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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将近,这几年来京城越发的冷了,今年更是未进十月便飘了雪,偏偏各处庄上年进日减,不止各样细米几近绝收,连着几样好炭都难得了。贾赦只管把那几个庄头叫来臭骂一顿,又道若是来年还是如此,便要换了他们等话。邢夫人便以年进不足为由,跟王夫人明说了要减几处用例。两人来回来去也说了几回了,到底没能说通。
正几处打着擂台的时候,贾赦就忽然被带走了。当时邢夫人急匆匆来寻王夫人,王夫人见她面上涂了极厚的脂粉,只觉怪异,初时还未听真她所言,再一遍才知道是贾赦让衙门请了去,一时心下又喜又惊。面上却不好动声色,宽慰道:“大理寺来问也不是头一回了,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也毋需太担心了。”
邢夫人是见了那一众官兵进府里拿人的阵势的,见王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由怒道:“从前只来问问,这回是派了官兵来拿的人,那如何能一样?!”
王夫人听她这般语气,心下不乐,便道:“你同我说又有何用,大老爷究竟犯了何事,只他自己晓得。”
邢夫人喘了几口气道:“好,好,我算看出来了,你们是巴不得我们死呢!你们好名正言顺占了这府里!”
王夫人见邢夫人如此不顾脸面体统的话也说出来了,惊得呆了半日,才道:“我们要占什么东西?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有命占还怕没命受用呢!”
这话却是戳到邢夫人正心了,一时气得手也抖了,早忘了原是欲寻王夫人看看能不能使王家的人去打探一番的,只骂了句:“见死不救,你们又能落着什么好!”气哼哼走了。
王夫人愣了一会儿,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一句正事没说,跑我们这里发什么邪火。”
周瑞家的上前来低声道:“太太,是不是出的什么大事儿?”
王夫人摇头:“正想听她细说呢,她就夹枪带棒的上来了,你可听着什么了?”
周瑞家的迟疑道:“就是看着大太太古怪。不过去衙门里问一回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东边府里,蓉哥儿不是也去过?回了话便回来了,算个什么!只这回怎么大太太满嘴死啊活啊的,我看,我看……”
王夫人不耐烦了:“有话便说,跟我还忌讳什么不成。”
周瑞家的道:“我猜着是不是大老爷真犯了什么大事……大太太当是知情的,若果真如此……还有,方才说是官兵进来拿的人,从前不都是来几个青衣问一回便罢了嚒,这事儿还真是……”
王夫人一想,也觉着有两分心惊了,便忙道:“快,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去。”周瑞家的赶紧使人去了。
贾政那里早聚齐了赖大林之孝几个,正说这事儿呢,只他也没有什么现成的法子。只好先令人去账房支了银钱往几处衙门打听去,又让人去林府请林如海。
足等了半日,去打听的回来了,只说是三司共审的案子,还是同贾雨村有关。贾政听了便暗暗皱眉,心下后悔当日不该结交此人。去林家的回来却道林大人让人请进宫去了,等了半日也没见回来。贾政无奈,只好让他明日再去。
如此惶惶难安过了二三日,贾政见贾赦那里没得动静,只好先同王夫人打理起年下的事务来。孝内不用请年酒,倒少了许多事,只各处年礼还是不能轻忽了。如今府里年入越发少了,这年礼如何安排,也得费一番周章。
正说此事,忽然兵马司的官军将荣府团团围了起来,又一组羽林军护着东平、西宁两位郡王自门口进入,贾政闻讯赶紧出去相迎,见如此阵势,心下一凉。东平郡王见了贾政,扬了扬手中的圣旨,贾政赶紧令人备香案接旨。
跪听着“结交外官、党庇国贼、官盗同谋、仗势敛财、逼死人命”等话,贾政额上冷汗涔涔,已经连跪也跪不住了,待东平王念至“抄没家私,清查问罪”,贾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东平王心有不忍,往边上使了个眼色,出列一个文书小吏将贾政扶了起来。
宣旨已毕,贾政接旨。西宁王便对东平王笑道:“这回来的羽林军,咱们只在这里坐等罢了。”
羽林军指挥使冲两位王爷一抱拳,唤过边上的一个内户部官员来,问道:“未知内使有何安排?”
