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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薇柔听着这模棱两可旨意不明的话,困惑不已。
而顾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满脸不明情绪的暗沉,向她们走来。他脚下并未穿鞋,这里又是散了一地的碎片,
卓薇柔急忙提醒。
“太子,当心脚下。”
顾珩却没理会她,目光攫着门外的桑柔,继续往前走。她咬咬牙,只得过去一把拉住他。
顾珩这才顿住,皱着眉,偏头看了她一眼謦。
卓薇柔不知为何被他这样冷然无温的目光看得心头几分怯怯,磕巴出声:“地上……地上不干净,小心扎了脚。”
而这一幕看在桑柔的眼里却是,卓薇柔羞态毕露,顾珩凝眸深视。
她心头顿时抽痛起来,疼得牙齿直打颤,终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站住!”
身后蓦然传来顾珩的吼声,卓薇柔吓了一大跳,却见他脸上转眼已卷起滔天的怒意,眼睛直直盯着大门处。
从前本不确定的猜想如今越来越清晰确定,她心沉落。
顾珩问:“你要去哪儿?”细听,似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桑柔没有回头,只是抬头看着头顶夜空,说:“……我累了,回去睡觉。”语中满是浓重的乏意,说完便离开。
卓薇柔看着顾珩垂在身侧的手猛然一握,发出骨骼顿挫声响,他跨出一步,又倏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往窗外一瞥,又生生停下。
她狐疑地同往窗外看了看,入目却不过寒梅霜枝,暗夜无边,什么也没有,再过不久,桑柔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院门处。
经此一事,卓薇柔便是再蠢,也明了顾珩心意。
虽不至于让她就此放弃,可她尚有自知之明,便也提出了离开。
“太子好生休息,薇柔先行告退。”
顾珩自然不会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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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桑柔要去仲清寒那里看鹤枳,阡陌不赞同,说:“夫人,你别去,要是你师傅又要把你带走怎么办?太子不在,他武功那么厉害,没人打得过他。”
桑柔说:“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走的。”
“可是他要是强行带你走呢?”
桑柔垂眸,语气弱了几分,说:“我走不掉的。”
阡陌不明白,还想再问,凌波却阻止了,说:“你去叫车夫备好马车,我这边给夫人诊看一下脉。”
阡陌撇撇嘴,看了眼桑柔,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去。
屋内,凌波却没有依言要诊脉的意思,只给她倒了杯水。
她待会儿就要去仲清寒那,仲清寒医术不知比她高明多少倍,何须她再多此一举。
“凌波,谢谢。”较之阡陌,凌波更懂她的心思,支开阡陌,是看出桑柔已不想多解释。
可凌波脸上却忧思甚重。
“凌波,你也有话要问是吗?”
凌波犹疑。
“说吧,我知无不答。”
凌波这才开口:“夫人,你是不是……最终还是要离开?”
她竟想到了这里。
桑柔点了点头:“瞒得这么辛苦,总不能最后还死在他面前吧。”她笑笑,“那之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看着她的笑容,凌波鼻头一酸。
她总这般轻松说起自己的生死,好似完全不在意。可独处时,她时不时怔忡与黯然告知着,其实她那么难过。
“太子终会知道的。”
“是。或早或晚,他终会知道。但,迟一天知道总比早一天好。”
“夫人,太子他是在乎你的。昨日我去找他,他听说你师傅要把你带走,不知多着急,直接抢了路人的马就赶回来。还有他不让你做夜宵,也该是怕你晚上休息不好。他和卓小姐……是身不由己,他心里定然只有你……”
“以前我也是这么笃定的。可是……现在我也有些看不清了。他和卓薇柔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的,可他却……”桑柔摇摇头,“若是以往,我定然追根究底,可现在,想想,若他真的有点喜欢她,那也是好的。我终究不能陪他多久,他身边也必然需要一个人,陪他傲视天下,不是卓薇柔,也会是其他人。卓薇柔虽然有几分大小姐的傲气,但总还算通透解意,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也不错。”
“夫人,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太子这样性子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天下能人异士何在少数,我们不该放弃,或许能找到人治好你,你与太子定然来日方长。就此离开,你甘心吗?”
