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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泉一愣, 觉得这事可不得了,把嘴里的烟往外头一扔,目光炯炯有神, “看不出,老大你原来喜欢…这种…额,胖一点的女人?”
陈大泉家里是农村的,留学时受过姚信和的资助, 回国之后跟在他身边做事,说是秘书, 其实更像是老妈子, 冷了喊加衣, 热了催剪头, 上班管公事, 下班接孩子, 平时除了担心姚信和身体“零件”老化,就爱琢磨他什么时候解决个人问题。
姚信和侧头看他,脸上有一些莫名,“这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陈大泉眉毛往上一挑, 看着可不好糊弄, “当然有关系, 你要是自个儿不喜欢, 干嘛娶这么个女人回去。出门带着不洋气,摆在家里吃得多, 法律角度上来说,你两这婚事属于精准扶贫,感性一点儿,那奏是因为爱情。”
姚信和觉得陈大泉今天屁话格外多。
指着自己的额头, 目光特别冷漠,“你这里可能有病。”
当天晚上回到家,姚信和洗完澡,老太太的电话如约而至,问及沈倩的事,姚信和也没一口拒绝,以同样的答案回了过去。
老太太高兴得抓着自家老头儿的胡子使劲揪,一整宿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嚷嚷着要去给两人看婚房。
姚信和被老太太咋呼得右眼直发跳。
下午接到美国那边来的电话,连夜打包东西,连电话也没留下一个,直接带着陈大泉和刘博士出了国。
他这一走一个多月,沈倩跟他的婚事基本上是两家人在电话里定下来的。
再回来的时候,北城已经开始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雪。
一群多年留美的科研人员如今回到祖国怀抱,归家心切,兴致盎然,纷纷嚷嚷着要找个地方聚上一聚。
姚信和本来也准备跟新团队一起出去聊聊,没想陈大泉这头提前跟老太太通风抱了信,姚家一通电话率先打进来,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说是今天喊了沈倩和顾兰青来家里吃饭,他这个做人未婚夫的,说什么也得回去陪陪自己这位搞艺术的“表姨”。
饭在哪里都能吃,但表姨不是哪里都能看。
动物园晚上一般不会营业,所以你不能指望像沈倩这样为艺术献身的“表姨”时时刻刻都在讴歌爱情。
姚信和于是只能点头答应。
路上绕弯,还让陈大泉把姚小糖捎上,想着让两人也见上一面。
姚信和到老屋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不少车。
路过前院的小花园,远远瞧见了那头靠在树下逗鸟儿的沈倩,身边站着清瘦高挑的顾兰青。
沈倩还是和那天一样,穿着简单,胸部挺拔,整个人裹在桃色的绒毛帽里,小脸白嫩,两颊红润,看着实在不像给人当后妈的。
母女两倒是没发现姚信和,在别人家里一个塞一个的自在,往那一站,天儿聊得格外不正经。
这个问:“妈,你说我爸是不是不太喜欢姚信和呀。”
那个答:“你别搭理你爸。他个臭不要脸的倒是想让你找部队的,但那日子是人过的吗。三年不开张,开张让你躺三天,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才舍不得你受那气。”
沈倩心想她妈可真是个女流氓,脸上一红,就忍不住又问:“但我听姚信和那个二婶说,他好像从小对姑娘没什么兴趣,平时特别亲近男人…我也不是对人的性取向有什么歧视,我就是担心…姚家会因为我爸的背景,逼着他娶了我。”
顾兰青“啧”上一声,手指使劲往女儿脑门上一点,“想什么呢,他们老姚家的男人,往上追八代,就没见有喜欢男人的。你别听那乔丽芸胡说,她一做婶婶的,在这档口跟你说这种话,能有什么好心思。哼,小姚这孩子我看着就挺好,你别成天没事儿欺负人家不爱说话,结婚以后,记得多护着他点儿,知道吗。”
沈倩这么一听,心里英雄情结骤起,拍着胸脯回答:“那必须的,我自己的男人,我能不护着吗。你看,他今年二十七,明年二十八,眼看四舍五入,都要进中年危机了,要是没遇着我,可得多可怜。”
“可不是,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平时你也不要给他太多压力了,这男同志,到了年纪,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嗨,您放心,我这次去小河村,特地带了两袋他们那儿的神仙鸡蛋回来,绿皮红心,这么大一个,据说吃两个早生贵子,吃三个多活五年。”
母女两都是文化人,语言丰富,层次分明,夸起人来,就像是透过表象表扬了人家八辈子祖宗。
姚信和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回屋。
姚小糖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也没怎么听懂母女两的对话,站在那里,就歪着脑袋问:“爸爸,这是准备嫁给你的女人吗?”