那官员躬身道:“不敢。还请指挥使将官爷们分出队来,先从贾府豪奴们开始查抄,这些人门路多消息快,不定得了信就开始转移物证了。”
指挥使点头笑道:“内使好算计!便依内使所言。”说了点出两队人马,内户部那里也出来一行文书算师,领了命押着几个贾府奴仆先往外头去了。
这里又照着内户部的官吏所言,因贾府占地极广,先按几处通道将整府分作若干区域,在穿堂过道派人把手,再分兵逐个查抄,所得财货皆搬抬至荣禧堂院内,当着两位王爷之面登记造册,府中人犯皆迁往园中空院,按主仆男女分开看押。
指挥使按策分兵,又严令道:“此回查抄,内恐多有涉叛国大逆之物,若有人敢私取暗藏,一旦查出,以同罪论处!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官兵皆心中一颤,赶紧齐声遵命,这才各自散去,依令行动。
西宁王听指挥使所言,眼中暗光一闪,心里一阵大骂。这样鬼冷的天气,领了这样的晦气差事,竟是丁点好处都没的意思?上头坐的那位也未免太小气了些!只看一边东平郡王老神在在,仿若浑不在意的样子,只好撇嘴无奈。
东平王心里原想同贾政再细说几句,到底两家世交深厚,皇帝点了自己来未必没有保全之意。只看西宁王在一旁神色,心下暗叹,只好吩咐指挥使道:“既要迁往园中,那里恐怕久不居人,还要当心别冻坏了人犯。到时候查问起来,若有因病不得回话的,我们也担了干系。”
指挥使答应一声,令人去办,西宁王鼻子里哼着道:“王爷心善,想是顾念旧情?”
东平王微微一笑道:“按章办事,替君分忧罢了。”
西宁王道:“哦?本王倒不知道,皇上还有让我们照顾人犯的意思。”
东平王道:“皇上说要扣押待审,既还要审,总没有现在就冻死的道理。”
西宁王无话可说,东平王静默一时,忽然道:“曾经也是赫赫扬扬的人家,只世上风水轮流转,谁人说得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也算给子孙后代积点德。”
西宁王听了不知为何心里一抽,便想起如今北边战事来。方入秋时忽有舰队配了炮船北上,沿河入内,护着新北军,已经收拾了几处鞑子兵马。幸好北边冬天来得早,封河之后,那炮船使不上劲了,只好又退回海上,还不知开春后又是何种场面。一时心思悠悠,也顾不得同东平王舌战了。
再说最先的一队人马,由几个仆众领着,先到了赖大家。一见那门庭院落,众人都不禁一呆,这都不差寻常豪富之家了,又不由得面露喜色。既是奴才家里,自然不用如方才在贾府那般顾忌了,领头的手一挥,一众官军便如饿狼猛虎一般破门而入。
赖尚荣在外为官数载,家中只有赖尚华带了妻女侍奉父母。之前因宁府被抄而发卖的赖二一家,虽被赖大赎买了下来,却未住在赖大家中。眼见着一群官兵冲进来,里头的丫头小厮们先吓愣了,一个管家模样的冲出来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官兵中一人伸手将之拿下,嘴里笑道:“真是几重的奴才都不晓得了,还嚣张如此,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活该抄了!”
那管事一听抄家两字,一脸不可置信,早有机灵的往里头跑去通报了。官兵们也没多讲究,见人便先赶去前头大屋里分男女关押了,东西都搬抬到前院里堆放,趁空拣些细软塞进自家怀里袖中自然是难免之事。
赖大同赖大媳妇如今在荣府内,又不得出来,赖尚华已吓得腿软,好容易想起自家还有个当官的兄弟来,哪知道刚说了两句,就让人押走了,只告诉他一句:“如今查抄你们家产,至于之后清查问罪,非是我等权责。”
赖尚荣媳妇同赖嬷嬷一同被官军驱赶进了关人的屋子,里头早已哭声一片。赖嬷嬷一惊一气,进去里头就晕过去了。赖尚荣媳妇敲着门求情,哪有人理她?!又不是荣府主犯人等,若真死了或者查问起来还有罪责,一个老奴才,死便死了,谁个来管?!
