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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媳妇……人都快死了,你咋还能这么狠心?”陈阿爷老泪纵横的拍桌怒斥。
“没钱!反正都得死,干啥浪费银子在个死人身上?有那闲钱都够给平儿再娶房媳妇了!”苗仁翠仗着持家,拒不透露银子藏在何处。
说到底,苗仁翠还是见不得刘带娣好,若非他挑拨,儿子哪会跟他分心?
“不是还剩下十两吗?先救人要紧,娃娃没爹爹哪成啊!”陈老大苦大仇深的规劝道。
“咋?老东西不用养老送终啊?家里就这么点银子,顾得了老的就顾不了小的,再说奶娃不是还得喝米汤吗?家里哪哪都得用银子采买……”苗仁翠噼里啪啦爆豆一般损的陈老大张不开嘴。
陈阿爷眼见儿子媳妇吵做一团,哀叹一声,若非不知银子藏在何处,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抢下来救人。
无可奈何的陈阿爷仰头长叹一声,回屋提了根绳子走出家门,任由儿子儿媳在家吵闹。
“真清净啊!”陈阿爷迈步颤巍巍的朝村口行去,路遇一村人问他去往何处,他也只笑着答道“去陪陪老伴,记得让老大拿银子救我那好孙媳”
村人不明所以,暗自嘀咕着回了家。夜里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对劲,忙穿了衣裳去村长家商议。
老村长暗骂一声,集合村人四处寻找,终于在陈阿奶坟头上找到了吊死的陈阿爷……
新坟旁边的梨树上吊着死透的老爷子,随着清晨微风无言诉说着这段哀愁。
念起陈阿爷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养儿防老”村长泪流满面的骂道“这等不肖子孙,留之何用?”
一大早,义愤填膺的村民就手持棍棒将陈老大夫妻乱棍打起,问及陈阿爷去处,二人竟不知老爷子一宿没回家。村长心下愤然的指责“陈老大,苗仁翠逼死你阿爹,你知还是不知?”
陈老大委顿在地,双目发呆的喃喃道“阿爹……儿子不孝啊”
至于这院会被村里如何制裁,陈平没心思管,也管不着,抱上儿子一大早就赶去镇里,典当了所有家当才将媳妇从医馆拉出来。
“儿子,未免你长大像阿爹一样无用,阿爹就是求也要给你求个好人家教养”陈平坐在牛车上抱紧儿子,喃喃对媳妇低语:
“对不起,带娣……夫君没用,要罔顾你的临终托付了……给人做长工也好过跟着我混日子。我终归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大哥教养,不说过好日子,姑且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昏迷中的刘带娣微微抽动嘴角,无声淌下一滴泪水,尽数风干在初夏的冷风中……
安逸的老宅,依旧像往常一般迎来崭新的一天。
陈青一大早起身洗漱,将圆圆收拾妥当送到二嫂屋里帮忙看着。
这时节刚好到了杂草冒头的季节,未免与之争夺田里养分,还是趁早除了为好。
回屋穿上旧衣正欲出门,刚开门,就见横在门前的一席被褥。掀开瞧了,唬的陈青一愣,忙上前唤道“带娣……带娣?”
奶娃初醒,饿的哇哇哭嚎,陈青手忙脚乱的抱起软趴趴的婴儿,回头冲院里嚷道“二嫂!二嫂你快来啊……”
邵凤至刚给圆圆煮好软糯的面条,闻声跑出来训道“嚷嚷啥?一大早见鬼啦……哎呦~这哪来的娃娃呀?”
“二嫂快抱走……”陈青扁着嘴,一脸惊恐的将烫手山芋递给邵凤至,不等邵凤至开口又急忙说道“先别问了,赶紧把人抬进去再说……”
“哎?唉!子平~快点出来搭把手啊!”托邵凤至的大嗓门,惊出一家子老少爷们,七手八脚把人抬进屋里,又去县里给请了郎中看诊。
待人安顿好,灌下汤药,一家人才转战正堂商议怎么处理父子俩。
刘红梅刚给奶娃喂完米汤,解开襁褓叫道“这还有封信!”
陈青拆开看过,皱眉斥道“这个陈平!真是胡闹!”
“咋了?”梁子贤接过看完才出声劝道“赶紧派人去追!子俊都抽身了,犯不着再搭个人进去!”
