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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过也不能怀疑我爹呀!我爹是谁?供医局大掌司,他会随便断人生死吗?当时魏空行没了的时候,你我都在场,你还上前去把了他的脉,的的确确是断了气了,我爹这才让人抬了出去火化的。那个吴因果因为没亲眼看见就胡乱怀疑,真是有病!”雷玉竹忿忿不满道。
“算了,吴因果本来就有点神叨叨的,他们那一家子不都有点吗?他二哥还自称是预世神童呢!”
雷玉竹往上翻了个白花花的白眼:“神童?还预世?要真是,那先预测预测他弟弟往后会是什么下场吧!行了,你要没事,出去吧!”
“那什么……”
“什么什么?你有话就直说!”
杨晖稍微犹豫了一下下:“你这趟回来之后,还回你师叔那儿去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回不回跟你有关系吗?”
杨晖尴尬地笑了笑:“当然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雷掌司年纪大了,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还回你师叔那儿的话,他就没人照料了,你说是不是?”
雷玉竹抬了抬眼眸,往杨晖身上瞄了两眼:“你还挺关心我爹的呢!怎么?你也想拜我爹为师?”
杨晖笑道:“我当然想,但我知道我资质太差,雷掌司是不屑收我为徒的。可就算如此,他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其实你不在博阳这些日子,掌司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他时常会跟我们说起你,说很希望你能回到博阳,继续留在他身边帮忙。”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多谢你关心了。”雷玉竹口气淡淡地客气了一句。
“还有……我听人家说,你当初离开博阳去往你师叔那儿,是因为江应谋江公子是吗?”
一提到江应谋这三个字,雷玉竹的脸色霎时变了,表情僵硬了片刻后,抬起双眸不满地盯着杨晖问道:“你想说什么?”
杨晖忙道:“没什么,我也只是听人家偶尔说起才知道的。他们说你很喜欢那位江公子,那位江公子说起来也算你的师兄,当年,他病情加重,你爹也束手无策时,他不得已去了炎王宫,后来居然就留在了炎王宫,还娶了那位无畏公主……”
“你提这些事情干什么?”雷玉竹啪地一声将手里的那几本书摔在了桌上,明显有些激动了。
“你先别激动,师妹,我是一片好心,我只想劝劝你,雷掌司毕竟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你不能再因为不想见到江应谋而躲去你师叔那边,那样的话,雷掌司多可怜啊!”
“你没听见我方才说什么吗?我说我已经回来了,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就不会再走!至于你说什么不想见到江应谋而躲起来,那就更没必要了!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出去!”
“那师妹你……还惦记着江公子吗?”杨晖问得很小心翼翼。
“关你什么事?”雷玉竹翻起眼皮,狠狠地瞪了杨晖一眼,“你要再啰嗦,我就让我爹把你撵出供医局!出去!”
“那师妹你慢慢收拾,我先出去了!”
随着一声门响,房内即刻安静了下来。透过那条细小的缝隙,无畏看见雷玉竹呆立在书桌前,表情伤感地垂着脑袋,若有所思地凝着手边的书籍发愣,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心酸的事情。她眉心微微拧起,小虎牙磨磨,姑娘,你不会真还觊觎着我家江公子吧?
疫症之地终究不能久待,她很快离开了那间房。从那排后窗摸索着往外走时,经过的其中一扇窗户里忽然传来了刚才那杨晖的声音,她好奇地停下脚步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杨晖和另外三个医傅围在凭几边上,杨晖很是兴奋,一面伸手一面低声笑道:“拿来!拿来!愿赌服输,躲哪门子躲呢?每人三两,一钱都不能少!”
她眼皮子跳了两下,开赌局?姓杨的,你胆儿挺壮实的啊!
“我都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杨晖满面红光地将那些碎银子收紧荷包里,笑米米地说道,“雷掌司说什么他女儿已经许配给了他师弟的徒弟,那都是哄人的,为了面子好看才编出来的瞎话!其实啊,那个雷玉竹一直都很迷恋江公子,可她呢,偏偏总是挨不上边。”
“怎么说?”其中一个医傅好奇地问道。
“从前吧,江公子身边有个温婉如玉的魏二小姐,你们说雷玉竹能跟魏二小姐比吗?那是根本不能比的,所以,有魏二小姐在的时候,她是连边都碰不上的,只能站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好;后来呢,江公子去了炎王宫,娶了那位野蛮彪悍的无畏公主,相隔千里,那就更碰不上边了,所以她才离开博阳去她师叔那儿的。”
彪悍?野蛮?你全家才彪悍你全家才野蛮呢!无畏抖了抖右眉梢,暗暗骂了一句。
“如今只怕她还是碰不上边吧?”刚才说话的那个医傅调侃道,“人家江公子早娶了郑国那个丫头,跟她还是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说,杨师兄,你这么了解雷大小姐,不如你把她娶回家如何?”
