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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也是运数使然,这搬了家没俩月,这夏金桂就发现这个月月事没来。她打小娇养着长大,她娘什么不仔细?尤其想着这女儿家往后出嫁了,能不能生真是头一件要紧的事,因此这身子调养得极好。听她平日里撒泼打滚声气之强壮便可知内里是底气十足。那月事更是打初潮后回回准的,这突然没来,自然就疑心到喜上头。
薛姨妈知道了消息也是大喜,赶紧请了大夫来诊脉。大夫却没号出喜脉来,只说是肝火太盛伤了阴气,血行不畅的缘故。给开了苦药汁子不说,还叮嘱说千万要少动些气才好。薛姨妈连着薛蟠自然有几分失望,只到底成亲日子还浅,也不十分放在心上。
哪知到了下一个月,仍是没有换洗。薛姨妈就有些急了,心说这姑娘不会因为性子太差,给整绝经了吧,那自己的乖孙可就没指望了。忙又接连请了几位大夫来,都说不是喜脉,全是肝血上的事。
夏家那里也得了信,旁人也信不过,夏老太太亲自带了个女医过来了。说从前给宫里的娘娘们看过病的。这女医给夏金桂从上到下好好查了一顿脉,也是一样的话。只说太好动气了,伤了血阴,得好好调理调理。
夏家老太太一听就不肯了,连说自家女儿在家时何等乖巧,怎么嫁到薛家不过半年就弄成这副模样了,非要薛家给个交代。薛姨妈不免要同她理论两句,只那夏金桂就是夏家老太太调理出来的,这老姜更比新姜辣,薛姨妈哪里是对手?!
这时候宝钗说话了:“亲家太太,嫂子从前是什么性子,我们只听说了,到底也没见过。到了家来如何,却都是眼前真见的。如今嫂子身子有损,这关着我们薛家的嫡子嫡孙,我们怕不比您老人家着急?若是您还要疑心什么,不如请了人来,我们就把嫂子打进门来发火闹脾气的事一件件揭开了细说说。也给您去去疑安安心,可好?”
夏家老太太立时偃旗息鼓。她这般作势无非是怕薛家仗了势又逮住这夏金桂身子有损子息艰难的话头为难她,才想占了先机再说。哪想到宝钗这一通话,竟是说从前闺中名声是哄人的意思了。且要把家丑外扬,哪有这样道理?除非是不想要这儿媳妇了,拼着损一把名声,一拍两散。他们散了倒好,不过另娶个门第低些儿的,夏金桂可怎么办?再把生不出孩儿还骄纵跋扈的名声一传,更没活路了。因此知道这家这姑娘不好惹,便不再则声。
夏金桂听了娘家带来的大夫也这么说,一时又惊又恐,便大声哭骂起来,只说有人要害她。
宝钗便道:“嫂子也想想,我哥哥既明媒正娶娶了嫂子过门,嫂子就是往后薛家的当家主母。嫂子生下来的就是嫡枝嫡子,往后家业都得传了给他。若是嫂子有个好歹,我哥哥是独苗一个,还能指望谁来?就算给他纳了偏房妾室,到底也比不得嫡子贵重。这是家族香火延续的大事,谁会以此儿戏?我倒要问问嫂子看,看哪个是有那熊心豹子胆的,要来这般害嫂子,害我们薛家?!”
夏金桂脱口而出就想说香菱,可那位还在床上躺着呢,且一旦追究起来不免要牵扯到自己当日使的计策。再说旁人,余者哪个敢冒犯她半分?连薛姨妈同宝钗素常都恨不得避着她走的。这么论来,便只剩下一个宝蟾了。只宝蟾却是她陪来的人,这话要说出口,伤的还是自家的脸面。一通心思转下来,便生着闷气不说话了。
宝钗见总算安宁了,才又让薛姨妈同那女医问起用药调理等话。夏老太太还说要同女儿说会子话,薛姨妈便先带着宝钗走了,留她们母女两个并带来的女医细谈。
夏老太太先不管夏金桂,抓住了那女医的胳膊道:“方大夫,到底如何,你给老身一句准话!”
