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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慢慢转好,已是七月中了,那时他早已将云衣接进京都,听人说,他们感情甚笃,一对璧人。
那次我落水,皇帝大怒,李尚书可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将寒松馆卖了出去。现下,寒松馆早就被抄了,也不知谢尽咏那边如何,有没有被李尚书察觉到。
还有那个小童,那时他聪明机警,暗中相助,也不知那么小的孩子流落到哪里去了。
虽然派了人去找,但还是一无所获。京都这么大,鱼龙混杂,要找这么个没长开的孩子,何其难啊。
皇帝也没来看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日子孤单的,好像被世界遗忘了似的,每日只能看着高墙之外发呆,无奈墙建的有些高,仰的脖子酸。
“来人啊。”我大声叫着,发现并没有人理我。
“妙妙,刘伯,小陈,来啊……”我又叫了一声,好像才听到些脚步声。
“公主,怎么了?”刘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躺在躺椅上,没回头,却轻声道:“把墙挪矮点。”
“挪……挪回原样吗?”刘伯很是纳闷。
“嗯。”我点了点头。
“公主,这太阳太大了,您快回去吧。”刘伯低声说着:“皇上帮您准备了几件及笄礼所需的衣衫,您要不去看看?”
我心中动了动,却摇头道:“不必了,我再坐一会儿。”
果然,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他来看过我几回,便想着他次次都来看我。
但心中为了那及笄礼,想着赶快养好身子,便多吃多睡,终于有力出门了,便去街上转转。
本来想去临风楼吃点好的,无奈没人做陪。韩野还没回,而谢尽咏……
我摇了摇头,转身想离开,却正巧,碰到谢尽咏带着云衣过来。云衣一身素白衣裙,楚腰纤纤,窈窕动人,与谢尽咏确实是一对璧人。
谢尽咏见到我,先是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看我,哑着嗓子道:“都好了?”
我木然笑笑:“都好了。”
又看着云衣柔柔地看着我,便对她道:“想必是状元爷经常提起的云衣姑娘吧?怪道状元爷老是放不下你,竟是这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对我柔柔一礼,声音温柔婉转:“哪里哪里。云衣也听闻公主倾城之貌,今日真是耳闻不如目见,云衣当不起公主这一夸。”
“我夸了,就说明你当得起。”我看了眼谢尽咏,他眼中一丝戒备,我心中一冷。他把我当成什么了?难不成还会因为他害了别人性命吗?那他也太看低我了。
我对他冷笑一声,又对着云衣道:“世人都知我素来好男色,状元爷之姿,我是仰慕已久的……”
“公主说笑了。”他连忙打断我的话,像是怕我说出什么似的。
我没管他,接着道:“但无奈状元郎只对云衣姑娘一往情深,我这权势、财富、容貌在他那里,都成了粪土。”
云衣听闻这样的夸赞,面上掩不住的笑意,我看了眼谢尽咏,他直直看着我,眼中是一片愧疚。
“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状元郎此番将姑娘接来,定是要成婚了?那本宫在此,先祝贺二位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我颔首算是行了个礼,谢尽咏只看着我,脸色微僵,薄唇紧抿。
云衣一礼道:“多谢公主。”
我快步走过谢尽咏身侧,与他擦肩而过,并不停留。
我这话说的,可还算识大体,守大局,没破坏你二人情意?
闷闷回了府,还没进门便听刘伯说:“韩大人来了,正等着呢。”
我心情终是好了些,快步走进门。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原本黝黑的肤色被晒得更加黑亮,他看我过来,裂开嘴笑了笑,露出白的发亮的牙齿。
“终于回来了?”
“身体好了吗?”
我俩异口同声说着,听到对方的话,又同时笑了笑。他走上前来,前后左右看看我,笑道:“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你倒是晒黑了些,看着更丑了。”我原样前后左右看了他。
“没办法,底子就丑。”他倒是不生气,开怀一笑。
“这次去查水患好玩吗?可给我带了些好玩的东西回来?”我伸手过去,向他讨要。
“天天看大坝,能好玩嘛?好玩的没有,要泥沙可有不少。”他耸耸肩,一脸无奈看着我,径自坐下了。
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妙妙刚刚上了壶茶,我自己拿过茶杯倒茶,却听他说:“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竟不记得向我要过什么了?”
我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向他要过人来着,便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这生病都糊涂了,怎么忘了这回事。人呢?”
他一笑道:“在门外等着呢,你看看?”
“好啊。”我点点头。
他亲自出门去,带了五个汉子进了门来,看上去确实很是普通。
“这是你说的,普通一些,又混过江湖的。”他看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还挺满意,问道:“都是你信任的人?”