杨晖连连摆手道:“我娶她干什么?娶个心里不想着你的女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少拿我开涮了,还不如咱们再来赌一把?”
“还赌什么?”
杨晖两只眼睛往中间一眯,露出了几丝歼笑:“赌她这回回来会不会再去接近那位江公子。从前她和魏二小姐私底下可没少掐,你们说她会不会也去跟郑国那个姓林的丫头掐呢?怎么样?各位有没有兴趣?”
那三个医傅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来来来,怎么个赌法,你说!”
唉,真是一群没救了的钱棍!看来是在司刑司里憋得太久了,什么闲毛病都给憋出来了!无畏不屑地收回了目光,猫腰翻墙出去了。
回到杜鹃阁后,无畏没直接进去,而是叫过来了一个侍婢,让她将沐浴桶搬到了小竹楼,在那儿好好地用药草水净了净身,这才换了身衣裳,往江应谋书房去了。
一脚踹开,里头人还真不少,除了之前已经在的陈冯晋寒,罗拔和毓家毓安也在。五个男人正聊得起劲,忽然听得一声踹门,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罗拔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她,问道:“嫂子,你……你还没睡啊?”
她后脚跟一勾,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还没睡,睡不着,所以就去司刑司逛了一圈。”
“哪儿?”
“司刑司啊!”
“啊?”五个男人目瞪口呆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陈冯和罗拔最是夸张,居然惊得连双脚都抬了起来,直往榻上缩,一副十分害怕她会靠过来的架势。她斜瞄了那两人一眼,十分鄙夷地说道:“你们俩不至于吧?害怕成这样?”
“弟妹啊,”晋寒也往后缩了缩,嘿嘿直笑道“你是哪根筋儿不对呢?你跑司刑司去干什么呢?那儿可是有疫症的呀!你跑进去了再跑出来,然后再跑我们这儿来……那不就……”
“就什么就?就传染给你们几个了?呵!”她耸肩笑了笑,手指着晋寒他们几个,“瞧瞧,这就是保卫稽国百姓的男人们,一点疫症就吓成这样了?我有那么傻吗?我会什么防范都不做就跑进去了?”
“好了,别吓他们了,他们胆儿其实挺小的。”江应谋无奈地笑了笑道。
“话说弟妹,你真跑进去了?”晋寒上下打量着她问道,“里面是不是到处都是尸体啊?”
她往上翻了个白眼:“上哪儿去找尸体啊?里面干干净净,该喝酒的喝酒,该赌小牌的赌小牌,过得比咱们外面还轻松呢!”
“真的假的啊,嫂子?他们还赌牌还喝酒?喝得下去吗?”罗拔睁大了眼睛问道。
“真的,要不自己进去瞧瞧?”
“算了算了算了,”罗拔连连摆手,躲到晋寒身后笑道,“我可没那么大胆儿,我医术也没嫂子你那么好啊,我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不过,嫂子你半夜三更跑那儿去干什么啊?”
“我想找魏空行啊!”
“他不给火化了吗?”陈冯瞬间有点毛骨悚然了,抱着自己那微微发凉的胳膊皱眉道,“你去找灰渣呀?你也太能窜天遁地了,应谋你也不管管?我说姑奶奶,那地方是随便能去的吗?魏空行都给烧了,你去找也找不着呀!”
“他们说火化了就火化了?我不信!我去就是想找找,看能不能找点蛛丝马迹出来。”
“那你找着了吗?”江应谋问道。
“没有,”她略感失望地摇了摇头,“牢房那一片把守得死死的,根本没法进去,不过,我这趟也不算白去,关于魏空行的事,我还真发现了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江应谋再问。
“原来对魏空行之死有所怀疑的不止是我,还有一个叫吴因果的人。哎,你们认识吗?供医局那个叫吴因果的人,认识吗?”她冲这五个挑了挑眉头问道。
“他呀?”毓安最先开口,“认识啊,吴家药材铺子的小东家,好像是最近一年才进了供医局的。据说,他爹为了让他实现心愿进入供医局,没少花钱呢!对了,他还有个神叨叨的二哥,人称庆公子,自诩有预世的本事,不过也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嫂子,是吴因果说空行哥死因可疑的吗?那小子医术不怎么样,他的话未必可靠啊!”