陈青也有此意,忙托李三魏凉快马去拦,定要赶在陈平去省城自首前将人给拦下来。
信中除了道明家中遭遇,还附带娃娃的一张卖身契。
陈平不为他求,只求梁家能念在他出堂指证的份上,救媳妇一命,姑且不论救不救的成,他都毫无怨言。
另希望陈青能看在他悔过的份上,代为教养儿子,做长工也好,奴仆也罢,只要梁家能将儿子养育成人,他陈平都会感怀在心。
“这陈平也是,自己的儿子,甭管遇上多大的难事也不能狠心卖给外人啊!”刘红梅心疼的拍哄奶娃。
信是当着全家读的,是以大伙虽不至于对往事耿耿于怀,却仍对陈平的做法多有不满。
虽说他是诚心悔过吧,可也逃不脱推卸责任的逃避想法,况且刘带娣也不知能不能救活,哪能忍心让这么点的娃娃从小没爹没娘的寄人篱下?
陈平如今将父子俩扔给梁家,正可谓给梁家丢了个烫手山芋。即便陈平不来这手,陈青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可最难办的还是嗷嗷待哺的奶娃,大人救活了还好,真死了,奶娃咋办?
尚且不论奶娃还有阿爷阿奶,就算真托付给陈青,难不成他这个做“姑姑”的还真能将他当个下人对待?
陈青不好发话,全家人也都理解,毕竟有血缘关系,说不得在陈平回来之前就只能代为教养,至于卖身一说,权当是笑话揭过不提。
“救人要紧,等陈平回来再把娃娃还他,总归是亲人,能帮就帮一把吧”梁柏达沉声一叹,对这家人是真的无语了。
娶了陈青这个好媳妇,却也不得不沾上娘家这个烂包袱,得亏梁家仁义,不然换谁都得对媳妇多有怨言。
陈青也晓得又为梁家惹来了麻烦,只能大包大揽的将人都安顿在自己院内,言明由他负责照顾。
圆圆被二嫂借机抱走,陈青也说不出什么,况且他现在真抽不出手来照顾儿子。
刘红梅假借帮忙,赖在屋里不走,陈青晓得她什么心思,将奶娃扔给她说“反正我也顾不过来,就烦请嫂子帮忙喂养我这外甥了”
刘红梅暗咳一声,抱起奶娃就溜回自家院子。
陈青见了不免好笑,转头看见昏迷不醒的刘带娣,又惆怅的嘀咕“你可不能死啊!别人对他再好那也不是亲爹爹,你要是真舍得他寄人篱下我也不说啥,可陈平这一走,八成是不会回来了……你也别怪我瞧低他,他那人的性子向来如此,自己都养不活,搁啥养活娃娃?所以说,你还得活着啊……”
陈青在刘带娣耳边絮叨,无外乎是希望他能多份求生欲。
陈青从小没了爹娘,自然晓得没娘的娃有多苦。而陈平那个不靠谱的爹,不说也罢,就算他真回来了,儿子落他手里会长成什么样谁也不好说,估计有爹也跟没爹一个德行。
李三和魏凉直追到省城也没堵着陈平,直到三天后,才晓得陈平赶了马车早早进城见官。
刘魏之正为证据不足一事发愁,当堂就提审了陈平,将一干罪证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按说景王回京,早该下派官员顶替他的位置。可不知因何缘故,迟迟不见朝廷委派新任官员到此任职,而原本定好的官员则因拖延塞责被朝廷罢免,是以咱们的刘大人直到现在仍官居靖州知州一职。
何知县贪赃枉法,罪大恶极,经由陈平举证揭发,诬陷忠良一案得以量刑,连带将考场泄题的罪名也坐实,甚至还牵出靖州十余官员联合舞弊一案。
朝廷正为靖州舞弊案吵的不可开胶,此时有陈平带罪指证,刚巧两案同审。
陈平本就是舞弊考生,将所悉实情尽数道出,又一连揭发几名新晋举子的行贿之实,再拿出当时科举所买试题现身说法,立刻将案情推向明处,证据确凿下终让一干罪臣无从抵赖,至此方将左相一派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连刘魏之都没想到,一个陈平竟然成了定案的关键所在,若非有他提供证据,别说靖州舞弊大案,连何知县的贪污案都无从下手。可思及此人又是陈青堂弟,不免唏嘘感叹,连夜奏请朝廷,希望能看在陈平戴罪立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有了确凿证据,加之秦芩的口供,不多时朝廷便颁布对舞弊官员的惩处。
连同何知县在内的各大官员,一律抄家问斩,其家眷沦为奴籍发卖劳役。而从犯极则因罪名较轻,革去官职流放至漠北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入京。
至此,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终于尘埃落定。
梁子俊赶赴京城后,先是汇合了李守财,嘱他结案前万不可现身。
李守财心中有愧,再三言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若非有梁家通风报信,说不得这会儿也将深陷牢狱,成为待罪之身。
梁子俊对此并无怨言,一早也是他嘱咐陈青速速去信知会李兄。况且就算当时李守财出面也于事无补,何苦再搭上李家万贯家产与之周旋?
