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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你从前在惠山所犯下的罪行全数都告诉稽文源!”
“你……”稽文丁再次惊得圆珠子瞪圆,“你胡说什么?我在惠山哪里犯下过什么罪行?魏竹馨,你别张口就来啊!”
“没有吗?你圈地逐民,毁人房屋,伤人至残,还霸占民女,这种种罪行若被稽文源知道了,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吗?”魏竹馨用宽袖轻拂了拂榻面,坐下后,用一种冷漠且傲然的目光斜瞥着稽文丁道,“稽昌为了打击我们魏氏,扶持了你们高轩王一派,可你们这一派一冒出来,成翎王那边就有些不痛快了。一旦逮住你的把柄,你说成翎王那边会手下留情吗?”
“你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必知道我打哪儿听来的,反正我方才所说全都是事实,只要稽文源稍微派人去惠山调查一番,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不过,倘若你肯让我暂时在你这儿落脚,我自然会替你保守这些秘密。”
稽文丁一脸地愁苦,哭也哭不出来,直抖他那双衣袖道:“魏二小姐啊,你藏在我这儿也没用啊!你藏在我这儿,既救不了你父兄,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上别处去吧!”
“是吗?”魏竹馨那双阴沉沉的长眸里迸出一丝蔑笑,“文丁公子你太过谦虚了。据我所知,稽昌已将主审我们魏氏一案交给了你的父亲高轩王,你怎么会帮不了我什么呢?你的用处可是很大的。”
“那……那是我爹啊!”稽文丁一脸莫可奈何道,“我爹当主审,又不是我,你来为难我也无用啊,是不是?”
“这么说来,文丁公子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了?行,我也不强人所难,告辞!”
“别别别!”稽文丁连忙拦住了魏竹馨,慌里慌张道,“别别别,魏二小姐,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咱们坐下来商量行吗?”
“行!”震天斗从后踹了稽文丁一脚,将稽文丁踹在地上趴着,“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去,给我俩弄些好吃好喝的,记住了,别妄想出门就去通风报信,我俩一旦出事了,我守在府外的兄弟立马就拿着书信直奔成翎王府,到时候你可是陪着魏家一块儿下地府去,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一切全听侠士的吩咐!我这就去置办酒菜,二人请稍等!请稍等!”
“滚!”
“是,我这就滚……”
“慢着!”魏竹馨叫住了稽文丁。
“魏二小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稽文丁忙回身问道。
“你这样慌慌张张地出去,是想告诉你的仆婢你房间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吗?镇定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好,镇定,我不慌,不慌!”稽文丁生咽了一口冷口水,故作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然后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震天斗瞧着他那狗熊装大王的样儿,不禁耸肩乐了起来。魏竹馨斜瞥了一眼:“有那么好笑吗?”
“看孙子装熊,能不好笑吗?”震天斗在魏竹馨对面坐下,斜躺在刚才稽文丁卧着的地方,晃了晃腿儿道,“这地方挺舒服的,咱们躲在高轩王儿子的家里,应该没人会想到吧?魏二小姐,实在是佩服啊,没想到你要挟人还真有一手!说吧,接下来咱们又该怎么做?杀进死牢去救你爹吗?”
“想要我爹不死,博阳就必须乱。”
“什么?”震天斗坐起身来,微微颦眉问道,“你想让博阳乱?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魏竹馨微微侧脸,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又怕了?”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你说这话有点过了吧?你能弄乱博阳?而且,弄乱博阳就能把你父亲救出来了?”
“乱世为何会出英雄?只因世道一旦乱了,所谓的君臣,功绩,国体,规矩也会跟着乱了,贱民与贵族不再有分别,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出来占山为王,称王称霸。倘若博阳乱了,稽国国体崩裂,稽昌就不再是国君,他就没有资格来决定我爹的生死。”
震天斗眼中涌起一丝疑惑:“你居然还懂这些?我以为你只懂绣花饮茶什么的呢!”
魏竹馨不屑地笑了笑:“我懂得的可远不止这些。想从前为了跟江应谋有话可聊,他看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甚至那些生涩难懂的兵法史册我都读过,这些算什么?”
