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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白猫的眼睛,盲人青年便拥有了巫师的特质,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因此走上了巫师的道路。
然后,也不知是受了猫咪内丹的影响还是眼睛的影响,巫师青年的审美取向也发生了变化,经常会暗搓搓地给自己描个彩绘脸什么的......
但流瞳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猫咪去世了,它的眼睛还活着,难道已被青年消化的内丹还能隔空给它传送能量?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流瞳睁开眼后,发现肜渊静黑的双目正看着她,那种无声而专注的凝视让人脸红,她心中浮起一丝羞涩,咳了一声道:“现在怎么办,先把他救出来,还是先把那个国师揪出来?”
肜渊道:“他现在是凡人的身体,这样一睡不醒非常危险。”
流瞳点头,这恐怕正是国师的打算,不见血光,不着痕迹,让人在梦境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流瞳:“他现在恐怕正在某个地方关着,我到他的梦境去看看。”
这正是梦貘擅长的领域,肜渊闻言,默然颔首。
其实流瞳很担心,如果青年正在某个壳里关着,她追过去,会不会直接追到壳里去呢?
她进入了青年的梦境。
梦境里一片漆黑,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流瞳心中一沉。但随即,一点光亮浮起,如萤火虫的光,在黑暗中飘曳游弋。
渐渐的,光亮越来越多,如万千星辰汇聚,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又如一条辉光流溢的锦带。
流瞳被光亮吸引着,走了过去,星带向上微微隆起,形成一座光桥,无声地邀约着梦者经过。
流瞳踏上光桥。
星光在她脚下辉映,瑰丽而奇妙,裙裾轻盈地拂过灿灿的星光,如流云旖旎。
待她走过光桥,汇聚的星光又分散为四下飘游的萤火虫,渐行渐远,最后慢慢消匿于黑暗。
此时她已不知向前走了多长时间,待光亮消失,黑暗完全降临后,她停住了脚步,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她辨不清方向,她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一抹浅淡的红光隐约浮现在视野中,如无声的指引,她不自觉地朝红光走了过去,走过一道迷雾屏障,走进一片遍地是红色石头的荒原。
遍地的红石犹如红宝石,又如凝固的火焰,她走过去,脚如被熔岩灼烫,拂地的裙裾瞬间蜷曲焦黑。
幸好是梦貘,法力不受梦境限制,她慌忙飞起,飞过这片荒原,进了一片沼泽地。
沼泽之中,水草丰茂,满目泥泞,一波一波的蚊虫凶猛地朝人扑过来,一颗脑袋两条身躯的肥遗蛇百无聊赖地蜷着它巨蟒般的躯体,挥舞着两只翅膀拍打蚊虫。
相传肥遗现身乃大旱之兆,可现在,旱在哪儿呢,到处都是湿乎乎水淋淋的,难道就因为在梦境中便可以这么歪曲常理?
是巫师兄的想象太离奇,还是他的梦境太扭曲,亦或人的眼睛看不见了,心里的弯弯绕便会特别多?
此时的她仍然以为,这是巫师青年的梦域。
出了沼泽地,她来到一片树林。
不,不是树林,这里的每一株树木都是一具骷髅躯干,牙白的骨骼上泛着清冷的微光,树枝如一节节手臂向外撑开,末端五指手骨上吊着一颗头颅,头颅各式各样,大小不一,表情各异,如骷髅树上结出的一颗颗骷髅果子。
当她走过这片骷髅树林的时候,便有叽叽咯咯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咦,有梦者经过耶!”
“留下吧,留下吧,这里很好玩哒!”
“是的是的,把你种到土里,会长出很好吃的果果哦!”
流瞳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她迅即无比地穿过了骷髅树林。
然后,她来到一座美丽的花苑,她暗暗吁了口气,不为眼前的美景,只为……她终于看到一处正常的地方……
但稍一留意就会发现,在这里,春花夏草秋实竟然同时存在,甚至在花园一角的几株梅树上,朵朵绽开的梅花间,还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这个违背常理的世界!
流瞳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指望,跟一个梦讲逻辑,她是脑子被虫嗑了吗?再说了,她来这里是找装人的壳子的,只要操心壳子里面的仁儿就行了,壳子外面管她什么事呢?
她走出了花园。
人类居住的房舍出现在眼前,流瞳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找人打听壳子的所在,刚走到一座房舍前,便看见房中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
流瞳心中微囧,顿住了脚步,此时的她已在一个充满光亮的世界。
日光宛如流水,漫过屋内两具相拥的身躯,男人口中喃喃地叫着“娘子”,双手紧紧地把女子禁锢在怀中,女人的头依在他的肩上,而目光却越过他的肩,直直地望向他身后那片光线暗淡的虚空,然后,她朝着那片虚空,缓缓伸出了手臂。
那是一个邀约的姿势。
一片薄薄的阴影落在女子的手上,光与影相互交错,如无声的牵扯。渐渐的,一个男人的身影被女人从阴影拉出来,男人在女人的丈夫看不见的角度,缓缓贴上去,与女子十指交握,然后,偏头吻向女人的唇。
而他的前面,女人的丈夫依然无知无觉地激动着,拥着女人的躯壳。
流瞳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心中如有一万头野兽狂奔而过,她凌乱地离开了这间房舍。
优美的乐音传来,她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另一幢房舍内,一名女子在弹箜篌。女子身姿柔婉,面容皎洁,缠绵悱恻的乐音从她纤指下潺潺流出,弥漫着一种入骨的哀伤。
而她怀中的箜篌曲木分明是男人蜿蜒的身躯,箜篌的头部分明是一张男人的面孔,如泣如诉的乐音中,女子的面容与男子的面容相依相偎……
他是我的男人,他成了箜篌,我不停地弹奏,只为让他活过来......
