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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想睁开双眼。静善的眉尖飞速地向眉心点了一下,便又舒展成了酣然熟睡了模样。
这一夜是如何熬过的,她不知。何时入睡又是何时醒来,她更不知。
晨光已经亮到极致,厚重的床幔、紧闭的眼帘都挡它不住。这样的光景……静善在脑子里迷迷糊糊地估算着,怕是已经快辰时了吧……
辰时??!!
她猛地坐起了身,一把掀开床幔,只见床前赫然跪着一群捧着梳洗物什、里衣外袍的宫女內侍,乌泱泱地挤成一片,却连喘气儿的声响都听不到。
“冯益!冯益!”
“在……老奴在。”冯益原是在外面侯着,哪曾想静善这才起便带着火气,一路小跑着进了內屋,“老奴还当公主要再睡些功夫。就出去看着他们搬行李了……既醒了,那咱就梳洗吧?”他朝着跪在地下的丫头打了个手势,这床前的人就像解了咒一样依次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上前围在静善身旁侍奉。
“什么时辰了?”静善看着窗外刺眼的晨光,不死心地问道。
“辰时二刻。”
“辰……”静善忽地停下了穿衣的动作,对襟广袖的长袍狼狈地顺着臂膀散了下去,“辰时初刻就要离宫!怎么无人叫醒本宫!”她不耐烦的把衣裳从侍衣宫女的手中夺过来,囫囵披上,快步走到妆台前,慌得侍妆宫女忙从人堆里挤出来跑到妆台周围伺候。
“公主您别着急……”
“如何不急?”静善忿忿地斜了一眼冯益,“我这边没准备好,贵妃那边就走不成。她若不动,后宫众人更不敢妄动。出宫的时辰都是早定好的,误了一点都是抗旨的罪过!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点见识都没了?”
“您看您这也没容老奴回话啊。”冯益卖关子似地笑了笑,“今晨天刚亮,皇上便来了,坐在您床边瞧了好久。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说您昨日劳神伤身,正该是好好养养精神。不必叫您,后宫娘娘们也不必紧跟在圣驾后面出城,只等您醒了再随您启程便是。”
“胡闹……”静善小声嘟囔了一句,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冯益看她安静下来了,和丫鬟们嘱咐了几句,便要出去看着小太监们搬箱笼。
“慢着……”
冯益忙止了步子转身等着她吩咐。
静善撑着额头,愣了会儿神儿,不急不慢地道:“你去西院儿,和贵妃说,让她引后宫各娘娘先行出宫。皇兄虽是眷顾,可若真是为了我的缘故让圣驾独行终归不妥。去请贵妃娘娘即刻出宫,快马疾行,不用顾及我。”
“那皇上留下的护卫要怎么分?”
“和贵妃说给我留下五人即可。”
“五人?五人如何使得,若是皇上知道了,必要……”
“左右都能赶上他们先行的。就算真赶不上,皇兄也必会派人接应的,这倒没什么的。”
“唉,成。”冯益叹了口气,勉强应了下来,“那老奴这就去西院儿回话。”
“还有……让贵妃不用来辞行了。”
冯益闻此吩咐,就像是听了一句不知出处的箴言,云里雾里中,心底却偏有所动。只是他也不好细想,答应着就紧赶着去了。
“快些。”静善转过头,冲着那些挤在铜镜深处低头忙碌的身影轻声喝斥,“若是贵妃的车驾出了宫,你们还没收拾利落,那也就不必跟着本宫回钱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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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后宫的莺莺燕燕还是比静善印象里的多得多,又许是那群服侍梳洗更衣的丫头真得被吓得要紧,总之最后一个才人的车驾出了城门时,福国长公主的车马已从行宫里驶出了。
日头愈发毒了,主街御道两侧那乌泱泱挤着想瞧深宫颜色的人群也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静善半挑着车帘,百无聊赖地看着冷清的街道——御道的繁华阜盛,深宫里的人是万万见不到的。
两匹骏马拉着小巧的车厢飞奔着冲出了外城门,单薄的黄梨花木镂空车窗像是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老妇,在轰轰的车轮声里掺进滑稽的吱呀声。静善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忽得挺直了身子。
“停车!”