“厉害啊!不愧是我的女人啊!”
“闭嘴!”魏竹馨立刻甩了他一个冷眼,“再这么说,咱们就分道扬镳!”
“事实如此啊!难道你想回去跟着那个江应谋吗?我觉得呢,咱们俩是最配的。我听说你们魏家也是山匪起家,而恰巧我也是山匪出身,咱们俩凑在一块儿,那才是门当户对呢!”震天斗嬉皮笑脸道。
“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那么,我的魏二小姐,你接下来打算从哪儿乱起呢?你不会想让我进宫去刺杀稽昌吧?又或者先去帮你杀了你的老相好江应谋?”
“你若进山寻宝,你会先惊动最厉害的狮子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不会先着急对付江应谋,我另有打算!”
博阳唯一的死牢就在司刑司内,但凡关入了死牢,几乎没有再活着走出来的。那儿看守严密,非司刑司的人不能进入,所以江应谋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无畏安排了进去。
这得多亏了陈冯,陈冯有一位交好的旧知就在司刑司里当差。轮到他当班时,他便让无畏换上了狱卒的衣裳,与他一道混了进去。将关押魏空行的牢门打开后,他低声嘱咐了无畏几句,走到一旁盯梢去了。
无畏迅速钻了进去,快步走到墙角,轻晃了晃卧在墙角的那个人:“魏空行,魏空行,你醒醒,你没事儿吧?”
那人像是昏迷了过去,因为受过刑,浑身上下全是血痕,脸也青肿了,几乎看不到从前那个英俊潇洒的魏三公子的模样了。无畏看得一阵心酸,忙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香囊,放在魏空行鼻边熏了熏,魏空行这才缓缓醒了过来。
睁开那双疲惫的眼睛,魏空行有些愣住了:“怎么……怎么是你……”
“你还好吧?你还撑得住吧?对了,我带了药给你,你先吞下!”
“不,”魏空行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晃了晃自己的那一头乱发,“不用救我,就这样吧……”
“就怎样啊?难道你真的想死在这儿?”
“你为何会来看我?”
“因为我想救你,”她很认真地说道,“你是魏家最不该死的那个,你父兄作下的恶事你根本没参与过,为何要死在这里?我说过,只要你有难我一定会来帮你的!”
“呵呵,”魏空行抖动着他干涸发紫的嘴皮笑了笑,“这话好像是无畏跟我说的,你终于肯承认你是无畏了?”
“别跟我那么多废话,把药丸吞下去!”她捏着魏空行的鼻子,强行将药丸塞进了魏空行的嘴里。魏空行生咽了下去,捂着心口沉沉地咳嗽了几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保命的。你再坚持坚持,我和你应谋哥已经在想办法救你出去了。”
“别费劲儿了……”魏空行喘着粗气摇头道,“没用的,你们救不了我的,不但救不了,还会把你们两人给搭进去。听我的,告诉应谋哥,不必为我费力气,你们俩好好的就行了。”
“你能别这么想不开行吗?事在人为,没试过怎么知道救不了你呢?我知道你们魏家出事了,你很难过,没了亲人的那种痛苦我比你先尝到,我不也熬过来了吗?你堂堂一个男子汉难道还熬不过去?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赫连,你想让赫连守寡吗?你可知道这几日赫连一直在为你的事奔走,她要是知道你已经放弃自己了,她得多难过?”
“赫连……”魏空行黯然地合上双眼,又晃了晃脑袋,“告诉她,别折腾了,我不值得她这样,送一纸和离书来,我与她断得一清二楚……”
“可她说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你做了鬼,她也跟着你去做鬼!”
“她……唉,怎么还是这么固执任性?”
“这是固执吗?这是她对你的一片情深。你想想,若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跟你断得干干净净了,唯独她还四处奔走,寻找各路人脉为你翻案,就算只是为了她这份心,你也不该就这么放弃了。”
“她跟着我又能怎样呢?难道往后还要跟着我去逃亡吗?”
