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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近郊的燕平大营,干燥寒冷的风被隔绝在帐门外,大雪已经停了几日,通往燕平大营的路上松针铺地,还有雾凇凝结成露。
女人裸露的肌肤如春日的熏风拂柳,营帐里简易的木板床上蜷缩着一层肮脏的兽皮,**白皙的女人开在肌肉强横的男人身下,取笑男人像个不经人事的愣头青。男人怒起,半褪了衣铠,身下的动作更强硬粗鲁,他俯面贴着女人丰润的脸颊,顺势而下把头埋在女人高耸的胸部,发出一阵阵满足的叹息声,女人潮红的脸上媚眼如丝,尖长的指甲在男人黝黑的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男人越发势不可挡。
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迫有力的脚步声,夹杂着人声和铠甲的摩擦声。厚重的帐子被一双大手突然掀起,寒冷的气流猛地灌了进来,黑铠玄甲的将军大跨步走进来。床上的男女瞬间僵硬,空气中旎怩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男人打着哆嗦离开了女人丰满的**,在那双冷厉如鹰的眼神注视下,男人甚至不敢把埋着的头颅往上提半分,更遑论床上的女人,早已缩在床沿吓得瑟瑟发抖。
"好!很好!"独孤阳眸子里聚起寒光,冷笑着将账内扫视了一遍,除了拧起的剑眉,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是像一把利刃一般直插入男人的心脏。随即奔来的几个廷尉在看清里面的形势后,自觉地退出了营帐。
"还不快把衣服穿上!"独孤阳的耐心已经濒临临界点,但他仍旧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候在账外的廷尉们已经能够预料到那个男人的下场了。
男人踉踉跄跄地跌下床,手忙脚乱地拽着身上凌乱不堪的衣甲,粗重的喘息声在沉寂的账内格外明显。独孤阳手把着腰间挎着的佩剑,冰凉繁复的花纹游走在他的掌心,纯均剑重达二十公斤,没有特殊情况他一般不会带在身边。
"拖出去,"独孤阳眯紧了双眸,冷然道:"杖一百军棍!"
几名军士立刻进来,把大气也不敢喘的男人如死猪般拖了出去。北朝典律,凡军士私带女人入军营者,坑蒙拐骗者,强抢民女者,一律杖责一百军棍,生死不论,并从军籍里除名,终身不得出仕为将。
"将军!"有廷尉掀开帐子进来,皱眉道:"虎贲中郎将在军中是要务,空置不得。"
独孤阳背对着他,毫不做声。
"将军,那批铠甲打造成功了!"另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风风火火地冲进营帐,"将士们已经穿上,在演武场演练了。"
独孤阳立刻出了营帐,两个廷尉也跟着他的步伐出了帐门,从头到尾都没有瞥一眼那个瑟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了多时的女人。
没多久,原本妖娆的女人就被两个军士直接用兽皮裹着拖出了营帐,像扔废物一般重重地丢在燕平大营外的雪地上。能被带到军营里的女人除了娼妓,不会是什么良家子,军士们把她扔出去后就嫌恶地走开了。
"喝!"被清理过的营地上,士兵们一身明光铠甲,手持长枪,将身体与小臂连成一条直线,一气呵成,将长枪推了出去。
寒冷的空气似乎穿透了盔甲的缝隙,把钢制的躯壳牢牢地冻住了,士兵们吃力的让自己集中精神,保持身体的平衡,免得笔直倒下去却爬不起来,手维持着持枪的姿势,很多人已经冻僵了。
独孤阳经过一个士兵身旁的时候,下意识瞟了一眼这个站姿笔直的下属,他发现这个士兵不像其他人那样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像磐石般伫立着,在萧瑟的严寒中一动不动,眸子里闪烁着神采奕奕的光。独孤阳问他道:"你叫什么?"
那士兵着实惊住了,他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突然跟他搭话,只好忍痛撕开冻在一起的嘴唇,扯着嗓子答道:"回将军,陌刀军团神机营三队弓弩手刘昌平!"
"中气十足,这才是我朝的军人!"独孤阳转头对副将说道:"封赏,升校尉。"
周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个士兵身上,其中有羡慕,又不乏嫉妒的目光。
那士兵依然挺立,大声道:"谢将军!"
独孤阳的副将见此人受赏仍然不下跪谢恩,只用片语谢过,实在无礼得紧,正要发作,却被独孤阳拦了下来:"不卑不亢,君子之为,寒冬屹立,坚忍不拔。若军中都能似他这般,何愁不能横扫北漠,荡平天下!"
说完,不再理会副将,继续巡视士兵操练。
约摸个把时辰后,卫国公府外,一家童正守在门前,向远处张望着。卫国公的府邸与长安城最繁华的东大街仅有一墙之隔。一眼望去,宽阔的大道上积雪覆地,不一会儿,家童远远地便看见一个人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家童边呼唤,边急忙上前迎接道:"大公子,这边!"
