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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境胎斗室
以李纨三不着两的造诣,离炼器化境还剩十万八千里之遥,虽有小住中的灵鼎满界的天材地宝也只徒叹奈何。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先前百无聊赖的信马由缰,倒让她得着了一个逆天的助力。你道何来,却是那络玉十三境中的缥缈海和虚无境。络玉十三境,一境一痕,翠绿深紫金兰各异,独这两处却是蒙蒙一片灰。李纨那日心大胆壮,特去探过一回。那虚无境中连个立足之地都无,只空蒙蒙一片,也说不出个颜色来。稍片刻,觉着整个人都要被化了进去。那缥缈海,则恰如其名,整个云海翻腾无边无垠。那其中云雾茫茫处又有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色块翻卷其中,近了细看,却是些残破的境域。思及外头那点点光痕,李纨心下明悟,这些恐怕就是当年境中仙人们早年草创的境了,只是后来境界日增,心念渐变,又作了新境,才有琳琅墟青冥居百丈愁各处。盘桓日久,才让她摸到一点边。原是借了虚无境中虚无之元合了各样五行要材,化炼出界胚,再各由心力以念成境。境成无用或废境弃界则被扔于缥缈海,年深日久化为虚无,流转再入了虚无境中补那先天生生之能。
虽明知这珠界内光阴无踪,入了其中如何动作都无碍外间尘事,奈何关心则乱,这明明白白该专心一致的时候,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惶惑,三番两次出来细看贾兰。好在终是心境不同往常了,晓得这么进出才是真的耽误工夫,方咬了牙忍了心进了珠界翻寻炼境宝材去了。
灵玉两枚、仙晶一枚、息壤一匙、苦茶叶一片、苦茶泉半杯、地火熔岩一块、掺宝金砂银石一筐、青龙血竭两分、离焰草一株……连着那日放在嘴里嗑咬了半日也未损分毫的滴露灵晶果一粒,按着五行先后扔到那虚无境中。那虚无境轻轻一颤,已安静了不知多少岁月,忽的一下填来如许多的好物,醒得欣然。只见那虚无处似有漩涡起,□□样样浮在其间的宝材都渐渐如被融化扭曲了一般,让观者恍惚那些东西到底是在天边还是眼前。似有开天辟地之变,却无丁点分毫声响,就那么静静沉沉恍恍惚惚地,一个带着五色霞光融融似月的光球浮了上来。“界胚!”李纨心知成败在此一举,当下灵台清静,集念于一,将心力神识往那界胚中注去,识海中金涌平起,只那一瞬,那光球微微一亮,李纨只觉心神一空,人也软软倒了下去。道行境界,白嘴空说,随即万言,真本面前,便只这一瞬,高下立见。李纨此番集齐的材料,虽不敢说能与络玉十三境比肩,起码出个把浮尘集市之类该是不在话下的。这络玉十三境乃飞升真仙所创,已无所谓宝非宝,物非物,有无都只在一念间,便是要重开个大千世界也是轻易,谁还真当个什么事来。自然不可比。若与外间饕餮馆库之属相较,那些便是穷一门一派之力,也未必有李纨所用宝材质高量大。灵玉、仙晶?那于灵界人言也是传说之物,何况还有那堆玉生生,更别说苦茶与苦茶泉了。奈何宝石一石,却交给了个碎石匠,李纨哪里能有那道行,竟是生生糟蹋东西来的。
及她醒转,便见眼前成品,如今只是巴掌大一团光球,尚未赋型。也管不得许多,便一动念进了其中。虽是自己依念所炼,李纨如今到底也算有两分见识,如今眼看着那么堆东西就炼出这么个所在,也禁不住老脸微红。只见两大一小空荡荡品字形三间房,一间眼见着是卧房,有两个小窗,另一处当是个厅堂,倒是有极大几扇门窗,余下的乃一处净室,总算里头有个青石浴池子,那边上的莲叶荷花洗浴盆看着十分眼熟,可不正是那千境居内的模样!有心推了那门出去,却分毫推不动它,再看窗外,白茫茫一片天地不见。李纨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惭愧丧气。本也没敢起什么雄心壮志,哪怕是个如药仙谷那里头的小院一般呢,至少也有个走步的地方。这、这如今的模样,竟是个斗室,也只能算个斗室了吧。果然是心念真功,什么也骗不了瞒不下。如今却却不是懊丧的时候。既没能一念成个完满的境,只好从别处取物来填了。左右她顶不缺的就是“物”了。