凄婉动人的旋律中,流瞳突然听出了女子的心声,她默默倾听,默默离开。
前面是一座石桥,她走上石桥,再回头时却看见,箜篌的琴弦缠上了女子的脖颈,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立在女子身后,漠然地看着两张紧贴一起浸入鲜血的面容......
她一路走一路看,形形色.色的房间内,住着形形色.色的人,上演着形形色.色的故事:拿小孩的尸骨做木偶的寂寞老人,从门缝里偷窥女儿沐浴的变态父亲,把自己反绑在椅子上,竹竿从背后伸到面前,竹竿上挑着自己脸的无面书生......
心无声而颤,此时的她再无一点向这里的人打探消息的心思了,她只想尽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继续往前走。
一座山峰显现在视野中,山峰薄雾萦绕,雄伟神秘,山腰上隐约可见耸立着宏伟的建筑,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
她沿山而上,来到那座建筑前。
它像是宫殿,又像是城堡,有花圃回廊,有曲沼飞瀑,有栏彩槛,有琉璃拱顶,花圃之中,春花秋叶竟相生长,夏果冬实比邻而居,和之前她经过的那座花园风格一脉相承。树上有鸟儿在歌唱,鸟儿歌声悦耳,羽毛艳丽,宛若翩然飞翔的花朵。
宫门造型华丽,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珍禽异兽,流瞳一个闪神间,便觉一团花里胡哨的影子在眼前一晃,继而叽叽咯咯的笑声响起,笑得人汗毛直竖。
一只奇余鸟从雕刻中活了过来,三只头颅发出三种不同的笑声,五彩羽毛绚丽风骚,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六条羽尾齐齐铺开,简直比孔雀开屏还要拉风。
一只头颅嘻嘻笑道:“你是何人?”
第二只头颅咯咯笑道:“为何来到我主宫殿?”
第三只头颅咕咕笑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扰我主!”
接着三只头颅一起嘻嘻咯咯咕咕,笑声此起彼伏,只一只鸟就聒噪成了鸡市场,简直能把人笑成神经病。
流瞳蚊香眼,“这里是哪里?”
头颅一道:“这里是梦之国度夜梦之君的宫殿。”
头颅二道:“你竟不知,是踩了怎样的狗屎运才踩到了这里的?”
头颅三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扰我主!”
流瞳:“我在找一个被囚于梦境之中的人,应该去哪里找?”
头颅一道:“你不问花,不问树,不问那根大石柱,为何来问吾?”
头颅二道:“除了夜梦之君谁能无所不知?”
头颅三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扰我主!”
流瞳:“……”
好吧,比起骄虫那两颗头颅的南辕北辙,这只鸟的三个头算是高度统一了,不但身体是长在一起的,连思维也是长在一起的……
流瞳无视奇余鸟笑声的驱赶,径自走进了宫门,想了想,好心建议道:“不会笑就不要随便笑了,不笑的话好歹还能保留一点神鸟的风范。”
奇余鸟发出咆哮的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笑声惊动,湖边一只形态优美的鹤飞了过来,它脖颈修长,羽色洁白,体态飘逸,翩然而至的样子有着说不出的优雅脱俗。
白鹤飘落在她的面前,低头致礼,“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至兮,亦有斯容。”
流瞳:“......”
流瞳木木地看着它,没反应。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有一抹粉红从白鹤的脖颈上浮起,一丝微妙的尴尬蔓延在一人一鹤间,流瞳调动自己全部的智慧想了又想,最后干干道:“很抱歉,这是进门的考验吗,我是文盲,没读过诗。”
白鹤:“......”
白鹤低着头,优雅的声音里有丝难言的尴尬和羞愧,“对不起,白鹤许久没有见过外客了,不知道现在怎样才是合适的迎客之道,还以为像以前一样,人们见面就会相互吟诵.......”
流瞳:“……”
她是不是也该羞愧一下?
流瞳道:“原来你是个诗人,那为何不化为人形呢,一只鹤都比我会念诗,我会不好意思的。”
白鹤闻言,默默地化为人形。
在看到他面容的一刻,流瞳遽然一震,失声,“国师?”
男子脸孔微红,身姿翩然,温文尔雅道:“吾只是侍奉夜梦之君的仆人,哪里敢妄称国师?”
可面前的人却有着一张和夏国国师一模一样的面孔,这是怎么回事?
流瞳心中一团混乱,无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停驻在国师梦境中的那一幕:男人把自己的头颅分裂成两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容面向两边……
她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寒栗,她盯着男子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见过一个人,他是人间的国师,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术法不俗,却心怀恐惧,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
男人先是茫然,而后目中渐渐涌上一丝明了,还有一丝难解的情绪,他道:“或许他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舍弃的一部分,他是被舍弃的恐惧,恐惧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