那方女医叹气道:“方才婆家人在,我还瞒下了两分。如今看着竟是不好,若是姑奶奶不能自个儿控着些儿脾性,总这么妄动肝火的,恐怕再过个三五年就真的没治了。”
夏金桂听了大惊,她如今自觉把个薛家上上下下都吃翻在地,关上门来号称老子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了。哪想到还有这样后事等着,倒似脖子上套了个看不见的圈子,这事儿若坐实了,往后自己还得什么声气可与人一争?不禁心下大急。
夏老太太也深知自家闺女的心性,指着她自己把控两分,实在是难上的难。便只好拉着那女医一味求告,只说但凡有效的,多金贵的药材只管开来,不用顾惜银子。
女医却摇头道:“医者医病不医命。就算有药养得一时,那里一动气一通发作,仍是无用。再说,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未必有好处。这本是心性上来的病,还得从心性上走。”
一时外头丫头来相请,薛姨妈摆宴款待亲家。两人又略坐了一回,女医又教了夏金桂几句调息之术,便跟着夏家老太太去了。
夏金桂这一场被吓得不轻,倒消停了几日,薛家上下只觉天清地明,可算能安生两日了。夏金桂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只当不能随意动怒姑奶奶便没得法子了?!”过不得两日,就又说起要香菱来身边伺候的事。
宝钗同薛姨妈见她故技重施,深觉头疼。无奈香菱身份在那里,她们也不好一味护在头里,只拿夏金桂身子说事,盼她为人为己都能消停些才好。香菱便依言搬了过来伺候,宝钗同薛姨妈时时留意,只怕香菱呆愣愣的又吃了亏去。倒没见传出什么话来,眼看着香菱气色也无异状,心下纳罕,只道夏金桂改了性子。
这夜夏金桂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屋里有动静,只使劲要睁眼却是不能,渐渐倒能听清楚些儿。待听清了四下动静,却气得恨不得杀人。
原是薛蟠同人就在她身边胡孱,细听了一回,认出正是宝蟾同薛蟠的声音。
薛蟠正哄宝蟾大声些,他道:“好宝贝儿,你放了胆子出声,让爷好好疼疼你。”
宝蟾也觉如此境地比平日里更觉刺激莫名,本就心尖乱颤着,哪里经得起薛蟠撩拨,立时颤了声儿道:“这、这奶奶就在咱们边上呢……我都能听着她喘气儿了……啊!……”
也不知薛呆兄如何施为,这宝蟾立时言语不成调了。
夏金桂睁不开眼,却听得清楚,正欲挣蹦起来给这两个不要脸的几个大耳刮子,奈何手脚都动弹不得。如此气急交加,竟一下子厥了过去。
待醒来已是日头高起,香菱见她醒了,便张罗去端水,又让宝蟾去起帐子。宝蟾刚把夏金桂扶起,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耳朵嗡的一声,人也怔在了那里。夏金桂这一巴掌可是憋了一晚上的劲儿了,宝蟾腮帮子眼见着就肿起来了,嘴角也渗出血来。
香菱赶紧近前来劝:“奶奶,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仔细手疼!”
香菱站得远,夏金桂却够不着扇她了,便骂道:“怎么了?!还来问我怎么了!这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干了什么你不晓得?!要你伺候我,你干什么去了!”
香菱摸不着头脑:“昨儿我给奶奶上的夜,宝蟾在外头屋里睡着。没干什么别的啊。”
夏金桂顺手拿了个枕头砸过去,骂道:“睡睡睡!就知道挺尸!都当我死了是吧!你们放心,就算我死了,也得拉你们陪葬!”
