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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陆府
嫣红朝霞伴随一轮柔和的红日在乌蒙蒙的天空中缓缓露出脸来,陆府的宅院之间顿时升腾起一束仙灵之气,雾浅浅、云飞霞。
紧闭双目的陆谦在一梦一醒间竟似是化羽重生般仿如隔世。
他不敢睁眼,怕睁眼时发现一切已铸成事实,可在他内心深处,却又有那么一丝希望成真的模样。
直到他鼓足勇气以意念催动紫府灵力却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昨日至今所发生的一切确非幻觉,紫府内的确空空如也,而他,陆谦,这位东吴宗四大望族陆家青俊中修为最是精进的奇才,现如今却已是一届凡夫。
“少主,少主,陆翁遣人传话来、让您穿戴齐整去议事堂议事。”门外传来婢女芸月轻叩铜梢之声,却又听她道:“我和兮月已经备好衣衫束带,且等少主更衣。”
陆谦闻言却是双目微睁,心忖现下这百般突变却又如何和长者们解释?末了仍是把心一横,长舒口气道:“进来吧。”
“啊?少主,你的头发...”率先进门的兮月冷不防看到陆谦满头灰发,竟瞬间捂嘴惊叹,全然不顾手中衣衫散落满地。
芸月更是惊得哑口无言,呆立当场。
要说跟随陆谦日子最久的便是婢女芸月,她自幼便被卖于陆家仙府,惶惶已是十年,虽不知修者之事,但却对陆谦陆逊乃至那名义上的主人陆绩忠心无二,俨然已成陆谦的起居婢女,只不陪床而已。
芸月见陆谦此等光景,先是呆愣、后是腿软,竟咕咚一声瘫坐地上,哭着抱住陆谦足踝喊道:“少主你这是怎么了少主,可是我们伺候的不周让少主忧心,竟然一夜白了头。”
她哭得悲天悯人,眼睁睁发自肺腑,绝不掺丝毫假意。
陆谦院内的两个小厮和侍女闻声也急慌慌跑到门前,均是一惊,随之慌忙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不关你们事,是我昨夜修习武道间走火入魔方至如此。”陆谦不紧不慢的说道,脸色却是如常,丝毫没有悲忧之色。
好言安慰了芸、兮、念、黎四个婢女少倾,却仍是止不住她们的悲哭,然陆翁之唤又哪能耽搁,只得令两名小厮今日务必把守门户、不可使人近身二少主陆逊、一切等他回来再做计较,这才穿戴停当的步入了门前的凡马车辆,临行前仍不忘将紫云烟嘱托的木仗藏于床榻之下。
可就在这寥寥几息之间,仍是有那多事的别院闲婢流厮闻得哭声而立于门前向院内观望,但见陆逊出门时的满鬓银发皆是一愣,直等辕马远去,才交头接耳道:
“听说了吗,这个陆谦和那四个随身婢女每日厮混,这不!头发都成了这副德行,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呀!”体胖婢妇掩嘴像周围言语道。
“我听说他家这少爷好赌成瘾,败光了家产不算,把他那弟弟也气成了傻子。”另一个手提菜篮的闲婢加入圈中。
“对,我也听说了,家产全败光了,你听那几个丫头哭得多伤心,定是昨夜也把她们赌在了赌坊里,这才一夜白了头哒。”
“啧啧啧啧,他家这少爷平日看着良善,背地里可真不怎么样。”又一个胖妇压着嗓子嘀咕道。
“滚!都滚!小心嚼烂了你们舌根子,一群没见识的泼妇,你们家少爷堆子里也出个奇才啊,有多远滚多远,呜呜呜。”脾气向来泼辣的黎月哪是好相与的,掐着蛮腰立在门口泪迹未干就已破骂,身后两名小厮更是各自举着扫帚杆险些冲了出来。
车辆之内的陆谦虽失了修为,但如此吵闹却又怎能不闻,心头亦是思绪翻涌,但终平复下去,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又何必计较此些俗间凡人。”
想到这里顿时心头一黯,何称她们是凡人,此时的自己、不也已是个凡夫俗子。
“前面可是陆谦师兄的车驾吗?”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悦耳铃音,显是名女子所出。
