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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南老墓前一席谈话后,张溪云足有三日未再见过安陆平,照理来说,册封之事在前,他理当出来主持大局,可他却是将自己锁在了屋里,足足三日未踏出一步,直至他满脸疲惫与沧桑的走出屋子后,便在南老墓前跪了一日一夜。
那夜正好大雨,他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没人敢劝,也没人能劝得住。
张溪云知晓他走出屋子那刻,便明白,大概是他心中想通了许多,否则也不会再跪那一日一夜。
其实说句实话,所谓的“护道者”在张溪云看来也是十分悲哀的,特别是诉命一脉的护道者,大多数人便犹如烛火,点燃自己,照明他人,谁人又会心甘情愿呢?
将心比心,他大概能理解安陆平的心思,所以也谈不上怪他,怪一个对自己还不错的人一时间的恶念,起码现在,他心胸大抵还没有那么狭窄。
或许是两世为人的缘故,又在天圣峰后山与一群活了很久的老祖宗生活了很长时间,渐渐地,对于人心,他愈发看得透了些,若不是他性子偏善,怕是早就活成了一个“老妖怪”。
而似他这种人,一旦有一日将路走偏了些,那恐怕会让很多人头疼罢。
......
五日后,清晨。
张溪云一大早便赶往了新院去,他想要请个假。
没听错,就是请假,也不知道龙庭有这规矩不?
昨日傍晚,在城外搜索的苍羽军与刑部捕快回京了,却一直未寻到阿木与宋家家主。
吴妄知晓了消息后心急如焚,急忙便找到了张溪云。
张溪云只好劝了他两句,他与阿木之间的感应并未消失,那必然就无事,可能只是阿木以极速逃遁得太远了些。
可劝归劝,他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宋家家主要是有事,他便对不起死去瑾瑶的信任,而阿木要是不见了,再遇上疏鸣龙善时,他估摸着要把自己的命都赔上。
好在池山城一役的事大多处理完毕了,龙庭早晚亦是要去寻宋家家主的,毕竟他的名字还在刑部惩治之人的卷宗之上,张溪云索性先将此事办了,省得以后再生幺蛾子。
他与吴妄商量过后,便决定今日一起出城去,这不一大清早便赶去新院了。
说是请假,其实在他看来就是说一声的事儿罢了,自他踏入钦天监以来,感觉自己就没搞明白钦天监官员平日里究竟要做些什么。
池山城的事情过后,他在帝京城内,也没人说要他干什么,倒是让他当了好几日的闲人,都闲得有些发慌了。
他刚回到新院,便正好撞见了有人要去找他,说是安监正有事找他。
两日前,安陆平便正式成了新一任钦天监监正,圣旨来时,还正是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时,连圣旨都未亲迎,还是春官正替他接下的。
好在汉帝知晓安陆平的性子,也并未在意。
张溪云赶到了前院大堂,安陆平正与另一名官员说着话,像是在安排着钦天监日后的运转,见他这么快便到了,安陆平便让那名官员先离开了。
“坐罢。”安陆平挥了挥袖袍,朝他道。
张溪云讪笑一声,道:“不敢,还是不坐了。”
“哦?”安陆平冷然一笑,望着他道:“你还有不敢的事?那日在南老墓前教训我时,你可胆大得很。”
张溪云知晓,安陆平既然会提及此事,多半便是解开了心结。
“嘿,安狐......呸,安监正明鉴,我那话可是替南老说的,是南老教训您,可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着,可他心中却是暗自偷乐道:“我就是替他老人家给你当了一回爹总不过分罢,教训儿子嘛。”
安陆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朝他道:“坐罢。”
“那我可就坐啦。”既然如此,张溪云也不再客气了。
安陆平自顾自倒了杯茶,也给张溪云倒上了一杯。
“来得这么快?”
“正好有事找您啊,这不是想告假几日。”
安陆平一怔,反问道:“告假?”
