃还是能喝!若是能让我的壮儿活过来,健健康康的长大,便是十个国公给我我也不稀罕要!”
“话说得好听,可你现在另一个儿子死了,剩下这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小国公?”旁氏终于抓到把柄,尖声叫道。
“四婶这话说得真有意思!难道我这个儿子不死,国公之位就能落到旁人头上!”江氏轻蔑地看向旁氏:“我有两个儿子,除非他们死光了,国公才会落到旁人头上!而我遮遮掩掩,难道是为了争这个位置,四婶这是拿你的眼睛看我呢!”
她说罢看向徐翰,重又磕了个头:“臣妇今日豁出来认下这欺君之罪,就是为了给我的儿子讨一个恩典,我不想他做这个要命的国公!”
徐翰吃了一惊:“江氏,现在事情还没有查出来,你大可以不必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就做出此等完全没有必要的避嫌的举动。”
“陛下,我不是为了避嫌,我专门过来说出真相,为的就是替我儿子把这个国公之位辞掉!”江氏本就身体虚弱,一连串儿说了这么多,便有些微微喘粗气。她稍微喘了口气,然后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陛下,若有可能,我也不想撒谎,我真想早早地就抱着孩子跑出来跟他们说:我的孩子不做这个国公了!我的丈夫死了,就跟这么几个孩子相依为命,本就孤儿寡母,还要这么提心吊胆的日子,有甚意思!可那不可能,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里呢,我要是敢说一声怕人害我的孩儿所以不要国公的位置,别人只会把我当疯子!他们宁可把这孩子害死,也不肯让我保住孩子让出这位置的,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别说还没出什么事儿,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家伙儿不也都习惯遮着遮遮掩掩捂着么?”
“我开始只是以为是那个贱妾害我;可后来几位叔叔回来,家中乱成一团,我心中所怕的人就越发的多了;我死死地瞒着这件事,我想着我成亲十二载,到如今好不容易才给我夫君养下这两个男孩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遭了不测去!我想着,告诉别人是一男一女的话,女孩子身体好一点也不会有人惦记,所以就告诉他们后生的那个是女孩儿,而壮儿呢,我想着,这孩子这么病怏怏的,就算是有其他想法的人,也应该宁可先等等看吧!”
“其实我早就做好做好了丢掉这个国公位置的打算了,我想着等公公下葬了,我就上表以壮儿身体不好的理由放弃这个爵位的继承……我们孤儿寡母的,在那个府里,真的是除了怕还是怕!这事情怎么收场我已经顾不得了,我只想逃开这个风口,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活下来罢了!”
江氏说到这里放声恸哭:“我知道可能有人对孩子下手,可我还是心存侥幸,就如方才所说,这么个病孩子,这么个病孩子,何必冲他下手呢?何必呢!!我知道这世上人心之坏,可我真没想到能坏到这个地步!这世上就是有人,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而我以为的婆婆慈爱夫妻恩爱,也全是一场空!”
“我不想我的孩子继承这个国公之位,我想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不想让他继承这个国公之位,因为这位置只怕他亲爹都是想送给别人的呢!我要这位置做什么?我要这位置做什么!”她说完这番话,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放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