“来日方长……”桑柔喃喃,唇角浮起笑意,眼底却是愈发浓烈的灰暗,“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我何尝不想同他细水长流,消磨度日。可是我没时间了。我不想在他面前死去,让他看见我断了呼吸,冷了骸骨……”
“夫人……”
“走吧。
”桑柔已起身,打断她,“阡陌该等着急了。”
有些话题适可而止,说多了不过是重演伤悲。何苦……
在府内花园遇到卓敬。桑柔反倒没像从前那般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候。
“你这是去哪儿?”卓敬问。
“出去走走。”桑柔简单作答。
“一个女孩子家出去走,终归是不安全,不如我陪你走走吧。”
凌波在身后皱了下眉,却抬眼外四周看去。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卓敬这是在自寻死路吗?
那边,桑柔却答:“好啊。”
凌波微愕。
阡陌备好马车在门前等,却见卓敬同桑柔并行而出,一脸迷惑,看向凌波,她给了她一个同是不解的表情。
桑柔上马车,卓敬伸手扶,她并未拒绝,卓敬春风得意地也上了车去。待阡陌也要上车时,桑柔发话:“你们两个就不用跟了,我和卓将军就去东城那边逛逛,接着我会去仲清寒那边,晚上或许不回来。”
凌波阡陌满脸不赞同。
桑柔说:“放心,我没事。我不是一个人的。”后面这句话她看着凌波的眼睛说出,凌波很快会意,这才拉着阡陌退到一边。
只要桑柔出了太子府的人,周遭不知布置了多少人保护她,同也是看着她。
顾珩断然不可能让她一人来去。
马车里,卓敬一直肆无忌惮地打量对面的桑柔,目光不遮不掩带着几分灼热,身侧的手蠢蠢欲动。待他终于忍不住,向她伸手时,桑柔蓦地转身,掀开了窗帘,看着车外沿路风景。
卓敬猛地收回手。
几次三番下来,他终于失去耐性,说:“既然将我请上了马车,你又何须故作矜持?”
桑柔抬眸看他,说:“矜持?呵呵,将军莫不是误会了,并非我将你请上了马车,而是你要跟上来的。”
“你许可了不是吗?”
“将军威严,将军说要与我同行,桑柔哪有什么资格拒绝。若是刚才在府中桑柔摇头了,将军也不像是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吧。”
卓敬大笑:“确实。你很聪明。”
桑柔说:“不过是琢磨了下将军的性格,简单推理而已。”
“琢磨了我的性格?”卓敬眼中泛起佞笑,“那你可将我的性子……琢磨得真透彻!”身子已不自觉向她靠近。
车头忽然传来一丝小动荡,桑柔借机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说:“透彻算不上,不过像你这般勇力有余,智力不足的人,也不需要多花心思就可以猜透。”
她脸上此刻已经少了之前的恭敬乖顺,露出几分清冷鄙夷。
卓敬听她出言不敬,心中顿恼,却又想着,稍微聪明点女子,都是喜欢玩欲擒故纵的,于是又堆起笑脸,说:“是,对你只需勇力即可。”眼里是昭然的肮脏意味。
桑柔倒是一点都不惧怕,说:“你确定吗?卓将军真的是一点不担心我能将你吃了?”
卓敬哈哈大笑:“我还真是期待你能将我如何吃了。”
桑柔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说:“自然是大卸八块,炖了吃!”
卓敬脸色微变,倒是很快镇定下来:“还带上家伙了。看来真是防人之心甚强啊。只是,凭你,就想对付我,恐怕不够哦。”
桑柔露出几分懊恼的表情,说:“可不是,将军勇猛无敌,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我一小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对付得了你。将军不若教我几招对付你的方法?”
说着将匕首往卓敬跟前递了递。
鼻头传入几缕清新好闻的气味。若然是女孩子家家的东西,连武器都带着香味。
卓敬一颗心不禁荡漾起来。
这时车外不知为何突然传来一些车马喧鸣,过不久又安静下来。
卓敬却没空理会,他爱极了桑柔此刻脸上几分撒娇的表情,于是靠近她一步,说:“不着急,这些我日后慢慢教与你。现在先做点正事。”
“日后?”桑柔退开少许,看他,“将军恐怕没有日后了。”
“什么?”
“将军警戒心这么差,真不懂你是如何在变换莫测的战场上赢敌的。”
被她这么一提点,卓敬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掀开车窗帘子,却见此刻已不知置身何处,深巷高墙,已无人迹。
“这是哪里?”他怒瞪向桑柔。
“自然说方便行事的地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当下情况,卓敬自然不会再将这句话往龌龊方面想,知道自己定然是上当了。
“你想做什么?”
