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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欢与田栎在齐军大营一别,匆匆已有月余。两人点头之交,情谊算不得深,田栎用力过度的表现,倒把赵欢看到一头雾水。
田栎满身酒气,被黑肤和另一名亲卫架着,一路连说带比划,半天赵欢才弄明白。
原是这位日前随父亲田单从军营归来,弗一进临淄城便听说自家小妹与一个叫李园的什么家伙打得火热。
兄妹一向感情极好,田栎护妹心切,又是个赳赳武夫,对李园这种油嘴滑舌的小白脸自是哪哪都看不上。李园对自己倒算客气,但他越是如此,田栎便越觉得他狡猾虚伪,心中愈发不喜。
可偏偏一向精明的田单老爷子被这李园哄得团团转,一口一个贤侄的叫,人前人后的夸。
李园在田栎眼里不仅是夺妹的仇敌,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他大是不忿地随便咕哝了两句,便与小妹大吵了一架,又被父亲呵斥一顿。正气闷得无处发泄时,恰听人说起了李园与赵欢的赌约。
本来他对赵欢也是看不太上的,不过毕竟有点交情,听了他的种种传闻更是对他好感倍增,就盼着他能一举击败李园,好让小妹认清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在心里暗暗下注之后,田栎不禁又怕赵欢徒有其名,太不顶事,所以想着来事先来叮嘱几句,助他一臂之力。
田栎到赵公子府找人,下人们说他去了签华阁,到了签华阁,侍女们却又都说没有看见,田栎一来一回也是烦了,干脆坐下来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喝到酒酣处,几个侍女不由分说便将他架起,也不知孟孙无常是有意无意,将签华阁“女儿抛”这一保留节目提前了整整一刻,于是赵欢身下便多出了一个缓冲的肉垫,却不知今夜多少登徒子要滚落街头。
赵欢听得大概明白,他这几日来他为各种事忙,大比之事倒是无暇顾及,不知不觉十日之约已经过去了大半。赵欢心中暗忖,以李园的秉性习惯,若自己在大比中落败,他必然会有后招,绝对会落井下石。田栎既然有心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眼下他喝得酩酊大醉,也只好命黑肤先送他回府,约定了明日再见。
……
……
翌日一早,冬日的太阳还未升出地平线,赵公子府的晨练便开始了。
除了正在当值的岗哨,其余家将亲卫都聚在一个专门用于演武的开阔院子,各持兵器有的单打有的对练,好不热闹。府中血迹未干,大家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今日得也都格外认真。
平素爱睡懒觉的赵欢也专门起了一个大早,与小王翦一起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假人练习剑术。
前几日搬家,小王翦被留在了原来的赵国驿馆,公孙伏英一向又臭又硬怎么看都不像个喜欢小孩的人,却出人意料地与王翦很是投缘。小家伙知道干爹在忙着大事,一个人跟着公孙老头也不哭也不闹,懂事的很;每天早中晚各三次的练剑仍然是践行不辍,小小年纪便显示出过人的毅力秉性。
赵欢率先将三百剑劈完,轻擦一下额头的细汗,却见院中练武的人中多出了一个魅影。
徐风黑带束发,身着武士装,脸上未施粉黛,只将眉毛稍作修剪,整个人便少了一分柔美,多出一分英朗。他立于一个绑满沙袋的木架之下,左脚划开一圆开弓一蹬,借腰马之力,手中的长枪势如潜龙,弯弧顶刃前击而出,笃的一下将便将面前的沙袋扎个对穿,随即他仰面后刺,另一个枪头又将身后的沙袋击破,旋即枪身侧挥而崩,枪尖拖在地上擦出一串火星,徐风又张臂将枪杆对称持握,两面的枪头旋开,寒光烨烨有如风卷残云,将两侧的沙袋绞得一片狼藉。
“好枪法,某来讨教。”
说话的是余智威,他断了一臂便不能使锤,左手握着一柄铁剑,从地面一滚,便进徐风密实的枪影,两人战至一处。
徐风虽柔弱,却枪势凶猛,只是终究缺乏对阵经验,又少了杀敌自保的决绝,未能将这条枪法的犀利完全体现出来。
余智威虽长得五大三粗却非常灵活,并且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只是兵器并不趁手,一时也未讨到什么便宜。
院子另一头则是黑肤与孙奕对打,孙奕用一长一短两把铁剑,黑肤则使一柄黄铜大锤,一人刁钻机巧,一人浑然霸道,两种风格迥然不同的武器,却也是势均力敌,各擅胜场。
赵欢在旁观看有顷,只见余智威脚踩星斗不断进身,想要突破入徐风的防线之内,徐风却一次次将他迫退。直到他走到近处时,徐风的枪势一乱,余智威便一个转身格挡横劈,及时抓住了一纵即逝的时机。
大枪势长无法及时回守,徐风却巧妙地将枪在身后一背,枪头自他身后攒出,直点在余智威的咽喉下面,余智威的剑却也正好反手斩向徐风的腰身。
赵欢鼓起掌来,方才还枪神一般的徐风马上回复到先前娇滴滴的模样,擦拭一下细汗道:“大兄神勇无双,风儿落败,拜得心服口服。”
余智威闻言一愣,显是未曾料到,方才与自己对敌的悍将竟会是个娘娘腔,不禁尴尬地道:“平局就是平局,老弟何以妄自菲薄?方才倒是有机会,若你的进攻更加果决,俺老余怕也坚持不到此时了。”
徐风却道:“余将军谬赞,我观将军所用的兵器似乎并不趁手,先前逼入我枪影的几招,若是手握一只铜锤,小弟的枪怕早被磕飞了。”
余智威唉地长叹一声:“徐老弟目光如炬,我先前所用的兵器正是双锤,奈何现在少了一条臂膀,舞不动咯。”
赵欢思忖道:“余智威无法使用沉重的锤,用剑又嫌太轻飘,却不妨为其打制一把阔背大刀。虽然重量可能比不上锤,其威力却未必差了。”