“是,都是好兄弟。”他与那五人互相交换了眼色。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放心吧,不会让你这几位兄弟为我送命的,这你要放心。”
“既然公主说了,那我也就不提了。”他笑一笑。
“妙妙,你领他们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回头叫了妙妙,妙妙点了点头,领那五个人下去了。
我对韩野道:“你带了这么大礼过来,我也得送你点东西是不是,你随我来。”
他点了点头,跟着我去了库房。
打开库房大门,他叹道:“哎呦!公主的宝物真是要晃瞎了我的眼睛啊。”
“别阴阳怪气的,真是。”我嗔了他一眼,拿出那个我特意放好的木盒,还挺沉的,便对韩野道:“快来接着。”
他倒是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谢公主赏赐。”
他捧着盒子起了身,掂了掂道:“还真是挺沉。”
“自己验验货。”我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点点头,打开了木盒,里面是我从大梁宝物中讨要回来的那柄大刀,连包着的犀牛皮都没扔。
他看到了刀,眼睛亮了亮,将盒子放到一旁,打开犀牛皮,握住刀柄挥了两下。
“真是好刀,公主,有心了。”他向我躬身行礼。
“有来有往嘛……老野。”我拍拍他肩膀:“以后就这样称呼你啦。”
他看了看刀,又向我笑了笑:“可以,爱怎么叫怎么叫。”
送走老野,我去找那五人,他们正吃着饭,见我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笑笑道:“接着吃,没关系。”
他们倒是吃了起来,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豪放,拘束的很,我只得快些把话说完,让他们吃个好饭。
“我知道各位自小便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所以此番是想让各位帮个忙。”
他们都抬头看着我,我笑了笑,接着道:“过段时间会把各位送到几位官爷的府上,到时候烦请各位帮忙查探他们是否有损害我大通的举动,比如,贪污受贿,比如,通敌卖国。”
他们眼中一紧,面面相觑。我连忙道:“不过各位是因为韩大人才给我这个面子,愿意帮我做事,所以这件事,大家在能力之内帮忙便可,无需豁出性命。”
“不敢,不敢。”他们对我行了个礼,但眼中戒备丝毫未松懈。
“当然,大家这一趟并不白走,若真的有所获,我自有重赏,外加,清白身份,以及吃官饭的工作。”
他们这才动了动眼睛,有所思虑。跑江湖的,应该也想有个稳定生活吧。
“还有,若是事情败露,自然可以供出我。不必有多大的忠心。现下,是我在求你们。”不过我敢笃定,那几个官并不干净,所以他们一定不敢将事情捅到我这里。
“若是不愿意,也可离开。”我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子,放在桌上。
他们看了看我,交换了下眼色,连忙跪地叩头,一位朗声说道:“我等愿意助公主一臂之力。”
“好,多谢。”我笑着拉起他们:“还望各位,都可以平安归来,加官进爵。”
他们点了点头。
“公主,您不威胁他们,他们怎么会全心全意办事呢?”妙妙晚上为我点灯时,提起了白天的事。
“谁说只靠威胁就能成事了?”我懒洋洋托着脑袋:“我母后去世得早,现下母家没有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我又没有自己的势力,怎么威胁?人家是潇洒的江湖中人,又怎么会受我的威胁听我摆布?自然是好言相商,言明利弊。”
“那他们万一只敷衍您,不做事怎么办?”妙妙又问道。
“我只说事成之后会有重赏,他们应该听得明白,若是没什么作为,就别想要赏赐。所以,若真是想为自己谋个出路,难免要全力以赴啊……”
我耸耸肩。
“那这样,是不是太过相信他们,太冒风险了?”
我安慰道:“我不过是个公主,若事情败露,谁能拿我怎样?”
妙妙为我披了件衣服:“公主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真让人佩服。”
“死过一次,你就知道了。”
“嗯?”妙妙不解。
我没解释,只笑了笑。
八月中,想着九月初八便是自己的生辰,皇帝曾说,会为我办一场很盛大的及笄宴。自打去过顾相为女儿办的及笄宴,便开始对自己的及笄宴有了些期待。
却没料到一个消息让我的心,凉了个透。
“公主,皇上驾崩了。”妙妙跪在地上,语气中满是哀伤。
我手中的花样子掉到了地上。我还在选及笄礼上穿什么呢……
“他,怎么去的?”我眼前忽的模糊一片,心中很是伤感,比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还要伤感。
“急症。”妙妙声音颤抖着。
“那还好,”我的眼泪就那么坠落下来:“没什么痛苦。”
“准备孝服吧,我要进宫。”茫然站了起来,走出门外,却不知该去哪。
是因为那三魄的回忆,我才会这么难过吗?
原来为了父亲哭泣,是这样的啊……
忙穿了孝服,坐上马车向宫中赶去,却没料到御道被封。我下了车,看到街道两旁满是官兵,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先皇驾崩,新皇继位之间,我那几位兄长,怕是斗了起来吧。
我只身向御道上走着,士兵拦住了我。
“本宫是君和公主,不论如何,吊唁父皇总是可以吧?”我看着他,轻轻说着,面容上多了几分哀求。
“公主,我等也是奉命办事,万望勿怪。”他摇了摇头。
“回府去。”不知何时,一人骑了匹红鬃马而来,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原来状元郎也有所参与。”我没抬头,冷冷道:“可是,不论如何,总该让女儿去看看父亲吧?”
“这不安全,会结束的。”他低声安慰着。
“状元郎看来胸有成竹啊……”我抬头看着他,自嘲一笑:“可怜我还怕你被权势所伤,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论如何,今天本宫是一定要去的。”我底气十足,朗声道。
“得罪。”他扯住我的胳膊将我扯到马上,策马而去。
“谢帛!”我趴在马上大吼道:“你是欺负我现在没人撑腰没人管了是不是?你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是怕你看到手足相残。”他腾出手来抚了抚我的背。
“说得好听!”我厉声呵斥:“你是跟了我哪个哥哥?我父皇的死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为人臣,当以君为天。谋害皇上这件事,任谁都做不出的。”他低声说着,仍旧心平气和。
我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可恶地,相信了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