他扑过去要抓桑柔,却忽然觉得自己四肢酸软。
“你对我做了什么?”
桑柔坐在那里,平静地说:“你手脚不干净,所以我下了点药在你身上而已,至
于我想做什么……你到现在还一点醒悟都没有吗?”她比了比手中的匕首。
卓敬不可置信地瞪向桑柔:“你想杀我?为何?”
“为何?理由可太多了。你战功无数,且也屠戮无数,夺城之后必杀伐,你以歼灭敌军为借口,残害了多少无辜民众,纯良百姓?他们又得罪你什么?替天行道,这是一。你调戏我在先,对我欲行不轨之事在后,太子府中处处找我不快,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忍耐,如今为自己报仇,此为二。第三……”桑柔看着他,说,“你来到齐国本就是自投罗网,今日不是我动手,来日也会是别人动手。你终难逃这个命运。”
卓敬困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作为梁国邦交使臣来到齐国,我妹妹是将来的太子妃,谁想杀我?谁又敢杀我?别说你不能得逞,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难逃干系。”
桑柔摇头,说:“真是蠢不可及。我既然早有图谋,又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供他们嚼舌。如果我说,我们二人早在城东的玉芙记前告别,我买乐玉芙记的招牌芙蓉糕去了仲太医府邸。而你去辗转进了烟花柳巷呢?”
“你……你竟然做了这么周密的安排!怎么可能,我们相伴出行分别是偶然,你怎么可能事先料到这些?”
桑柔说:“昨日对你一笑,你怕是对我再起心思,今日定然会在府中堵我,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这不是偶然,是必然。”
卓敬一下瘫软在座上,不知如今竟落到一个小丫头手中。
“你杀了我,顾珩不会放过你,齐王不会放过你,梁国不会放过你的!”
桑柔说:“大家会知道你的死讯,但不会知道是我动的手,都说了你似在烟花柳巷勾栏之地。”
“梁齐邦交,他们会全力追查,你计划纵使再周全,也会有纰漏,他们终会找到你!”
“梁齐邦交?哈哈……”桑柔失笑,“我实在不想和你说太多。但你这脑袋能活到这个岁数也真是不容易。你以为齐国是真心想要和梁国邦交。当初顾珩拱手送上河关城,不过是为了去年的一场平叛做打算,梁国始终是天子所在,九鼎所源,权威所指,他们得到你们的支持,便是得到天下的认同。顾珩讨好你们,不过是为了让你们震慑一下大梁大小各国,以防他们趁人之危,侵犯齐国。梁国气数早尽,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而齐国是野心勃勃,日益壮大,你以为他们还愿意绑着你们一个拖油瓶。最多不过一两年功夫,燕国、漠国,或许还要其他国家,定然会征伐你们,到时候,你们若向齐国求援,基于道义,齐国不能袖手旁观。这也是你必须死的一个原因,齐国正缺少一个理由同梁国决裂,你恰好送上门来。”
卓敬瞪大眼睛,恍然大悟。
“你死在章临,齐王纵使有千百个借口可以推脱责任,但你爷爷,你父亲,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再挑出有些是非,加大两国嫌隙,齐国便可以顺水推舟,与你们划清界限。”
桑柔虽猜到顾珩会对卓敬下手,但却不知为何他迟迟未动手。
为了卓薇柔吗?
她不愿多想。
卓敬必须死。可这事终究敏感,处理不好,反倒让齐国背上了背信弃义忘恩倒戈的骂名。齐国王室的人,尤其是顾珩,手上不能沾染半分干系。纵使她相信,他能将一切安排妥帖。但只怕有误,叫人瞧出端倪来。不如就让她为他沾一次血腥,报答过往他对她的呵护。
桑柔打开车门,十三玦影立马围上来。
“主人!”
“按原定计划吧。”她说,“卓敬已经昏迷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另外马车备好了吗?送我去仲清寒那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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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寒风凄凄,灯若明火无人寝。
“……夫人已在仲太医府邸歇息下。”
暗卫已汇报完,但桌前的男子却没有半分反应,他只得继续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成持进来,唤了顾珩一声,顾珩才回神,挥挥手,让人下去。
“太子,卓敬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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