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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公子田假的年纪堪堪十岁,他自幼活泼好动,既非长子,也非嫡出,母亲也早已失了圣宠,所以自小受到的关注较少,没有太子那样优越的成长环境,也没有荀夫子这样的高贤大德去教诲督导,他便是像一头小马驹那般恣意生长,性子莽撞率意,与其兄长田建的懦弱谨慎全然不同。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看到气势汹汹的君王后突然现身,田假当即吓得怔在原地,口中喃道一句“大娘……”小手便紧紧扯住了自己娘亲的衣袖。
太史君玉凤步轻摇,两手在身前轻轻交叠,似乎是将周遭的气息都紧紧按住——她是后宫之主,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这里永远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而对面馥夫人虽然也是国色天香,却完全被其强大气场压制,花容渐渐失色,上前一步蹲身见礼道:“小妹见过姐姐。”
她的手上扯了扯身边孩童,田假也反应过来,才赶忙道:“孩儿见过大娘。”
“我道是谁,原来是馥儿妹妹啊。”
太史君玉仿佛是才看到面前的这对母子,幽幽发问道:
“不知妹妹到大王的寝宫来,是所为何事呢?”
馥夫人摇头:“无甚事,无甚事,姐姐你莫要多想。”
她心急解释道,谁知却弄巧成拙,太史君玉反问一句:
“喔,我有多想吗?敢问妹妹,我应该多想些什么?”
馥夫人自知口中有失,又是一个谦恭地大礼:“小妹失言,姐姐勿要放在心上,只是多日未曾见过大王,很是想念,又听闻大王身体有恙,这才……这才想着来看一看的。”
“多日未见?身体有恙?”
太史君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琼鼻之中随即冷哼一声,近前一步曲起一根手指刮弄了一下馥夫人紧致光洁的脸蛋:
“何止是多日未见?妹妹怕是几年都未曾得到过大王的宠幸了吧,怎地偏是今日突发奇想,要来看上一看?”
此举颇为无理,馥夫人母凭子贵,身份并不比君王后差着许多,觐见王上也本是天经地义,但在其威压之下竟是浑然不敢开口,却也倒似自己心里真的有鬼。
其实馥夫人性格恬淡,失宠之后倒似看破红尘,再无争胜之心,一直以来守着自己孩儿本本分分,这也是为什么她与太史君玉多年以来能够相安无事的原因。
但前些日子,宫中的常侍闫箕带来了上将军田单的一封密信,田单话语之间对太史一系颇多不满,相助假儿之意虽无挑明,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而一向远离朝政海东侯更是亮明旗帜要支持少公子田假。馥夫人优柔寡断,虽然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但事关儿子的性命前途,又怎会不上心多想呢?
太史君玉继续道:
“倒又是哪个嚼舌头的说大王有恙?大王龙体康泰,每日都有在宫中走动,只不过可能是妹妹都见不到罢了。”
馥夫人忙道:“是是是,姐姐教训得是,是妹妹误听谣传,太想当然了。”
太史君玉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要如何说下去了,这馥夫人一再退让,丝毫不去接招,她若再加以刁难岂非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不识大体?
在她年轻的时候,便最看不上馥夫人这幅自甘委屈的可怜样子,但她这么多年既不争宠,也不媚上,并且明哲保身从不出头,以至于人们常常会忘记她的存在。
但直到前几日,太史君玉才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看不见的危险,才最致命,这个馥夫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却是所图甚大。
是的,她是不争宠,她想争的却是太后之位;她是不献媚王上,她想得到却是整个齐国啊!
而现在,太史君玉看着面前谨小慎微的馥夫人,却是满意而又失望,心中发笑:便是这么个东西,也想要同我来争太后之位?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殿外的两人各怀心思,与此同时,殿内赵欢与孔瑶则是加紧为齐王田法章行功治疗。
赵欢运转功法,将注意力集中至耳,将殿外的情况听得真真切切,心道:“入宫行医已是天大的奇遇,却没想到还能遇上嫡庶之争的好戏。”
“君王后步步紧逼,这馥夫人倒似乎是比较可怜。但君王后不仅是云央的姐姐,还是鬼夏师叔的老相好,我去破坏她的好事也是不妥,反正这件事同我无关,还是快快医毕,溜之大吉的好。”
赵欢心中正自合计,榻上的齐王突然手脚齐齐一缩,眼睛突然瞪大,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孔瑶低语传声道:“通了!”
赵欢再次推气入体,运转至灵脉之处果然没有先前那般阻塞难行,而齐王则咬紧牙关,表情极为痛苦,想是身体的感官渐渐恢复,洗经伐髓的痛苦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齐王的目光渐渐凝聚,看到赵欢二人先是一惊,赵欢见状道:“王上勿要惊讶,暂请忍耐,外臣正以外力为王上治病。”
齐王反应许久,才了悟似的虚弱地点一点头,此时才安静了一会儿的殿门外又开始吵嚷了起来。
“大娘冤枉好人!”
突然一个清晰而干脆的声音响起,田假的半个身子仍藏在馥夫人的衣袖之后,却是鼓足了勇气道:
“大娘,你错怪娘亲了。要去看父王的人是我,方才在殿前与士卫争执的人也是我,大娘若要怪罪,孩儿愿一人担责,这事并无娘亲一点关系!”
太史君玉的目光微凝,脸上渐渐现出愠怒之色,却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孩童:
好一个初生牛犊,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胆色,着实不易,若是我的建儿也有这一半的骨气,我也就不用为其操心费事了。
馥夫人则忙以衣袖护住孩儿,却轻打了两下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说话的,姐姐莫要当真。”
太史君玉道:“童言自是无忌,难道大人也不知轻重吗?放任其在殿前喧哗,王上怪罪下来我看你要怎么承担?”
馥夫人道:“是妹妹有错,没将假儿管教好。”
田假却张开双臂,挡在了她的前面:
“娘亲勿要认错。娘亲无错,假儿也没有错!难道孩儿想见父王也是错吗?父王明明已经卧床不起,为何大娘偏要说父王身体康泰?”
田假口齿伶俐,看到自己娘亲受辱,便越说胆子越壮,不及君王后反应,跺起小脚紧接着道:“大娘,假儿不会去抢建哥哥的王位,大娘为何要处处为难娘亲?”
太史君玉质问道:“这些话却是谁教他的?!”
小家伙便又抢答:“没有人会教假儿,这些都是假儿的真话实话,难道大娘平素听得假话太多,听着真话便觉得不中听吗?”
太史君玉未作反应,她身后的清樾已先一步抬起了手掌:“掌嘴!”
她这一巴掌眼看便要落下,谁知竟是有一名甲士直插过来:“保护少公子!”
一声命令,竟是哗啦啦围拢过来数人。原来田单在军中亲信众多,这些甲士都曾是他一手提拔保送进入禁卫,平时隐藏身份不显于众,眼看这事关未来储君的关键时刻,却焉能不站出来?
太史君玉看得心惊,气得浑身发抖,喝道:“放肆!你们……想造反吗?”
她掌管后宫多年,又常常插手政事,积威之下,多名甲士被骇得立在当场。
清樾则是吩咐王后的亲信士卒:“将以下犯上者统统拿下!”
一声令下,大队的禁卫军便包抄而来。
而这些甲士一听,却又怎会坐以待毙,纷纷拔剑欲以相抗,两面眼看便要短兵相接,一个沉重沙哑的声音突自齐王寝殿中传出:
“谁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