当时的刀的形状大多只被用作货币,其作为武器的地位远不如剑,做工也都极为粗糙,还未在历史的舞台上展现出它的真正威力。
剑的逻辑复杂精妙,是君子,刀的逻辑却简单直接,就像庶人。
随着历史的发展,庶人的刀的逐渐取代君子的剑,成为了中国军队的主战武器和行走江湖居家常备的首选,其威力和实用性都远超于剑,这一点经过了漫长岁月的反复证明。
“对对,其余亲卫不妨也都用刀装备起来,他们不是江湖斗狠的游侠,却是百战冲杀的勇士,使用刀的确要比用剑有效率得多。”
“像是卫离、孙奕、黑肤,虽有他们自己独门兵刃,刀也可以作为辅助之用。至于形制嘛,像余智威一样力量型的可以选择唐刀中的大障刀为原型,而像孙奕这样敏捷型的,则不妨用唐刀中的横刀。”
赵欢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后世游戏中的英雄类别,把自己的这些手下给分了类。犹在思考,忽听到轰然一声摧枯拉朽的巨响,远处一棵树木被砸得歪向一边,原是黑肤小子的武器又脱手而出了,险险避过的孙奕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却已是开始张口大骂。
赵欢对这夯货无可奈何,心里却道:“沉重的大锤在黑肤手里举重若轻,他既然爱扔武器,不妨给他造一件流星锤,却不知这种极其考研技巧的武器他能否掌握得了。”
这时看门的仆役来报,门外来了一大堆女人要见家主。赵欢有了上次的经验,一听又有女人,不禁大呼头痛,开门却见是一顶单马小车前立着八名婢女,车内的影子若隐若现,分明就是孔瑶,车后更有一队她亲自调教过的仆役女侍,用来帮助加强公子府的防备。
赵欢知道这是孔瑶同意了自己的计划,自然一见大喜,好话连番,层出不穷地送上。孔瑶却连连给出几个嫌恶的白眼,像到了自己家似的,大摇大摆穿厅过廊而入,径自找灵毓聊天去了。两个女人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时不时飘过来几个眼神,看着他直咯咯咯地笑,赵大公子诚惶诚恐的搓一搓手,不知怎么突然有种很心虚的感觉。
“这个女人倒是何人啊,何以公子对她这么上心?”问话的人是徐风,遥望的眼神中现出一片迷茫。
“俺咋知道?俺们公子生龙活虎,高兴搞娘们儿便搞娘们,高兴搞爷们儿便搞爷们,相好多着哩!”答话的是黑肤,正好他与徐风站的极近,听见身边有人问话自然便脱口而出了。
话一出口方觉得不对,两人同时扭头对视一眼,却都是赶紧各自跳开一步。
黑肤自知闯祸,将舌头一吐闷声不语言。徐风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一时极为尴尬。
孙奕忙道:“徐先生是公子的贵客,你这浑人又在放什么狗屁。”
“没事没事。”
徐风说着却将枪提在手中,缓缓地走了:“黑肤只是无心之语,我徐风这些年受到的污言秽语难道还少吗?”转念间,又是那个清风皓月下的翩翩身影:“在他心中,自己又算是什么人呢?”
赵公子府后院,孔瑶带着自己的几个婢女住了进来,赵欢专门将此院单独划出,以为她训练众女之用。
中午饭后,孔大姐训练基地的第一批学员便也顺利入住了。赵欢亲自跑过来做了动员,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不禁恻隐之心大起,私下里对众女交代,若被孔瑶欺负,或者受不了训练强度,第一时间向他报告,他来给她们做主;又跑去对孔瑶叮嘱一番,婆婆妈妈害得女刺客好不厌烦。
院中三十名落难女子成行成列,孔瑶脚踩高筒蛮靴,身着黑色裘皮劲服,手握一条牛皮长鞭,她带来的八名婢女也都身着武士服,飒飒英姿,把众女看得一片羡慕。
赵欢一走孔瑶便命人将通往前院的小门封死,摇曳生姿地走到交头接耳队伍前面,抖腕便是一个震天响亮的鞭花,将众女惊得一跳:
“姑娘们,赵欢请了我来训练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一个混蛋、骗子、伪君子,他嫌你们是公子府的累赘,却不好撵你们走,便只好请了我来,你们识相的最好现在就自己退出,免得遭罪!”
“没有人吗?没有人吗?我明确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训练,目的就是为了折磨你们,没有正常的人可以坚持下来,到最后你们还是得走,我现在给你们一次自己退出的机会,离开公子府,离开赵欢这个恶魔,让我来看看,你们当中有聪明人吗?”
众女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却仍是无一人开口。
忽然一个勇敢的声音响起,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出到队前,却是先前领唱“青青子衿”的子燕姑娘:
“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公子让我上刀山我便上刀山,公子让我下火海我便下火海,我是绝对不会退出的。”
岚音闻言一愣,也并肩站到了她的旁边:“对,我们什么都能忍受,我们绝不退出。”
“对,绝不退出。”许多个声音响了起来。
陡然又是一个鞭花炸响,孔瑶暗骂小色胚倒是会收买人心,面上却是冷若冰霜:
“看来你们都是笨蛋,你们以为这是对你们的考验吗?你以为你们的公子能救你们吗?真是可笑!你们刚刚错过了唯一走着出去的机会。好了姑娘们,欢迎你们来到——”
孔瑶嘴角邪魅地一勾:“——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