三两下从浮尘集市里挪移过来床榻桌椅,又从苍庚号里把人家店铺用于存放库品的貔貅锁子柜取了一个来放在厅堂里。那貔貅锁子柜之所以有貔貅二字,倒不是真有什么辟邪之功,不过是形容其海量容纳的内刻连环空间阵法了得罢了,若不然也不能再苍庚号那样的地方代库房用。李纨为了贾兰自然不会手软,又知其心性,当下把几个浮尘集市的食馆餐堂搜刮了个干净,存入头一格锁子柜里,挂个铭牌曰“饮馔”。这取来的是个四四锁子柜,横四格竖四格,待把这十六格柜子用生果小食米粮零嘴装填个七七八八,才又从饕餮馆库里取来一节厨房灶台放在了另一头。没得法子,贾兰平日里顶要紧就是个吃,尤其练功的时候,此番要在此闭关修炼,这为娘的头一个顾的自然也是这肚腹根本。草草收拾完,李纨才出了斗室。李纨没有定光阴之能,这个门道她自己还云里雾里呢,只好另想了个法子,把这光阴对比大大扩充了去。十二时辰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三十年为一世,十二世为一运,三十运为一会,十二会为一元。李纨借了苦茶之力,将内外光阴比定成了一日一元,界内过得一元,外头方过了一日。如此这般,也大概可算得是定光阴了。至于其中光阴奥妙哪里能如此简单,却也容不得她如今细想。想着这东西要在外头使用,要个不打眼的样子才好,想了想,便赋了个玉佩的样型,男女皆可用,也是平常多见的。她又想着待贾兰醒了,便把这斗室打入他识海或魂魄中,省的在外头总有两分不放心。
如此想着,拿了玉佩出来,贾兰犹在闭目练功,李纨也不多想,便欲携了贾兰进了斗室。眼前一花,自己已然到了斗室,贾兰却并不曾进来。李纨大惊,这都是可没有珠界那容生不纳命的怪癖,也没有认过主,没道理俩人进不去啊。便出来又试了一回,仍旧不成。李纨心疑,恰见贾兰的蝈蝈葫芦放在搁架上,里头是他近日顶宝贝的一只铁青子蝈蝈。李纨顺手抄过又一动念,果然,那连蝈蝈带蝈蝈葫芦都进了斗室了。可见不是这芥子境域的问题。又出来,细看贾兰,既是芥子境域无事,那就是贾兰有异常了。思来想去,李纨下了心,把神识灵觉绞在一处,顺着贾兰的天灵盖缓缓探入,此行实在是险,若是贾兰有个反抗或是李纨功夫不到,说不得就伤了魂魄神识,那可是转世投胎都得带了去的伤残了。李纨心知如此,自然小心,略有所得便退了出来,饶是如此,手心里也是浸满了几百年没流过的汗。她方才想着,如今情景,斗室并无“挑客”之能,亦无特殊属性可招人排斥,这么一来,最有可能便是贾兰身上有旁的品阶高于斗室的芥子境域。又想起之前贾兰所说晚间总像在某处游逛,且日日如此,只是醒来就记不得细处。两下一对,李纨才起了探查之心,果然在贾兰识海有异物光华,恐怕如今正在炼化的也与此有关。倒是白费了这大半日的心思,这斗室竟是白炼了,李纨自看不上这样小玩意,贾兰又另有际遇,叹了口气,把那斗室往珠界里一扔,呆坐在一旁替贾兰护法。
且说贾兰那日兴匆匆要看老虎,及至掀了箱子看到那完整虎皮,却被那虎头处飞起的白光扑了个正着。只觉着额心一凉,一震,整个脑子轰然作鸣。他心下惊恐,到底是赤子孩童,并无因此能如何多思多虑,只凭了本能将浑身气力往眉心聚去。他炼体日久,体魄自相感应,这一凭了本能,身子虽歪着,筋脉气流却按着极魄功法四下流动起来。恍惚间便如进了梦境一般,只觉着脑海里一片乌金将一朵苍银裹挟着,扭曲腾挪,只震得他脑子生疼。待勉强醒过与李纨说了句话,得了嘱咐便索性打起坐来运起功法。那浑身经脉流动也愈发快了。忽地那沉沉的乌金与苍银渐融成了一体,霎时从泥丸出,顺着大小周天追逐腾飞起来。贾兰只觉自己如同一根灯柱,从腹底开始,丹田、中脘、膻中、喉头、眉心、头顶百会被一一点亮,自觉肉身璀璨,光华四溢。俄顷万物宁落,耳边似有梵唱,浑身上下舒服得如同不存在一般,竟这般入了定。