姚信和平时对这个女儿不能说不好,但要说亲近那也的确算不上,此时难得拍了拍她的脑袋,点头答道:“嗯,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
小丫头还不怎么懂事,低头咬住嘴唇,显得有些不高兴:“可生下我的人明明是陆阿姨呀。”
姚小糖两岁就被姚信和收养过来了。
姚信和那时忙,大多时间都是交给张婶带,别的要求不多,只是从不许她在姚小糖面前提起陆曼,如今见她依旧执着于自己的生母,一时难免有些不喜,“糖糖,给予你生命的人可以称之为妈妈,但将来和爸爸一起抚养你长大的人,也是妈妈。不管将来这个人是谁,我都不希望你因为个人无知的情绪对她存有偏见,因为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这样的话题对于一个七岁大的姑娘来说,显然太过沉重了些,她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偏见。
但姚信和向来是不会揣摩孩子心思的,他天生有着过于早熟的心智,冷漠寡淡的性格又让他难以与人共情。
在他那里,孩子本就应该是物竞天择的产物,而妻子是非指向性的依存个体,即使他们的婚姻没有浓烈的爱,没有粘酌的性,但作为一个组成家庭稳定框架的元素,她依然值得得到一份尊敬。
父女在院里站了一阵,双双往前厅走去。
厅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挨老太太最近的,是姚信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姚信鹏。
姚信鹏就是当年那个家庭老师生下来的孩子。
因为姚信和走失多年寻找无果,八岁的时候,被老太太做主认回来,添在了大房的名下。
姚信和回来之后,两人的处境一度有些尴尬。
一个有身份没情分,一个有情分却言不正名不顺。
但好在姚信鹏天生是个笑面虎,待人总有三分恭敬。
他老婆梁穗穗是上河梁家的二小姐,原本出身还算不错,因为两人结婚得早,生了姚家头一个曾孙姚绪海,平时很得老太太喜欢。
但现在,大房突然出现了个沈倩,情况显然要变得大不一样。
沈倩的妈是世界级提琴艺术家,上过春晚,进过人民大会堂;亲爹四十五岁就做了正规野战集团军参谋长,眼看以后往军长司令员的位置上走,吼一嗓子震天响,梁穗穗她老子那点儿西河副省长的背景在她面前,立马有些不够看。
沈倩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刚进来见着梁穗穗,还客客气气的上去跟人打了声招呼。
但梁穗穗显然不怎么领情,张嘴就问沈倩赔了人家谈家小少爷多少医药费。
沈倩脸色一瞬间冷下来,吐了口瓜子壳过去,起身回答一句“关你屁事”,也不多说话,直接拿上背包去了后面的洗手间。
等她补完妆出来,其他人已经起身往前面的餐厅里去,沈倩于是抓了一把瓜子,跟在小保姆的身后走。
没想路过后面小花园时,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儿打闹的声音,走过去一瞧,发现是梁穗穗那个儿子姚绪海正在压着姚小糖扯辫子呢,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沈倩皱着眉头过去,揪了姚绪海的耳朵往旁边一甩,张嘴问地上的姚小糖:“你傻啊,个头比他还高半个,干嘛不打回去。”
姚小糖从地上灰扑扑地站起来,低着脑袋,小声回答:“老师说,打人是不好的。”
沈倩都被她气乐了,瓜子放兜里一放,继续问:“你们老师还说要团结友爱呢,你看他团结你、友爱你了吗。”
姚小糖面露茫然,这下回答不上来了。
沈倩倒也没有真生气,半蹲下身子,把姚小糖有些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抓着她的右手,使劲往前一伸,还拍了拍她的脸蛋,“我是沈倩,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了,以后会是你的妈妈。喏,今天妈妈就告诉你,不管老师以前在学校教过你什么,但一切善良的前提都是你自己不受到伤害。今天,这倒霉玩意儿打了你,别想着以后找个日子报复回来,咱的脑袋不记这些破事儿,当场就给我把他干趴下咯,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就告诉我和你爸,总之,咱家的闺女,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明白没有。”
姚绪海平时也是被家里宠大的,见沈倩这么嚣张,立马上来作势要捶她,没想姚小糖力气还挺大,伸手一拦,直接把人推到在了地上。
两个小孩儿闹腾起来,你拉我我扯你,画面特别可乐。
姚绪海个子小,身上又胖,自然落了下风,裤子被拉开一截,露出两瓣儿圆滚滚的大白腚。
沈倩嗑着瓜子看戏,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加油,一边还不忘指导姚小糖打那儿更疼。
梁穗穗在前院找了儿子半天,这会儿见他被姚小糖压在地上欺负,立马“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沈倩捂着耳朵,觉得这动静可实在难听,撩着眼皮看她一眼,“是你家孩子先动手的,有本事欺负人,别没本事挨揍。”
梁穗穗小跑过去,把儿子拉起来,心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那是喜欢糖糖,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算什么,有你这么当家长的吗。”
沈倩往后一靠,毫不在意地笑起来,“可不是呢嘛,小孩儿之间打打闹闹算什么啊,我们东北那边,冬天还得被赶下河游泳呢。”
梁穗穗简直讨厌极了沈倩这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跟那个疯子姚信和一样,平白无故一身傲气,像是生来就能高人一等似的。
梁穗穗没法跟沈倩甩脸,深吸一口气,就只能挑软柿子捏,走到姚小糖跟前,居高临下地指桑骂槐:“你爸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果然是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没点家教,生个女儿也是祸害。”
沈倩一向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但人家要骂姚信和,她可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瞪,指着梁穗穗的鼻子,张嘴就开始骂:“放你奶奶的麻辣五香屁!你男人个私生子,有他妈什么脸面在我面前提家教两个字。”
梁穗穗一辈子没被这么直白地骂过。
一下血气上涌,眼看老太太带着人过来,立马白眼一翻,作势要晕倒。
但沈倩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呸”了一声,往后退开,让她直接倒在地上,嘴里也不消停:“你千万别在这儿抽抽,我又不是兽医,可治不了您的祖传羊癫疯。”
梁穗穗摔在地上,胳膊直接肿了一边,眼里含泪,站起来就开始对着老太太诉苦:“奶奶,您看啊,小海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沈小姐还没嫁进咱们家呢,就开始撺掇糖糖跟自家弟弟打架了。”
老太太平时虽然偏心姚信和,但对姚小糖可没多少感情。
见曾孙子被弄得衣服耷拉,头发乱跳,鞋子还丢了一只,脸上果然有些不高兴。
但沈倩浑不在意。
在她看来,老太太是挺偏心姚信和的,但她到底还是沈家所有人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