张溪云忙将阿木与宋家家主的事说了个大概。
安陆平听罢,将杯中茶饮尽,道:“大致知晓了,不过这假却是没有。”
张溪云闻言差点急眼了,忙道:“安监正,我在城内也没事做啊,不也是整日闲着?”
“别急。”安陆平缓缓开口道,“我可没让你在城内呆着。”
他站起身来,道:“要出城便出城罢,却不是告假而去,是有官事在身的。”
张溪云像是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事要吩咐自己去做啊。
“你与宇文昭在醉仙居争斗之事已经传进了陛下耳中。”
张溪云眨巴了下眼,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此事惹汉帝不高兴了?
“帝京城内,朝臣相争,祸及百姓。”
他望了张溪云一眼,道:“无数折子可都等着参你一本。”
张溪云急眼了,起身道:“那还不是你非要带我去的!”
“是我带你赴宴,可我却未让你和宇文昭大打出手罢?”
“这......”张溪云气道,“你可都见到了,皆是他们父子挑衅在先。”
安陆平悠悠道:“那些想参你的折子可不管这些,他们啊,能有机会扳一扳钦天监,高兴还来不及。”
“那还怎么说。”张溪云恼道,又坐回了椅子上。
“也不算什么大事。”安陆平接着道,“这些年来,想扳倒钦天监的人多如牛毛,可如今钦天监依旧压在他们头上。”
“宇文盛及离京了,也同陛下认了错,话里说是要将宇文昭禁足三年,故而这些人便都冲着你来了。”
张溪云恼怒道:“禁足三年对修士而言,也不过就是闭关罢了,我呸。”
“那不然也让你在新院禁足三年?”
“那还是算了罢......”
安陆平哑然一笑,道:“其实说来,陛下真正气的,却不是这些。”
“那夜你与宇文昭争斗,不过一炷香时间,恐怕除了陛下以外,朝堂上下都知晓了,而陛下却是上朝时方知此事。”
张溪云从中听出了什么,眸子眯了眯,迟疑道:“有人在蒙蔽汉帝?”
“帝师离京,南老辞世,百年神隐,有些人的胆子便肥了起来啊。”安陆平喃喃道。
“好了,还是说回你的事罢。”安陆平话锋一转,又道:“故而我想陛下,替你揽了份差事,算是戴罪立功了。”
说的好有道理,张溪云居然无言以对,只好心中骂了句“老狐狸”。
“近日帝京水浊,你还是出去走走罢。”安陆平道。
索性自己也是要离京的,张溪云干脆道:“说吧,什么事,事先说明,得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啊,别再让我去趟浑水了,似上次池山城那等事非,哪里是我能插手的?”
“可还记得伪佛信徒?”安陆平问道。
听见这四个字,张溪云神情一敛,哪里忘得了,若非伪佛信徒,宋瑾瑶如今当尚在人世。
“池山城一役后,刑部亦在暗查伪佛之事,前日回来的刑部捕快中,有人带回了消息,离池山城约莫百里的某处村落,整村人都笃信佛法。”
张溪云迟疑道:“那村子说不定本就是信佛的村子?”
“那处村子,在龙庭未有载信佛之说,那名捕快询问了村中人,才知晓前些日子,有个女人路过那村子,宣言佛法,展现神迹。”
张溪云皱眉道:“如此他们便整村信佛了?”
“那捕快发觉整座村子的人皆有些魔怔了,故而才会怀疑与伪佛有关,另外,他见过村子里供奉的佛像,却是令他有种诡异之感。”
张溪云闻言,心中思索,喃喃道:“一个路过的女人......”
他瞳孔骤然一缩。
“难道是.....!”
安陆平眯眸,缓缓道:“张天易与我说过,他怀疑那人便是周家主母,她并未死在池山城,而是逃了出去。”
在此之前,张溪云只觉得周家主母不会就那般死在池山城内,如今看来是肯定了。
他攥紧了拳头,良久才平复下来,问道:“要我如何做?”