宝蟾那里回过神来,早躺地上哭开了,一时难免又寻死觅活的。薛蟠进来就看着这么一副场景。不由皱眉道:“你又闹什么!你要她来伺候你,她也来了。还要什么?!哪样没依你?闹不够啊?!”
夏金桂见了薛蟠更如同见了仇人,眼睛都要冒火了,抓了手边东西不停丢过去,大骂道:“王八羔子臭不要脸!你同这贱货昨儿晚上干的事打量我都不知道呢?!你们是真当我死了?!啊!我同你们说,早着呢!”
忽然又回头看着地上的宝蟾道:“就是你!你这贱蹄子!昨儿晚上给我吃的什么药?!我说这几日吃了药都不得醒,原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骚蹄子贱货,要打死你发卖了去也不过姑奶奶一句话的事儿!我让你浪,我让你浪!”
说了就要拿东西砸宝蟾。宝蟾一见势头不对,赶紧爬起来往外逃,一头撞到薛蟠身上,不由得抱住薛蟠哭开了去。夏金桂见他们当面还敢如此,越发着恼,只身子不济,只觉头一晕,又往后倒去。
就她这逮谁扇谁的模样,也没人敢伸手去扶啊,就这么直挺挺往床上一倒,不知碰哪根梃上了,立时捂着脑袋哭骂起来。
香菱赶紧道:“爷,是不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奶奶许是魇着了。”
薛蟠骂道:“我看她是着了魔了!看什么看,刚有两分力气就惦记着撒泼打人,倒不如由她去吧,省了药钱还得了清静!”
夏金桂听薛蟠说的如此无情,立时杀千刀地骂了起来,薛姨妈听到动静赶着过来,进门就听夏金桂正拿舌头把自家儿子花样死了几十回了,不由大怒,便道:“这是大家子出来的规矩?!这样的话,就是我们家里三等奴才都骂不出口!”
夏金桂听了这话,更不依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规矩,便连哭带骂地把昨日夜间听到的事说了出来,薛姨妈也听怔了,回头指着薛蟠说不出话来,眼看就要气晕。
香菱赶紧上来道:“太太莫要气急,实在是没有的事。昨日奶奶要我上夜,宝蟾服侍奶奶吃了药,我便端了水上来伺候奶奶漱口安歇。一晚上我都在底下脚踏上睡着,夜里还起来了两回,见奶奶出了许多汗,原想唤奶奶起来喝水的,奶奶也不应我。我怕惊扰了奶奶,便也作罢了。
宝蟾昨儿就在外头屋里睡的,中间也进来了两回,怕我照看奶奶不经心,我们还说了两句话。实在没有奶奶说的这样的事。我们爷虽有时候行事鲁莽些,也没道理作出这样没人伦的事来!我所言句句是真,还请太太信我。”
薛蟠这回才知道这夏金桂这一大早的邪火,竟是因着晚上自己做的一个梦,都气笑了,点头道:“好,好,你自己梦些不着调的事也要按到爷身上,下回你梦见杀人岂不还要爷给你偿命?!”
薛姨妈也生气了,只她到底体谅两分夏金桂身子,便叹息道:“你身子不好,躺多了梦邪了也是有的。只多大人了,这梦的同真的还分不清了?这真是白淘的一场气!亲家临走还只托付我们,只我们再怎么体谅你,你自己都能做梦把自己气成这样,什么仙丹灵药吃下去也不中用了!算了,你还是好好歇歇吧。别整日介想着算计这个作践那个的,也不会做这些瞎梦!”
夏金桂躺在床上看着顶账,听着几人的话,心里惊疑难定。一时疑心自己真是梦晕了头,一时又疑心这群人都合起伙来骗自己;一时想着当时连眼睛也睁不开,说不得就是梦,一时又觉得明明宝蟾那话都在耳边,难道自己还能凭空想出这等□□无耻的事来?!如此思虑心绪起伏难定,不知到底该如何行动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要过日子妖是来耍子的,一声叹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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