他哪里晓得这半日时光里的惊险。那虎头处飞起的白光,实则是那千年苍虎的虎灵。这苍虎先在雪山得悟修行,奈何煞气难除,千年来造下无数杀孽。此回乃大劫,若是寻常时候也难不倒它,偏正逢血月之期,闰七月十五的月色略带了血晕,杀孽寻报混在了劫雷里,自知难以抵挡,在拼死接下了劫雷后跑入了当地雪山部落的神庙里得以躲过灵性尽灭的结局,保住了千年虎灵。虎灵乃真魂所凝,又不同于那能夺人身舍的完整魂魄,虎灵只能寻个寄主,靠着寄主的神魂滋养,过个三五十年或者有转世为人之机。这寄主也不是好寻的,凡人浊重,只怕反污了灵性。因这虎在那山里也素有威名,前些年雪重时曾有啖尽一寨的恶行,此番死于天雷又存身神庙,当地人十分忌惮,不晓得如何是好。正巧有来寻药材的和生道众人不知前后因果,愿出价相购,自然二话不说卖给了他们。那虎灵跟着下了深山,一路行来越发后悔起来,它原先在雪原上嫌弃那里人凡气太重,哪想到到了山下花花世界才晓得那雪山上人简直可算圣人!这一路行来俱是*侵心之辈,好不容易有一两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却都七老八十的,哪里堪用。阴差阳错之下进了贾府,倒是有几个根清骨秀的,却都是些女娃,实在让人扼腕。猛虎嗅蔷薇果然美妙,蔷薇负猛虎就实在可笑了。叹息又叹息。却是风水流转,机缘再来,一神秀小儿现在眼前。当下也不再犹豫,侵身扑了上去。本想在识海中寻个地方落脚,哪想到甫一进入,迎面尽是铺天盖地一道龙影,正欲潜逃,又被外头什么古怪弹了回来。那龙影顿时吞了自己,这人世间,终究没了自己什么事了。
虎灵所见龙影,自然就是那龙壳了,乌寒水虺暗算贾兰,却漏算了它当时已然破界飞升,那龙壳自然也不再是原先的蛇蜕浊物,却是真正有破界横空只能的龙袭了。只是贾兰乃是凡身,凡骨肉胎跟龙袭非是一个境中之物,只人之魂魄还可稍与其齐。那龙袭便沉睡在贾兰魂魄神识之内,只偶尔贾兰如梦,神魂松动,才略能瞥见其中形象。龙袭属阴,非至阳不得解,贾兰神魂尚弱,自然奈何它不得。这虎灵却是极阳神魂,机缘巧合下也入了贾兰识海,阴阳相吸恰如天意。那虎灵有知尚有一份挣扎之意,可惜万年永固锁可不止是防敌入侵,防财外露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哪里能容它离去?这阴阳合龙虎会,又有贾兰所炼极魄,三而一,直接将极魄往上拔高了三四个层级,那龙袭吸合了虎灵的灵煞之气直布上了贾兰魂魄,如此,贾兰轻轻松松,没动一根手指头就白得了一个血龙袭的极魄境界,更别说还有龙壳带来了一个跨界芥子境域。便是在苍兰界也没有几个人有这番机遇运道。
可惜识者不知,知者不识。李纨守着贾兰做了半日,眼见着瞒不过去,只好让人去给王夫人贾母带话,道是贾兰身子不适云云,两边自然都免了她伺候,又说好好将养之类。这贾府什么地方,偏这日吴氏上门这般阵势,出来进去的杂人又多,那白虎皮的事儿就有些瞒不住人了。王夫人打发走了常嬷嬷,对一旁薛姨妈道:“听着都让人笑话。”薛姨妈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这猛地一看着兽啊虎啊的,可不是害怕?何况这兰哥儿又小,听着小时候身子骨也不大好?”王夫人道:“这两年倒尽是说多少壮实的,只是被教出这么个性子来,一个皮子可有什么好看,又要看了偏又吓着了。”薛姨妈听这话里是说人眼皮子浅又没胆的意思,却到底是人至亲,自己却不好搭话,便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这回秋狩,宫里连狼皮带熊皮都没合上两百张,虎皮就更少见,何况还是个白虎。”王夫人端茶的手略停了停,方转过话头说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