车夫自是放缓了行从,车后马蹄声响,一辆崭新的红粉轻辕赶了上来,车帘一掀,竟是位妙龄女子。
此女名唤陆晴儿,粉衣粉黛粉梳妆,本就肌肤如雪明眸皓齿的她如此打扮、就像是在花蕊中跳出来的仙子相仿,修为也算刻苦却无机缘,现如今也只是个炼气期中阶修为。
而为她驾车的竟也是陆谦相熟,正是这吴郡城陆家家主陆翁亲孙、陆子轩。
此子年纪虽年长陆谦十岁有余,但修为也只是到了炼气期高阶,修仙界向来以修为论长幼,陆谦却顾念其独特的身份,始终喊他一声子轩师兄。
可这陆子轩此等身份却甘愿为陆晴儿御马,由此可见此女确实貌美超凡,在陆家年轻一辈中颇受众多男弟子追捧倒是实情。
但陆谦却知此女眼界极高且贪恋虚荣,此前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在这陆晴儿的眼里,首选当属修为高者可从,次者家室显赫者可从,最次者富有法宝灵石者可从,至于那些修为即浅又无背景之徒,虽爱慕娇体花容,却是连她的鼻息都没机会闻上一闻。
陆谦的车帘始终紧闭,饶是车外粉衣少女呼唤三声亦不为所动。
“陆谦师弟,可是厌烦我家晴儿师妹吗?”帘外传来陆子轩那略带有霸道的微怒声。
而陆谦也明白,这个陆子轩近几年来对家族长者频频给陆谦送发上等修炼丹药之事早有不满,更加之他所倾心者陆晴儿张口闭口陆谦长短更是使陆子轩心嫉已久,虽早就跟其祖父陆翁哀求几次希望他老人家能登门求亲、与陆晴儿结成双俢伴侣,可始终得到的答复均为:“值此青春年华却仍未筑基,应仿效族中陆谦一心向道,怎可因色废修!”
于是,陆子轩心中的这份恨意便更深了一层。
此时突见陆晴儿连唤数声而车内陆谦故作充耳不闻状,陆子轩又哪能放过如此挑拨良机,故此厉声喝道。
车帘一掀、一头银发伴随着张浅铜面孔显露车窗。
陆谦自不必多说,仅此灰发容貌便已是最好的回应。
粉装姑娘似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定睛再看时竟轻呼一声:“陆谦师兄,你的头发?”
此时陆子轩也已看出不对,更是用神识试探了陆谦紫府灵力,狐疑片刻转而欣喜的问道:“陆谦,你难道走火入魔散了修为?”一时喜悦得竟连师弟二字都不愿用了,直呼其名。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不妥,更是少有的暗暗在凡人丛中推动灵气、借以仔细查看陆谦修为,一验之下竟然忍不住哈哈狂笑数声:“陆谦,你真的什么都没了。”语罢,竟又捶胸而笑。
陆晴儿也已觉察不对,怯怯的问向陆谦:“陆谦师兄你真的走火入魔散了筑基期修为?”
陆谦并未看她,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无异道:“不仅筑基期、连同炼气期全部修为也荡然无存了。”
陆晴儿又看了陆谦数眼,眸子中却尽显失望之色道:“陆谦师兄不要灰心,只要勤加修炼还是有希望的。”
言罢,却不等陆谦答话,只对陆子轩妩媚一笑道:“子轩师兄,你御马如此之慢是怕在马上掉下来吗,再迟些怕是就没有机缘见到张家由柴桑带来的灵宝易忠琴了。”说完竟望都没望陆谦一眼,闭帘不出。
此时的陆子轩心中岂能用高兴二字形容?欢喜之意早已美上了九霄云外三十三重天,口中喝了声:“我爷爷最疼我,他这孙儿不到,谁都别想碰那灵宝半下。”说着,胯下骏马两蹄裹挟着粉辕飞奔而去,全然不顾街边凡尘黎民直奔陆家主阁。
马车里的陆谦隐隐苦笑,暗忖“这就开始了吗?”,但他却明白,这才只是暴风骤雨前的泛泛微波,真正的惊涛骇浪却哪会如此简单。
他的眼睛犹如溪水般清澈见底,只有他自己清楚,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已属不易,内心更隐隐觉得禹灵紫府内的紫云烟所说修为之事也许非虚。
“会好起来的,要忍耐!”马车中的青衣少年在内心中不停告诫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