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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怒喝,带着万千落叶漫天飞舞。暴雨肆虐,掀起卷卷白浪声势滔天。
天幕昏沉,苏小北一手拿着木浆一手握着油纸伞在这风浪之中飘摇不定。他一直在想白衣会何时出剑,会不会非要等到明天出剑。先前那白衣公子被他一把挑起,并非白衣。而后船身炸裂,他本以为会有一剑递出,可也未见白衣。
他的心里本是以为今日不会有剑递来,可当他伸出木浆去就那船家之时,才是明白白衣一直在他身旁。
木浆里面藏着一把剑,白衣的剑。
苏小北立马撒手,木浆陡然爆裂,变成了一把刷子。苏小北身子向后一躬,脚下飞快的点着水浪,油纸伞拉至身前。剑气突射而出,油纸伞瞬息打开。只听清脆一声,剑气消弭,苏小北握着油纸伞的手也猛然一颤。
白浪滔天,苏小北踏着浪花朵朵向后退去数步才找到一块木板落脚。站在浪涛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凝神一看,那船家淹没在湖水之中,不见踪影。
白衣的剑气,可不见白衣。
苏小北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的等着下一把剑。
突有一道浪花从湖中翻涌,只见那船家从湖中纵跃而出,在空中一个翻腾斗转。原本的麻衣化作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朝着苏小北而去,再看船家已是一袭白衣,如翩翩公子点在浪花之上,右手终于递出了他的一剑。
苏小北见状大喜,高呼一声。
“好。”
杀生剑已在手中,麻衣化作片片飞絮落在湖中。
风声不响,大雨不侵,湖水不起,波涛不惊。
这昏沉天地之间有两道光,一为杀生,二是白衣。
苏小北和白衣皆是嘴角轻勾,带着一抹畅然笑意。
白衣的剑如刺破风雨,直指人心。这是他准备了许久的剑,不论是这船家身份,不论是那白衣公子都是他的剑。恰有天公作美,引风雨助阵,浪涛擂鼓。
他此刻的剑当真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最恨的一剑。气机缠绕,心血凝聚。他的剑不会杀人,只会证剑。
杀生如墨,与白衣的一剑相接。
剑气凌云,两剑之间宛如一道天堑将这湖面撕开。
风无声,雨无形。
白衣对杀生。
世人长叹,我心所向,仙人之姿。
此刻的苏小北和白衣真有几分仙人之意。湖面之上,二人的剑始终未曾分离,但身形却是一退一进。白衣证剑,苏小北手中杀生又岂能示弱。
一声龙吟轻响,杀生剑上两条血龙腾飞,瞬息之间缠绕在白衣剑上。
苏小北仿佛酝酿已久,手腕一扭,杀生寸进。可就是这一寸之间,白衣的剑再难相抗。
一心和尚说过白衣只有一剑的机会,这不是胡说。
同龄之人,能让苏小北出剑之人已是极少。能像如今这般,血龙齐出的也只有白衣一人。
两剑都已是巅峰,也是落幕之时。
白衣翩翩,向后暴退,身形不稳。苏小北持剑静立,他同样也不轻松。看向那被震退的白衣,心中很是舒坦,能有这般不带杀机的全力一剑也当是一快事。
可就在此时,苏小北神色一变。
白衣还在后退,与这湖面之上。可他左袖之中,却是三尺寒光骤显,湖面之上再起波澜。
一心和尚说他只有一剑,可今日他却出了第二剑,左手剑。
寒光三尺,剑气横生。白衣倒飞落水,仰面大笑,这一剑递出虽是有些狼狈,但终归是多出了一剑。
苏小北气机早已散去,杀生剑也消失无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有些无奈的摇头,嘴角挂着一抹自嘲之色。
大意,终究是大意。
今日白衣的剑已经出完,苏小北若不是仗着千杀所留的油纸伞,还真不好说此战胜负如何。白衣败了,那何人又胜了。
……
齐楚今日有些心绪不宁,派去的两个尾巴在翠荒楼前苦苦的了三四个时辰也没见到苏小北的影子。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了些许猜想,是白衣被发现了还是这二皇子突然改了性子不愿出来惹是生非。
齐楚与苏小北之间并无恩怨,但二皇子这个身份却是让齐楚不得不将之除去。腾龙和云扬打得越凶,打得越久,四海王朝就算捞不到寸土之利,但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多时,终归有大军出击,逐鹿中原的一天。
苏小北进城之后,齐楚和这城中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样,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能蹦跶几天是几天,总归是要被推出去当做炮灰。齐楚安排过一次刺杀,也没有下太大的本钱,不过是送了三个死士给甄天河解闷罢了。