如今,案子已结,他与廖凡志业已脱身,虽说各人境遇不同,但好在三人都还活着,廖家虽说家产折损大半,但终归留得一条小命,总好过性命不保吧?
李守财对两位仁兄多有抱歉,直言定会帮衬廖家恢复往昔繁荣,梁子俊哂笑一声应了“无妨,说不得廖兄境遇惊人,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李守财摇头感叹“给官家办事,终有不妥之处,但凡用的上李某之处,还请千万知会一声,李某定当不会推辞”
“好说,估计不多时廖兄就会因银钱短缺向你我二人求援,届时……”梁子俊笑眯眯的惦着折扇看他。
“哈哈……这话说的,我就是散尽家财,也定助廖兄一展抱负!”李守财一拍桌案,豪气的起身应道。
“有这话就成,可不敢让那小子知道,不然一准将你这万贯家产散光不可”梁子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不无头痛的说道“这小子太过贪心,这么大块肉都敢叨,也不怕撑死!”
李守财双手接过,看完才笑眯眯的说道“确像廖兄所为……呵呵,我倒觉得无妨,论机智,你我二人尚不如他……他既然有意,定然可以悉数吞下”
梁子俊眯缝着眼睛与之商议如何助好友一臂之力,二人直商谈到夜半三更,方才各自睡下。
廖凡志此间对付的是以左相为首的老一辈权臣,有景王在背后推波助澜,虽可保性命无忧,却仍是脑袋别进裤腰带的差事。
加之此次又涉及官盐,乃是朝廷税收的重中之重,若不得法,说不得就将蚍蜉撼树无功而返,而一旦有所建树,则可为朝廷收敛大半税收,亦可谓将权利回拢至帝王手中。
廖凡志的大事不急于一时,眼下梁子俊除了每日进出王府,还得忙于挑选店铺,大哥虽是帮着看了几处铺址,但最终敲定哪家还得梁子俊自行决定。
一入京,梁子俊要拜见的熟人真不少,刚在大哥梁子安家安顿下来,就马不停蹄的提了礼物去看望梁柏金。
梁柏金夫妇见了自然欣喜,席间听闻子俊不欲为官王桂莲还想再劝,梁柏金拍拍老伴的肩膀说道“罢了,子俊有自己的打算,况且景王招他入京亦有所图,我看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梁子俊并未避讳的将担忧尽数告知,末了又神色得意的说道“他想利用我,也得侄儿甘愿才行”
梁子书笑道“你这皮猴,还是改不了性子,莫要枉自托大再惹恼了景王”
“小弟自有分寸”梁子俊哂笑一声,这堂哥比之梁子贤尚且年长两岁,是以子俊小时没少因为调皮这大堂哥教训。
“我看子俊这招脱身计尚且可行,景王在朝中树敌颇多,小弟若是明着被其招揽,怕是会引火上身,而刘大人则隶属于翰林院,又是青壮派少有不趋炎附势之辈,且为人刚正不阿,为其效力假作幕僚,也可免于遭人记恨”梁子文轻捋胡须,笑谈道。
“还是二哥想的通透”梁子俊乐的拍马屁,顺杆即爬。
“你啊!不想入仕找那劳什子借口作甚?”梁子书损道。
“嘿嘿嘿……若非迫不得已,小弟甘愿在家做个闲散居士,何苦踏入这是非之地,尔虞我诈”梁子俊举杯示意,一口喝下杯中佳酿暗自砸道“好酒,若非来此,尚且不得畅饮,也算不虚此行”
“哈哈哈……好酒虽好,也需点到即止,莫要贪杯误事”梁柏金笑着提点。
“说这扫兴的话作甚?子俊难得入京,爱喝就多喝点,以后常来走动,少不了你酒喝”王桂莲忙吩咐婢女再提两坛好酒来。
“还是伯母最疼小侄,侄儿敬伯母一杯”梁子俊起身挨向王桂莲,撒娇般讨好着。
“你啊~都当阿爹了,还这般卖乖”王桂莲疼爱的轻戳他额头,受用的饮下一杯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