独孤阳微微颔首,仍旧慢慢地走,这几天军营里没什么事,他就回来得勤些。进了大宅,他刚过了前厅,便看到庭院中那株梨树下立着一个人影。
干枯的树枝上还残留着积雪,但令人惊叹的是,一些微小青涩的花苞已经零零星星地从枝干冒出来了。
阿芫站在梨树下,出神地望着那些可爱的小花苞,雪白的狐毛在风中轻轻抓着她的下巴,痒痒的,如同这些慢慢萌芽的小花苞们正在生长一样。
他放缓了脚步,走到妹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阿芫似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兄长的存在,只是抬头望着枝头那一抹绿意,那抹代表着生机的绿意。
独孤阳大部分时间都在燕平大营里,平时很少有时间回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和阿芫单独待在一个地方了,这个妹妹好像又和以前不同了。
"怎么上这来站着了?"独孤阳顺着阿芫的目光,也看向树枝上那些小小的花苞。又道:"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有很多事要忙。"
阿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声说:"不急。"
"不后悔吗?"独孤阳问了一个很多人都问过她的问题,但这却是他必须要问的。
阿芫动也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沉默了很久,久到连独孤阳都怀疑她是不是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大哥……"阿芫轻声地喊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庄重。
"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
这下换做独孤阳沉默了,那一声"大哥"郑重而严肃,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什么时候,这个从小对着他撒娇耍赖的妹妹开始变得那样沉静理智,他不用转身都知道,她眼睛里此刻一定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外祖母和母亲当年是这样,她也是这样。难怪,世人都说元氏的女人大多忠贞,独孤氏的男儿多出英雄,一点没错。
他在心里犹豫了半晌,道:"你……可知道崔浩?"
"崔浩?"阿芫的记忆朦胧不清,大哥口中那个名字她似乎有些印象,脑海里却又抓不住那个人的影像,像是被一层迷雾遮住了似的。
"世人口中那个第一公子,你见过的,在我的院子里。"他负手而立,有风从庭院经过,树枝上的残雪被一点一点地吹落下来。
阿芫好像想起来了,那个清雅俊秀如谪仙般的男子,清河崔氏的长子崔浩,是大哥的挚友。
"他向我打听过你。"独孤阳转头,望向阿芫的眼底深处。
她同样直视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得像一泉溪水,带着一丝怜悯和执着的坚持,就像……就像……就像年幼时,他们在屋顶仰望着星空的眼神一样。独孤阳忽然觉得,就算那个人再怎么手舞足蹈,也无法将那眼神吸引到自己身上,哪怕是片刻也不行。
"真的,不给自己一个选择的余地吗?"独孤阳说得不紧不慢:"这些年,他有一身经天纬地的才华,却不肯入官场半步,直到半年前,他突然主动投身东宫幕府,你可知道为什么?"
阿芫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知道那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半年前,元乾那篇《凤求凰》也是在那个时候给她的,念奴说太子新得了几个谋士,难道……就是他?她从心理上有些抗拒大哥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外头渐渐喧嚣起来,家仆忙奔进来道:"大公子,礼部侍郎李弘义大人已经在门口了!"
"他来干什么?"独孤阳边往外走,边疑惑地询问。
"说是陛下有诏书到……"家仆的话还没说完,独孤阳便急忙打断他:"父亲人呢?"
"卫公还在宫里……"
阿芫一见这阵势,也抬腿跟了上去。
卫国公府宽阔的前厅,独孤阳和阿芫低着头跪在华阳长公主身后,府里一大群小厮婢女黑压压跪了一片。早在消息传来的时候,就有人飞奔去了华阳长公主的雅沁园。整个厅中没有一个人吭声,阿芫屏息跪在母亲的右手边,心里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礼部侍郎李弘义是个没有丝毫福相,精瘦的中年男人,一身的深绯色弁服,腰间佩着银鱼袋。他庄重肃穆地从身旁礼仪官高高捧过头顶的云盘中,取出用彩绳系着封好的明黄色诏书,沉声道:
"王者建邦,设内辅之职;圣人作则,崇阴教之道。式清四海,以正二仪。卫国公大司马上柱国大将军幼女独孤氏,门袭钟鼎,训彰礼则,器识柔顺,质性幽闲。加郡主尊位为郡公主,赐名伽罗,册为东宫正妃。"
北朝有旧俗,女儿家出生之时是没有名字的,只能由父母取个小字,等到成年出阁的时候再由族中长辈取名。寻常的百姓家一般直接用小字当做女儿的名字,阿芫出生的时候,小字便是由华阳长公主取了一个"芫"字。皇帝亲自赐名,并让阿芫享郡公主的尊位,这已经是北朝开国以来莫大的恩宠了。
听着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阿芫跪在砖地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甚至于都忘记了接下来还要行礼谢恩。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恍惚地接过了诏书,上面加盖的玺印还是鲜红的,红得耀眼,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