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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
秦风面沉如水,眉梢抖动,直直注视着王也。
良久后,开腔道。
自古沙场无情。
凡举战事,伤亡在所难免。
然而,这秀美河山,数万万同胞总要有人扛在肩上。
五年时光磨砺,眼睁睁看着数十万袍泽打没了,大概所有人都认为秦风早已心比霍坚,伤亡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数字。
殊不知,每逢战事结束,都是他心情最为沉重的时候。
前一晚还拨弄着吉他,吟唱着故乡歌谣小伙子们。
前一晚还一起仰望星空,抽烟思念家乡心上人的多情儿郎。
前一晚还对着旷野呐喊,要杀敌建功,荣归故里的热血男儿。
可能一天过去,就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更甚者连尸骨都找不全乎。
于是每每出征前,秦风久久凝望,想记住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可惜。
太多了。
记不过来啊。
当时上峰有意让北雪军驰援南境时,秦风就有疑虑。
北境与南境相隔数千公里,两地风土,气候,战场地形,指挥体系等各方面左右战局的因素相差太大。
且当时战况紧急,北雪军长途跋涉支援过去,需要立即投入战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整跟适应。
天时地利人和,不占其一。
可北境无战事,北雪男儿没有人愿意当太平兵。
得知上峰有这个意愿时,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请命。
秦风迎着那一双双炽热目光,既骄傲麾下有那么一群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又不免有些犹豫。
可,北境南境皆为本国国土,身为百将之首,秦风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他一早就料到,这是一场硬仗。
事实上,亲历战场的王也最清楚,这一场战役的惨烈程度远超外人想象,境外之敌举国之兵意图打开南境大门,不仅背后有数个国家在背后提供保障,更有数十名武道强者助阵。
最后的决死之战中,吴雄率领北雪军先锋部队,身先士卒,率先打开了敌军突破口。
按照原定计划,吴雄率军打开突破口后,后续的增援部队就要立刻压上去不能给敌人丝毫喘息机会。
然而战局瞬息万变,吴雄陷入伏击,而后续的增援部队又被敌军拖住,迟迟无法抽身。
等王也亲率大军赶到时,三万北雪将士全军覆没,吴雄遭遇数名武道强者合力围杀,壮烈殉国。
“王也愧对将军所托,自请责罚!”
王也双目赤红,热泪盈眶,叩头谢罪。
整间客厅陷入一阵刺骨的冰冷。
玄九颓然的坐到沙发上,神情木然,双拳却死死攥在一起。
几个兄弟之间,秦风身居高位,尽管私下里称兄道弟,可总有些顾忌。
王也为人太过正经,略显无趣。
他与吴雄这个憨厚耿直的汉子是最聊的来的。
如今,,,
炎凤美眸蕴泪,一声不吭的别过脸望着窗外。
秦风脸上看不出悲喜,可谁都知道他此时是最自责,最痛苦的一个。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拄剑,眸光低垂,沉默不语。
所谓大悲无言,大抵如此。
“起来吧。”
良久后,秦风开口道。
沙场无情,怪不到王也头上。
王也面带愧色抬眸看了他一眼,重新垂落脑袋,并未当即起身。
“老三的尸体呢?”秦风问。
“骨灰过几日便会运回宁城,阵亡通知单也在这几日,估计会早一点到吴家。”王也回道。
身处战场一线,事涉战事机密,尤其是像秦风,王也等核心人物大都跟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
想必这时候吴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事实上,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无名英雄埋骨他乡,连名字都不曾公开,无怪乎怕牵连到家人。
尤其是身处战事一线的骨干成员。
更甚者,牺牲后几年家里都未必知晓。
他们行走于深渊,只为换来世间天光乍现。
宁城,离中海市不远,两三个小时车程。
“查一下老三家具体地址,明天咱们去看看。”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后,秦风吩咐炎凤道。
炎凤点了点头应是。
闲暇时与吴雄聊过家里的情况。
吴雄家在宁城郊区。
母亲前些年已经过世,父亲干活时出过事故,加上上了岁数,干不动什么重活,就在家种点菜带城里卖掉。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弟弟吴康从小体弱多病,辍学在家,每个月都需要一笔不小的医疗费,妹妹吴娅现在应该已经上大学了。
整体开销不小,吴雄以前每个月的紧贴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后大部分都寄回到家里贴补家用。
当晚。
秦风四人没讲几句话,默默了喝了一晚上闷酒。
次日,一缕晨光拉开的新一天的帷幕,秦风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向窗外。
院子里,铁牛像一尊石雕,枯坐在草坪旁的水泥墩旁。
脚边落满的烟蒂,还有几个空啤酒瓶。
不善言谈的汉子把伤心都憋在了心里。
守在外面也有警卫之意。
其实秦风四人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警卫,不过他还是守了一夜。
兴许是担心他们喝醉了。
在铁牛心里,他们都是国家的脊梁,决不能出现差池。
常年身处战场,连续几天几夜只睡几个小时是常事。
半个小时后。
几人简单洗漱了一下,秦风交待铁牛留在家里,一行四人便驱车前往宁城。
中途下起小雨。
此时已经入冬,绵绵密密的雨丝更添了了几分凉意。
一路无话,约莫九点左右抵达宁城东郊,下浮村。
站在村口就能看到不远处窗明几净的高楼大厦。
很多城市就是这样,往往隔着一条马路亦或者一条河便隔开了繁华与贫瘠,泾渭分明。
吴家不难找。
一排低矮的小院子最靠东边的一处院子便是,门口停放着一辆电动三轮车。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正对门口的三间平房。
车子缓缓停在吴家门口,不约而同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却没有人第一时间下车。
秦风在车上犹豫了片刻。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刻,该如何将那个噩耗告知吴雄的父亲?
哪怕是他儿子牺牲的再伟大,也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吧。
“终究是要面对的。”
几分钟后,炎凤看着秦风道,像是在鼓励。
秦风对她对视了一眼,下车后径直走到门前,刚要抬手敲门,里面突然传出讲话声,下意识停下动作,竖耳聆听。
“吴叔,听我句劝,不就是给婶子迁个坟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人家霍家也答应给您补偿了,何必因为这点事得罪人家呢,霍家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得罪的起吗?”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中午是最后期限,到时候还不移走,人家可就直接推平了啊。”
院子里,一个身穿黑色的西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梳着背头,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手包,软硬兼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