“不用你做太多,纵然那人是周家主母也好,如今定也是离开了,只是伪佛信徒终究是大祸。”
安陆平望着他道:“我与陛下揽下此事给你,一是知晓你那朋友的事,二是也正好让你离开帝京城避祸。”
“你不在帝京城,纵使再多人参你也好,终归什么也做不了。”
“此事不过是为了让你离开,故而我只要你去那座村子将来龙去脉查清,将其供奉的佛像带回来,若是能寻到伪佛相关的事自然更好,但量力而行。”
“行事过程中,于你有威胁者,你可自行杀罚之责。”
张溪云皱眉道:“就这么简单?可若是那座村子的人皆成了伪佛信徒该如何?”
安陆平转身,眯了眯眸子,道:“此后的事就无需你做了,也不关钦天监的事,说到底,只是要你去确认此事罢了。”
其实张溪云心中隐有猜测了,此后的事,或许是刑部,或许是兵部,去做那侩子手,纵使不是如此,恐怕也是整村入狱。
他不知此举是对是错,那些本不过是些普通凡人罢了,却被“宣扬佛法”,成了伪佛信徒,当杀,还是不当杀?
所以他不愿去想了。
不管了,一切都等自己去看过再说。
他深吸了口气,道:“好,正午我便离京。”
安陆平点了点头,又道:“至于你在行事之时想要寻人也好,皆无人管你,但二十日内必要回京。”
张溪云点头,道:“明白了。”
安陆平摆了摆手,道:“行了,无事了,你尽快去做准备罢。”
张溪云行了一礼,道:“那溪云便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正要跨出门时,却又听安陆平开口道:“我对‘护道’重责可没半分兴趣,修不了先天八卦也是我的命,却亦不想背负那些了。”
“故而我也不是那等会千里迢迢赶去救你的‘护道者’,以后行事,自己多加小心,莫要死了。”
张溪云咧嘴一笑,抬起手挥了挥,走出了门外。
“巧了,我也对‘护道’之说没半分兴趣,更不想找只老狐狸给我做‘护道者’啊。”
......
池山城约莫百里外。
“又是那道香气......”牧诗烟停下了脚步,喃喃道。
一旁的辰琛同样停下了脚步,昏厥的宋家家主被他扶着,阿木站在他的脑袋上,不明所以。
“小姐姐啊,你又闻见了那道香气?”辰琛道。
牧诗烟黛眉微蹙,答道:“没错,而且那道香气愈发浓重了......”
辰琛皱着鼻子猛嗅,道:“怎么我就闻不见啊?”
阿木也学着他的样子,朝四周嗅来嗅去。
从几日前开始,牧诗烟便总会闻见一道香气,不知从何处飘来,极其古怪,偏偏辰琛却什么也闻不到。
起初辰琛还有些兴奋,莫非这山里还藏有灵药不成。
原先牧诗烟以为香气是从山林深处传来,故而他们还耽误了几日,朝山林深处寻去,却是一无所获,等他们离开时,牧诗烟才发现,她依旧不时便会闻见那道香气。
直到现在,他们快离开这座山脉了,牧诗烟忽然起了一阵莫名的心悸感。
辰琛叹了口气,朝她道:“说不定是最近太疲惫了?”
牧诗烟不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只好点了点头,道:“或许罢,我们还是先离开。”
走了一会后,辰琛头上的阿木扑腾胸鳍飞了起来,高鸣了几声。
“鬼叫什么!”辰琛嘟囔道,但也同时朝着前方望去,他们并非是原路返回,而是几乎翻过了这座山,朝着另一边帝京城的方向去的。
“咦,山下有座村子?”辰琛兴奋道,“在深山里待了好几日,每日烤兔子都快吃腻了,得去村里找些素的吃。”
牧诗烟闻言笑了笑,同样朝山下的村落望去。
炊烟袅袅的村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
不知为何,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