不是猛龙不过江,苏小北在这城里几月便是让人真正的认识他这个顶着二皇子名头的苏府后人分量着实不轻。原以为这棋盘之上,是甄天河与周云虎二人对弈。可如今看来,苏小北和甄离鸢才是真正的幕后棋手。
齐楚克制着心中杀机,等着白衣出剑。明日便是约定的日子,这苏小北若是一直藏在翠荒楼中,他怕是会忍不住要亲自动手。就算坏了白衣规矩,暴露了全部部署,能杀一个这样的二皇子也是不亏。这便看了一眼身旁的褚柏朝,犹豫片刻之后吩咐道。
“把网收回来。”
褚柏朝不解,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这城中主事的还是这齐楚大人。
“在等三日,若是白衣还未出手,那他的规矩也就不是规矩了。”
齐楚这话中已是带有杀意,褚柏朝心有不愿的看向齐楚,还想再劝阻一二。
“这么做,可就真是不计代价了。”
“值。”
齐楚重重的吐出这一个字便不再多言。褚柏朝也不愿自讨无趣,摆了摆手朝着门外而去。心中暗暗想到,说是在这城中好歹算个探子头目,其实何尝不是死士。犹记当年,他褚柏朝怀着一腔热血在四海皇廷之中,立下的赫赫誓言。
生之四海,死之四海。
可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激情澎湃热血沸腾早就成了如今的安于现状平平淡淡。除了那个誓言,他还能记住的不过是万里之外的那片黄沙厚土。踏过去,便是家乡。走出来,便是云扬。人心思安,过了这么久的安稳日子,虽是不让娶妻生子,但养上几只金丝雀又有谁管。所以他怕死,他不想死。回不了四海王朝,他便把这皇城当做故土。落叶归根,他这飘零已久的人哪还有什么根,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里,不是这座城,而是如今的安逸。
齐楚要赌上一切去杀这二皇子,他褚柏朝莫非还能独善其身不成。他是个胖子,平日里跑都费劲,何况还要被千军万马围困城中,还有那层出不穷的修行之人穷追堵截。想想都可怕,想想都是十死无生。齐楚仗着修为高深或许能逃得性命,他褚柏朝可不甘心就这样真做了死士。
人要挣扎,他褚柏朝出了府门之后便在想着挣扎,想着想着便是到了翠荒楼前。
……
今日这寒烟湖上又是一场大雨落下,只是少了一个和尚和姑娘,多了一袭白衣和皇子。
苏小北撑起油纸伞挡下了白衣的第二剑,纵身入那红亭之中。温了一壶老酒,满上两杯,朝着湖中一招。白衣一掌拍在水面之上,入锦鲤跃龙门腾出湖面,飞入红亭之中。
四目相对,皆有笑意。
“今日得见白衣,满饮此杯。”
苏小北喝下手中杯酒,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白衣,哪还有先前那船家的半点影子。天下易容之术,白衣独占鳌头。不但是那层皮以假乱真,更重要的还是那抬手投足一言一语之间流露出的气息神态都不差分毫。
白衣见苏小北对他并无戒心,也是揽过酒杯一饮而尽。
天涯之远,白衣命犯孤星,退无可退注定孤苦。
世间之大,青衫一剑在手,举世皆敌证道长生。
同是年少风流,一个白衣杀人,一个青衫杀生。
英雄所见未必略同,但天命人心之下,怎么也得挣扎一二。
初次相识的二人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那一腔相惜之意付诸杯酒之内,尽入喉中。
“要对二皇子下手的人是个胖子,下巴上还有一颗大痣。”
苏小北有些诧异的看向白衣,竟是没想到他还未曾开口,白衣便先是提起此事。世人皆言,除了死士不开口,一个正经的杀手也是万万不会泄露雇主分毫。此刻见这天下闻名的杀手白衣主动相告,心中难免有些莫名。
“这算不算坏了规矩,我倒是好奇那人出了多少代价请你前来。”
白衣闻言一笑。
“规矩是人定的,我的规矩自然由我来定。至于代价,我这拼着一死的风险递出两剑,至今还是分文未取。”
苏小北有些诧异的看向白衣,他虽是在城里出过剑但绝不会让风雨榜第三的白衣在出剑之前便自认不敌。眼前看来,当日在这湖心救他的并非白衣,而是另有其人。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现身一见。
“若非仗着手中利器,今日论剑胜负难料。”
白衣倒是心中爽快,脑海中再度响起一心和尚的话,不由得笑道。
“有人说我只能出一剑,今日运气不错出了两剑,算是我赢。”
白衣说完之后看着苏小北一脸询问之色,却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机缘未到。”
这四个字,和尚说得,他白衣今日也要借来用上一用。苏小北看着白衣此时的神色,想起了要与他平分天下的一心和尚,面露喜色。
故人前来,实乃喜事。
“我在那胖子府前挂了两顶大红灯笼,二皇子一看便知。”
白衣喝光最后一口老酒,大笑着潇洒离去。苏小北看着那袭白衣渐远,心中暗想这天地之间又多了一把真正的杀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