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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红论:边缘贾雨村
对于穿针引线的人物往往是在边缘或者夹缝里才能找到他,这样的人物也许在作品中或隐或现、或者露一面就消失无踪。作者对这样人物的创造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孤立仅仅就贾雨村而言,他就个开场人物。在《红楼梦》里面,第一回石头、甄士隐、贾雨村以及第六回的刘姥姥,这些都算是书中的开场人物。石头化身宝玉以物的形态影响全书,他很像祭祀的重器或者国之印玺;甄士隐引书头面,或者是隐没中的作者曹雪芹;贾雨村参与到了贾府荣衰;刘姥姥仰望着贾府;这些人物像锦绣上的丝线隐现间衬托着书中的“红花绿叶”,发挥着他们特有的立体作用。
在作者曹雪芹而言,创造贾雨村开始解释宝玉为何不喜读书难于仕途经济。贾雨村的一生简单描述了科举制度下某些读书人的人生轨迹。古代读书人求取功名利禄也是常态,宋朝宋祁与宋庠兄弟关于读书目的作出过不同的回答。贾雨村是曹雪芹以古代读书人代表代入《红楼梦》里面的,其贫寒苦读、求取功名、沉溺官场、越律扛枷是一般现象。从历史看,先古自黄帝开创华夏一直是其一系血脉传承领导黄炎子孙;尧舜禹时代开始进入权力争锋时期,最后夏禹胜出,其子夏启建立夏朝,虽然王朝统治开始有不稳定性被人篡位谋政,但保证了传承;商朝基本上传承不断及至被周朝代替;周朝是华夏民族的大发展时期,分封世袭制度、国家典籍的丰富保证了国家逐渐拥有一定数量的知识分子队伍,使得最后士人阶层的得以形成,在其战国时期促成“百家争鸣”的文化繁荣局面;秦朝奖励耕战,虽然有“焚书坑儒”摧残文化的行为,但郡县制的推广为知识分子治理国家准备了基本框架;两汉的察举制基本保证了社会人才有序进入社会管理层,但由于士族势力发展统治阶层家族化,这些弊端在东汉末年使得曹操发布“唯才是举”的诏令;曹魏政权得以建立是“九品中正制”换得士族支持所致,延续到了晋代;隋唐时期开始的科举制度使得社会上基本人群可以有向上层发展的机会,这样知识分子群体性出路得到解决,因为自汉代太学建立这支社会队伍开始逐渐庞大;宋代是官僚阶层繁荣时期,也造就了文化的进一步繁荣,唐宋文化是古代文化的又一个高峰;元明清三朝官制名称虽然不同但本质不变。古代人才选拔方式的变化是由于文化教育逐渐普及使得知识分子队伍扩大引起的,由贵族子弟到士族子弟再到士林子弟,参与社会管理人群逐渐扩大。参与中央政权管理的人群种类变幻不定,夏商周的贵族和战国的百家游士、汉代以后的王族贵戚和士族官僚及至科举出身的寒门子弟等等。对于知识分子在参与社会政权管理也逐渐形成一定的要求,战国以前知识分子选择权较大,可以自由在各国游走献策;汉代以后儒家思想开始占统治地位忠君爱国成为衡量知识分子品行及至取用标准。随着知识分子在朝廷中对事物看法的差异,自唐宋时期朋党之争出现,《朋党论》、《辨奸论》、《党人碑》是此类现象的代表。朝廷之中围绕王权和皇权斗争日趋激烈,王族、诸侯、皇帝、贵戚、宦官、朝臣在斗争的分分合合中演义着历史的活剧。如果熟读历史有所反思,像宝玉这样不脱于情的人物很难如同贾雨村那样参与到这样复杂的社会纷争里面去的。
贾雨村则是读书人中的达观者,可惜没有原则性。很多人在甄士隐赠银后对贾雨村趁黑赶路持赞赏态度,认为其言语“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是不在乎“十九日乃黄道之期”的迷信色彩,但以人情礼节再反观下回“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似乎是恰如其分的评价了;如果按照甄士隐所言,来日礼送于友全义、于情拿着“两封荐书”“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也不至于官场孤军奋战,后来不思悔改渐至心中良心道德丧尽沦落;所以,贾雨村不在乎“黄道之期”何尝不是横行无忌的一种表现,人无敬畏信仰其后果是可怖的。贾雨村与娇杏的情遇是唐伯虎点秋香的翻版,娇杏三顾回首是为“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若比类红拂女不免讽刺;男女之间“有动人之处”也就足够了,或言语或容色或良行有动人处则相处自然可以动心。不过,贾雨村“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有此语竟然使得有续书能够以此与宝钗结缘也是奇思胡想、没有拍卖黛玉也是没有糊涂到家,只不知贾母后来以才子佳人书批驳世人打着人没有。贾雨村削官为民在庙中见“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不能自悟,反而说“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可知是不解禅林机锋,准备一条道跑到黑了。
贾雨村与甄士隐、封肃、冷子兴、门子、林如海、贾政、贾赦相处,这些人或正或邪倒是和他自己评价宝玉的那一套理论相符合。这些人有的相交不深,如:甄士隐、林如海;有的知道他什么样,如:冷子兴、门子;有的是官场的盟友,如:贾政、贾珍;有的狼狈为奸,如:贾赦。但总有人知道忠奸的,如:宝玉敬而远之;贾琏和林之孝就敞言无忌了:第七十二回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林之孝道:“何尝不是,只是一时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更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那个不知。”贾琏道:“横竖不和他谋事,也不相干。你去再打听真了,是为什么。”
朝堂在古代随着制度完善也就规范起来,帝有《帝范》臣有律例。但若天子不能尽心,如明朝,有些皇帝长期不理朝政,国家政权依赖朝臣自行运转是迟早走向衰落的;像晚明李成梁姑息努尔哈赤、舍弃辽左不非无因;到崇祯时期,崇祯帝不思积累民力反而乱用皇权使得朝政日非、臣属政不为,就此国不复国。在曹雪芹书写贾雨村这样人物的时代,清朝还是盛世,但后来也是不能免于必然衰微的局面,而像其后不久出现的“议罪银”更是加速其腐化进程。在上至国家首脑下至普通官署是普遍由有知识、有经验的逐级选拔产生来的民主制度出现前,这种盛衰趋势循环存在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红楼梦》是有积极意义不局限在文学或许这是其中一项启示点。
201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