赖大家地方最大,人口也多,余者林之孝、单大良、吴新登等家,虽也殷实,究竟比不得赖家,都算省事。
又说荣府里,贾环听说抄家了,心下大喜,却忽然又见有官兵冲进门来要把他也带走,便挣扎起来,直嚷嚷有要事回禀主事之人。
那领队的见是贾家的公子,便不敢擅专,让人把话传了上去。两位王爷听说了,便令人带他上去。贾环一见有西宁王心下大喜,忙跪下道:“小子见过两位王爷。”
东平王眉头一动,问道:“嗯,你不是有要事回禀,究竟是什么事,你且说来。”
贾环便道:“小子知道府中几处私库秘藏,愿领人前往,将功赎罪。”
东平王看着他道:“你是……你是贾政之子?”
贾环点头道:“正是,小子行三,乃是庶出。”
东平王转过头不欲再与他多说,西宁王看一眼边上的指挥使,笑道:“指挥使还不赶紧的,这现成的向导人手,可比你们到时候一块砖一块砖敲过去要省事多了。”
指挥使只管查抄之事,有人愿意出首是巴不得的,行了一礼,便让人带了贾环出去。
贾府仆众有翻墙欲逃者被墙外官军抓住,直接敲断了双腿扔在前庭,吓得余者两股战战,再不敢造次。一队队满面惊惶之老少男女被兵丁们押着往园子里分屋看押,贾府中仆众将有三四百丁,屋舍无数,哪里是一日两日抄得完的。为防有偷藏窃取之事,只先将活人都赶到园中三面临水的院子里关起来,再由内户部官员拿了名册查对。
王夫人听到信时差点晕死过去,忙着要先找宝玉,只底下乱做一团,谁还顾得谁来。正这时候,宝钗急匆匆来了,见了王夫人便哭了出来,只道宝玉在前头已让人带走了,恐怕一会儿官兵就要往里头来。
说话间外头已经哭叫声一片,府中女儿多娇贵,那些兵丁们可不知道什么惜香怜玉之事,一把薅住就往边上仍,待得够了一十之数便派人往外押解。王夫人浑身发抖,眼泪直流,不知如何是好。
反是宝钗急道:“太太,不晓得要关押到什么地方去,先寻了厚衣裳穿上才好。小件细软,能带的也要带一些,或者可做打点之用。”
王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却动弹不得了,宝钗擦了把泪,心叹一声,赶紧快手快脚替她收拾起来。待官军们冲进屋里,宝钗扶了王夫人道:“不消你们动手,我们自己走得。”那几个兵丁见宝钗容色,一时都怔愣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只挥手让她们快些跟上。
到了院子里,蕊儿抱着珹哥儿同金钏儿也在当地站着,领头的知道这几个是主子,便给边上的人示意,将她几个押到园子里缀锦楼中。
到那里时,见邢夫人正在一旁椅子上坐着,另一边尤二姐搂着菨哥儿正淌眼抹泪,傅秋芳在门前嚷嚷:“他们犯了什么砍头的罪过,我分毫不知道的,且放我出去!”或又道,“我哥哥乃是通判傅试,求哪位大爷给我哥哥带个口信!”外头看守官兵手执长矛背对屋子站立,分毫不曾理她。听她声音已然带了几分嘶哑,也不知已经嚷了多少时候。
待得哭的也哭够了,喊的也喊累了,众人都瘫坐椅上,茫然不知所措。
正这时候,听得另一头有哭声,王夫人心中大为惊恐,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难道现在就要杀起人来不成!”
外头的一个看着是头目样子的道:“无甚大事,有个老婆子被吓死了,正使人抬出去。”
这院里婆子甚多,也问不清是哪个,只听得有哭得呼天抢地的。傅秋芳隔了窗子远远看着对岸有两个兵丁抬着一卷席子匆匆去了,有妇人想抢出门来让看门的一脚给踹了回去。只吓得浑身一哆嗦,又哑着嗓子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难临头不自知,犹自蝇营狗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