“逃亡虽听起来可怕,但若是跟自己心爱的人一同逃亡,那也未必都是辛苦和磨难。听着,”她语气严肃地拍了拍魏空行的肩,“你得好好坚持着,我们会尽快想法把你救出去的,千万不要放弃了。在这世上,你至少还有赫连这个亲人,为了她,你也该好好活着出去,知道吗?行了,我不便久留,这几颗人参保心丸你小心收着,必要时能为你续命的,我先走了!”
往魏空行手里塞了一只小玉瓶后,她弯腰匆匆出了牢房,又随那个人一道出去了。将她送出司刑司后,那人便自己回去了,她则裹着那件鸦青色斗篷快步地上了旁边小巷子里停着的那辆马车上,迅速地离开了那儿。
浣溪馆内,赫连像只油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院中不停地徘徊着。她人刚一迈进院子里,赫连便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怎样?你见着他了吗?他可还好?”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解下斗篷道:“咱们进屋再说!”
“好!”
进了小厅,江应谋和陈冯也在。她一口气喝光了江应谋递来的那盏茶,抹了抹嘴角,神情有些凝重道:“咱们得尽快了,空行在牢里十分不好,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虞了。”
赫连脸色顿时变了:“你可别吓我,他怎么了?是不是被打得很惨?”
“被打得很惨那肯定的,”陈冯面露嘲讽地摇了摇头,“此番魏氏落到了高轩王手里,那些新仇旧恨都可以一并算了。就算高轩王明知魏空行是无辜的,他肯定也会施以重刑,屈打成招。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那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呀!”赫连急了,转脸望向江应谋,“江公子,你可是咱们稽国最聪明的,你赶紧想想法子把空行弄出来吧!照高轩王这么个审法,空行熬不了多久的!”
“公主,您急也没用,”江应谋耐心道,“空行如今是下在死牢,且牵涉魏氏一案,不是谁说放就能放的,即便是稽昌,也不可能一句放了就能把空行给弄出来,因为魏氏一案牵扯太大太多,想让魏氏灭绝的人也很多,所以谁想在里面擅用一些私权,都会被其他人所抨击和敌视,即便那个人稽昌。”
“可如今高轩王不正在滥用私权吗?”赫连气愤道。
“那个不算,”陈冯含笑摇头道,“那算哪门子滥用私权呢?原本审问犯人,用刑就是很正常的,高轩王对空行动刑,他大可以说是空行抵死不认罪,他无奈之下才动用的,你又能如何呢?毕竟他是主审官啊!”
“王兄下了指令,让高轩王,江公子你爹,以及毓国公三司会审,高轩王虽为主审官,但不还有江大人和毓国公在吗?江公子,难道你就不能从你爹和毓国公那里想想法子?”
江应谋抿了口茶,轻晃脑袋,脸上飞过一丝沉凝之色:“从我爹或者毓国公那里下手想法子,那是下下策,一旦动了这样的念头,就很容易将江家或者毓家拖下水了,万万不可。”
“那你说该怎么办呀?”赫连急得直跺脚了,“王兄那儿我也求过,没用,我娘和我哥那里也求过,也没用,如今我就指望着你了,可你却一点法子都想不出来,那空行是不是只有等死了?”
“公主,稍安勿躁吧!”陈冯劝道,“您以为我们这几个一点都不着急吗?我们也急啊!可急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去劫狱不成?空行这事兹事体大,应谋他须得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才能拿主意啊!要不这样,公主还是先回去,容我们几个再商量商量?”
“魏家已封,宫门也落锁了,本公主此时还能上哪儿去呢?你们要商量是吧,那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什么时候商议出了个结果我再走也不迟!江夫人,不介意给我安排一间房吧?”
“不介意,跟我来吧!”
无畏带着赫连出去后,晋寒和罗拔也来了。江应谋问起魏家军那边的情况,晋寒牛饮了大半壶茶道:“城内余孽已清理得差不多了,自行缴械投降那些也收编得七七八八,今儿总算是告下一段落了。这几日可没把我忙死,几个军营里来回奔,腿儿都差点给我跑断了!有酒没酒,有酒来两壶,解解闷!”
