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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非凡的朱雀街突然安静下来,一金饰银螭绣带青缦官轿不疾不徐地自东向西而来。轿内的凌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翡翠扳指,今日本是休沐日,他被急召入宫盖因太子骑马时不慎坠马摔断了胳膊,伤倒是不重,养上几个月便是。这当然不是个意外,御马监赵凿供出是受王保指使,王
保乃关雎宫大总管,关雎宫里住着郑贵妃。皇帝自然是不肯信的,然证据确凿,且赵凿一路都是王保提拔起来,又亲口指认了王保。皇帝也束手无策,遂只好采用拖字诀,将赵凿和王保一并关押,让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再次调查取证,择日再审
。凌渊嘴角微勾,看来皇帝还真是铁了心要保爱妃稚子,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侧过脸看着沿途街道上百姓那一张张或淳朴,或敬畏,或羡慕的脸。就是不知道这满城百姓知道皇帝如此‘情深意重’之时,会
作何感想。
停在路边避让的洛婉兮不经意间一抬头,正与凌渊四目相对,她扇了扇睫毛,垂下眼帘,偏过了头。
隔着一层薄纱,表情并不能看得十分分明,不过凌渊确定那必然不是愉悦。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并不将小姑娘的冷淡放在眼里,比起因为那件事黏上来,他更喜欢这么的避讳着。
气派威严的官轿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口,朱雀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喧嚣,马夫轻轻一抖缰绳,吆喝一声,马车便再一次动起来,辚辚车响伴随着得得马蹄声响起。
洛婉兮靠在柔软的引枕之中,望着沿途浮光掠影的烟火气想,合该如此的!上辈子她死皮赖脸的追着他,放弃了女儿家的骄矜,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这辈子就这样吧!
回到侍郎府,洛婉兮先去了老夫人那请安,洛老夫人对她出门访友一事十分赞同,她生怕洛婉兮关在家里闷坏了。
祖孙俩慢腾腾地说了话,主要是洛婉兮在说,说了好一会儿她才回了西厢房。
留守在屋里的柳枝迎了上来,端上茶杯后开始汇报今儿下午的事:“奴婢娘已经到了,姑娘要不要见一见?”洛婉兮大喜:“赶紧让她老人家过来。”柳妈妈是她母亲的陪房,一直照顾她到十岁才出府和她丈夫柳老爹一起替她打理外头的事,临走还把女儿送了进来伺候。柳妈妈是因为柳枝在信里说了洛婉如的事。
住在别人的地盘上,柳妈妈到底不放心,遂把手头上的事理了理,进京亲自照顾洛婉兮。
柳枝便派人去请自己娘,趁着空挡又将另一回事说了:“表姑娘刚命人传了话过来,明天上午来向老夫人请安。”
洛婉兮一惊:“这么急,可有说是什么事?”一般请安都是提前个三四天打招呼,也好做准备。
柳枝摇头:“并未说。”
洛婉兮沉吟:“那就等明天吧!”又道:“说来也有半个月没见她了。”不比婚前方便,白奚妍逢一遇五就能过来一趟。她出嫁一个月,只来了一回,当时瞧着气色倒还好!
主仆几个说了一会儿闲话,柳妈妈就到了,柳妈妈高高瘦瘦,瞧着就是个精明的。她身边还跟了一个身量高挑匀称的姑娘,面容憨厚。
柳妈妈请过安后便向洛婉兮介绍:“这丫头很有一把子力气,又跟着人学了点拳脚,老奴想着姑娘这也许用得着,就把这丫头带来了,姑娘可唤她柳叶儿。”
“有力气是怎么个有法?”桃枝便好奇了。
柳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洛婉兮,憨憨一笑,忽然走向门口。
猜出她用意的洛婉兮几个饶有兴致的跟上去,柳妈妈摇头失笑,也抬脚跟上。
到了院子里,就见柳叶左右一看,走向紫藤架,那下面安着一张石桌并四张石凳。
“你不会想抬起这个吧?”桃枝话音未落,柳叶已经把那个大约百来斤重的石凳举过肩膀,且一脸的举重若轻。
桃枝的嘴不由自主张大了,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洛婉兮噗嗤一声乐了:“好了,放下吧!”