这声吩咐下去,无疑是给了马车外随行的侍卫一个措手不及。只听马车外一阵慌乱的骚动,人的低喝,马的嘶鸣,还有尘土飞扬起来在空中划过时留下的声音。
“公主?”曦月这边还不及开口问,就听冯益已是从马背上翻下来小跑到车窗旁陪笑道“公主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下去,在此地停歇片刻。”
“可……”冯益为难的回望了一眼,外城门还隐约地能看出个轮廓,“可咱们这是才出城啊。若再不紧赶着些,今日怕是追不上圣驾了。”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横竖要在路上消磨半个多月的光景,还计较这些早晚。”
“这……”冯益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公主所言极是,那老奴这就去传话。只一样,咱们此行本来护卫就少,出城又晚。这北城门为着圣驾出行原是不让百姓出入的,可过了午时,禁令就解了。到时这北城门外必又是车水马龙,您在这儿怕是不方便……”
“只是稍歇,公公放心。”
冯益沉沉地点了点头,便回身去找随行的护卫交代了。
一队人马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城外的官道上,远远地堵着北城门,强盗般蛮横,稚子般胡闹……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辰,本来已肃静的车队又突然搅起了一阵骚动。
“曦月,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曦月领命下了马车,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跑了回来。
“冯公公说……北城门刚刚突然开了。”
“午时了?”
“这还早着呢。”曦月仰头瞧了瞧日头,“且那城门就开了一下,放了两个骑着马的公子出来,便又关上了。”
“公主……”冯益气喘吁吁地敲开了车窗,“不碍的,看样子不过是两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许是急着出城给守外城门的护卫使了银子。只是这皇命如山,那些守城的奴才竟真有这包天的狗胆!”
“也难怪。怕是他们只当咱们紧着去追圣驾已走远了。谁能料到公主歇下了?”
冯益听曦月一说,倒也觉在理,正点头附和,没防备静善竟自己几步下了车来,慌得曦月忙也从车上下来,在旁搀扶着。
静善一下来就看见后面几辆马车周围聚着一群正指点议论的丫鬟,领头的宜兰一见静善下了车来,忙止住了其他说得正欢的人,几步迎上去换下曦月扶了静善向着城门那边走了几步,一手指着远处隐约的人影,回道:“公主您瞧,就是那两人。说来也奇了,这两人出城时一副火急火燎地样子,可这一出了城,马还没跑几步就远远地停下了。也不下马,也不调头,就只朝着咱们这边儿一个劲儿地瞧,怪恼人的……”
静善不作声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视线尽处的那两个身影。当真是远得很,她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虽也能一眼分辨出来哪个是他,可他身旁的那个人却是委实瞧不清楚了。
“公主若是担心,大可派两个护卫过去盘问几句。”
“月姑娘还是年轻没轻重。”没等静善搭话,宜兰便忍不住出言责备道:“公主此行本来护卫就少,如何为这点小事又支出人去?再者公主这是独行,无故和两个陌生男子来往传出去多多少少都于公主清誉无益。你啊……”
“公主?”冯益适时地把曦月拉到了身后,顺便也挡住了静善远眺的目光,“公主若真觉得不妥,老奴可去替公主问个清楚。”
“不必了。”静善趁着转身的当口躲过冯益,让视线最后放肆地停留在那个身影上一瞬。
曦月重新凑到了她的身侧,殷勤地掀开车帘。
“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就不劳公公跑一趟了。走吧。”
车队又一次动了起来。初起时试探着蠕动,不消片刻,便以咆哮之势奔腾远去。
城郊四下瞬时归于空寂。唯余两人两马,尘嚣中,极目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