“你尚在值班,喝酒误事就不好了,新鲜的炖牛肉汤倒有,给你加些茱萸酱汁儿,辣辣的带劲儿,如何?”江应谋笑问道。
“那也成,给我和罗拔多来几碗,放辣些!哦,对了,”晋寒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大茶壶道,“魏竹馨还是没找着,魏家在城外那别庄里就剩下林秋心了,你看怎么办?”
“她怎么会在哪儿?”无畏折返回来时,正好听见了这话。
“我问了,据说她是被魏大夫人赎了安置在别庄上的。我想她到底是你妹妹,不好一并论作魏贼处置,便想来问问你和应谋的意思。”晋寒道。
“我与她,早不是什么姐妹了,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无畏在江应谋身边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行,我知道怎么办了!”晋寒点头道。
“不过,那魏竹馨到底去了哪儿了?难道被逃走的魏空明带走了?”陈冯有些纳闷道。
“也有这可能。魏空明逃走之后,顺便去外面别庄带走了他妹妹,这完全说得过去。魏空明自己都逃出来了,不可能把魏竹馨留在别庄里的,是不是?那俩兄妹肯定一块儿跑了。”
“晋寒,”江应谋略带肃色地问道,“魏空明是如何逃出博阳的你查清楚了吗?”
晋寒又吧唧了两口茶,摇摇头道:“还没弄明白,我想左右应该就是利用暗道吧!魏家在博阳盘亘了这么久,事先预备下了通往城外逃命的暗道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暂时还没找着那暗道。”
“那你最好尽快将那暗道找出来。”
“你怕魏空明再顺着那暗道遣回博阳来?”
“你认为他会死心吗?”
“嗯,那倒是,”晋寒点着头道,“以他的脾性,绝对会找机会杀回博阳来的。行,我明白了,我明儿就专派一拨人去找那暗道,掘地三尺,老鼠洞都得现原形,更别提他魏家的暗道了,一定能找出来!”
几人正聊着,江坎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位先生求见。
江应谋有些纳闷,吩咐江坎先将那位先生请至茶室内,随后也过去了。入了茶室,见到那位先生,江应谋略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见过江公子!”那位先生见了江应谋,连忙起身鞠躬行礼。
“我觉得你十分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咱们从前是不是碰过面?”江应谋坐下道。
“公子好记性!”这人也在江应谋对面坐下,含笑道,“小的与公子的确曾碰面过,只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小的叫裴宽,是裴府上人,幼时曾随我家公子去过江府,因此见过公子。”
“裴宽?”江应谋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眼,恍然大悟道,“对啊,你是裴宽,只是许久未见,你又这副老沉的模样,竟让我一时没能认出来!呵呵,我记起来了,你是裴宽,从前老跟着裴二公子的那个是不是?我记得你来我们江府时曾闹出过笑话,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你。”
裴宽垂头拱手,谦虚道:“公子还能记得,真乃裴宽之福气。”
“对了,你忽然跑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说来说去,也都是为了魏家的事。”
“若是为了魏家的事情,你似乎不应该来找我,我如今只是戈国的一个使臣,对魏家的事情也是爱莫能助。”
“其实,小的此回前来是受了一人之托。”
“谁?”
“魏大夫人。”
“她?”
裴宽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正是她。昨日,我家家主费了好大功夫,花了不少钱财,这才有机会入死牢与她见上了一面。她在牢中虽未受刑,却也已经消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叫人看着真是很不忍心。”
“她为何会让你来找我?此时此刻,她最恨的不就应该是我吗?”江应谋有些纳闷。
“不,她对我家家主说,她最恨的并不是你,而是魏乾。她告诉了我家家主,魏乾隐瞒魏二小姐身世编造龙凤双生谎言的事情,说魏乾欺骗了她一生,魏乾才是她最恨的那个人。家主临走之前,她一直恳求家主来找你,说在这博阳,肯救魏三公子的人就只有江公子您了!”
“这倒挺让我意外的。”
“唉……谁说不是呢?想这位姑奶奶,从前是多么地高贵霸气,如今呢,却只是一个瘦成皮包骨的阶下囚罢了,纵使她再心高气傲,也已经被打落得不剩什么了。她说,她如今已经没别的奢望了,只求三公子能平安无事,那样的话,即便她去了,也能安心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