闻言,柳叶放下石凳,憨笑着望向洛婉兮,紧张又期待。
洛婉兮笑:“你便留下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柳叶喜不自胜。
洛婉兮笑了笑问柳妈妈:“妈妈哪儿找来的高手?”柳妈妈叹了一声:“她爹是走镖的,后来她爹没了,她后娘容不下。这丫头胃口大得很,一顿吃的比得过三个成年男子,狠心要卖了她,偶然间被老奴撞上了,便带了回去。老奴见这丫头手脚灵活,人也憨
厚,便想着给姑娘带来,若遇上个事,也能顶点用。”
“妈妈费心了!”洛婉兮动容。
柳妈妈忙道:“姑娘这话可不是折煞奴婢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主仆久别重逢,又有新人来,自有说不尽的热闹,洛婉兮的心情也因为柳妈妈的到来,好转了许多。
第二天却没等来白奚妍,而是等来了郑贵妃戕害太子,皇帝徇私枉法的消息。根本不用费心打听,就能把事情打听个七七八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个。朝廷之上更是群臣激奋,尤其是注重礼法的文人士大夫,与此同时又有几位御史联合奏疏谴责郑贵妃之父兄专擅跋扈。一时之间朝野内外俱是哗然,郑贵妃与福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饶是皇帝都是一
身腥。
如此吵闹了几日,惊马案以颇为戏剧的方式落幕。太子主动站出来对皇帝说,赵凿疯癫,岂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
皇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斩了赵凿,惊马案就此结案。被参的郑氏也因为重要证据似是而非被略作薄惩,降级的降级,罚俸的罚俸,并没有伤及根本。
东宫内,吊着胳膊的太子颇有些郁郁寡欢,似乎不满这结果。
坐在他对面的的凌渊似无所觉,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不高兴吗?”
心思郁绕的太子动了动嘴角,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若是以前,父皇终于松口让他完婚,他怕是要开心的手舞足蹈。他和陆静怡的婚事在六年前就定下,可如今他都十七了,陆静怡更是十八了。父皇却迟迟不肯让他们完婚,如此不过为了借他未成人的理由阻止他参与朝政。眼下父皇终于定了婚期,大婚后,父皇再不愿
也必须让他议政。本该高兴之事,可一想代价却是郑贵妃的命,太子便高兴不起来。
谋害储君,这个罪名落实了,就是皇帝也保不住郑贵妃,郑贵妃必死无疑,没了郑贵妃的福王,算什么!
凌渊抬眸看着掩不住失望与不甘之色的太子,心下一哂,换了个问法:“朝野内外都在传颂殿下纯孝仁义,胸襟宽阔,殿下也不高兴?”太子顿了下,容色稍霁。之前他被父皇连番斥责愚钝,经此一事,风向立时调转。可想起郑贵妃,他实在不甘心,这些年宠冠后宫的郑贵妃母子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他犹豫了下吐露心声:“太傅,
可贵妃逃过了一劫!”这个女人竟想置他于死地,第一次逍遥法外了,难保没有第二次。
凌渊声音平缓:“殿下是嫡长子,既嫡且长,贵妃与福王再得陛下宠爱,只要这满朝文武拥戴殿下,天下百姓认可殿下。他们也威胁不到殿下,太子明白吗?”
太子似懂非懂的看着凌渊。
半响也没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凌渊心下一叹,继续道:“此时想扳倒郑贵妃不难,可福王还在。贵妃一死,陛下所有的愤怒都会冲着殿下来,他会加倍疼爱福王,对殿下越加不满。可殿下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而选择了原谅郑贵妃,陛下会心怀愧疚,文武百官也会觉得你胸襟宽广,心地纯孝。至于郑贵妃,陛下最恨人对子嗣下手,便是原谅了她,可心中难免有疙
瘩。天下皆知她心狠手辣妄想残害储君,福王由这样一个母亲教养,旁人如何想。”
皇帝虽然不满太子,可他拢共就剩下两个儿子了,绝不会希望有人对自己儿子下死手,万一哪天再出个意外,这锦绣江山可不就便宜外人了。
太子如同醍醐灌顶,感激涕零的看着凌渊:“多谢太傅帮我!”
凌渊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陈府中,陈忠贤与陈铉也谈论起惊马案,陈忠贤一声冷笑:“好一招苦肉计,把陛下、贵妃和福王都算计了进去。”“真不是贵妃动的手?”陈铉狐疑了一句,郑贵妃这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她做梦都盼着太子死,设计暗害太子这种事要不是叔父劝着没有完全把握绝不可下手,她贵妃早就做了,这个女人早已被皇帝宠的目
空一切。何况涉事的王保最是会逢迎,一直想借着郑贵妃取代叔父。
“要真是贵妃动的手,我能一无所知!”陈忠贤一脸的阴霾,就怕郑贵妃冲动行事,他在她身边安排了不少人。
觑着陈忠贤的脸,陈铉乖觉的闭上嘴。
陈忠贤凉凉道:“他凌渊可真下得手了,就不怕万一把太子给真摔死了。”
想起凌渊,陈铉便觉胸口一闷,不是很抱希望地恹恹道:“那我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陛下就没怀疑过?”
“未必没有,但是陛下恐怕更偏向于认定是贵妃所为,只怪贵妃素行不良。”陈忠贤阴沉道。郑贵妃手底下可没少沾人命,这些年她能屹立不倒,除了摸透了皇帝的心思,很重要的另外一点就是她从不给可能威胁她地位的女人成长起来的机会,刚冒头就被她摁死了。这其中有些皇帝不知道,有些
皇帝知道,因为不上心,懒得计较罢了。白奚妍在院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见陈铉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只得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大爷若是问起来,便说我回大舅家看望我外祖母去了。”前一阵她就想去,可因为惊马案,府
内气氛压抑,外头也是风起云涌,想着两边立场,她觉得不好这档口过去,遂改了行程。这会儿结案了,白奚妍再是待不住,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