“但听他说,魏空行一直是由他照料的,本来已经渐好了,却在昨夜突然反复,从发病到被火化前后不出半个时辰,你们会不会觉得太快了些呢?”无畏瞅这几个问道。
“不算快吧?”陈冯细想了想道,“疫症这东西不同于拉肚子伤风,那是说来就来的。人死了,赶紧拖出去烧了,以免其他人再传染上,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可听吴因果那个口气,昨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场,好像是被支开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他很怀疑是不是雷掌司隐瞒了什么事情。于是,在我潜进雷掌司房间时,他也偷偷跑了进来,打算翻查雷掌司的札记,结果却被雷掌司的女儿雷玉竹给发现了……”
“雷玉竹回来了?”晋寒打断了她的话。
“回来了,”毓安接过话道,“前几日回来的,我还在宫里遇见过她呢!她一回来就遇上了疫症这事儿,便和雷大人一块儿进了司刑司应对疫症了。哎,嫂子,你遇上她了?那你们俩没打起来吧?”
“嘿嘿嘿嘿……”晋寒陈冯几个都咯咯地坏笑了起来。
她斜扫了这几个贼笑的家伙,甩了甩腰间的碧玉月佩道:“怎么?我遇上她还得打起来呢?为什么?因为你们的江公子吗?”
“咦?”毓安扭头看向江应谋,笑米米地问道,“应谋哥,你连这事儿都告诉嫂子了?你和嫂子可真没什么事儿是瞒着的呀!”
江应谋往毓安脑门上丢了一颗五香蚕豆,浅笑调侃道:“这事儿是什么事儿?我跟雷玉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吗?她不过是我师傅的女儿罢了。一个个大惊小怪的,真想给我整点事情出来?”
晋寒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应谋。对,你心里是没什么事儿,可未见得人家雷大小姐心里就没点事呀!想当初,雷大小姐和魏二小姐为了争你,那可是争得一个如火如荼头破血流啊!两人明里暗里没少掐架吧?”
陈冯也含笑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那时候,太夫人更喜欢魏二小姐一些,不怎么待见那个雷大小姐,觉得雷大小姐根本不及魏二小姐端庄娴静,与咱们江公子十分不配,有一段时间还曾下令,不让那雷大小姐来找咱们江公子呢!”
“哎,那你们说,这趟她忽然回来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咱们应谋哥回来的?”毓安冲江应谋挑了挑眉梢笑问道。
“咳咳!”她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提醒提醒这几位已经跑题了,“一说到那个雷玉竹,你们的话就没完了是不是?该不会你们这几个从前还暗恋过人家吧?要真是,如今人家回来了,要下手就赶紧下手吧!言归正传,说回魏空行的事情。我始终对这事儿有些疑心,我也觉得那个雷若坎大人好像隐瞒了什么,你们认为呢?”
晋寒皱眉思量道:“不会吧?雷若坎这个人医术高超,人品也不错,应该不会在空行这件事上耍什么心眼吧?除非,除非是王上下令让他秘密处决了空行……”
“那不可能,”她摇头打断了,“稽昌根本没那个必要。你想,再让高轩王审一段日子,魏家的罪名就能定下来了,到时候空行一样会被处死,稽昌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嫂子说得对,”罗拔点头赞同道,“王上不太可能会下密令杀魏空行,完全没那个必要,反正再过一段日子魏氏一族也会全部被处死的。应谋哥,你怎么看?雷若坎是你的师傅,你认为他会在魏空行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吗?”
江应谋盘玩着手里那几颗五香蚕豆,想了想道:“我师傅这个人医术和口碑都不错,按说应该是不会在空行这件事上耍什么心眼的,但吴因果的话又不像是空穴来风,因为他和空行的确是很要好,打小就认识,所以……我想在司刑司解封之后,我很有必要去拜访拜访我师傅了。”
司刑司在三日之后解封了,这场闹得博阳城人心惶惶的疫症总算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解封之后,雷若坎并没因为稽昌的封赏而兴高采烈,而是以操劳过度为由在家静养,闭门不见客。
那日傍晚,雷家父女对坐在桌前吃晚饭时,雷若坎忽然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女儿雷玉竹,说道:“玉竹,爹想过了,咱们一块儿去北境投靠你师叔吧!”
雷玉竹微微一怔,诧异地看着父亲问道:“为何?”
雷若坎淡淡一笑,说道:“爹年纪大了,不想留在宫里了,想过一些相对闲适安静的日子。其实,你师叔也跟我提过很多次了,让我去他的药庐帮忙,之前是因为宫里的事情太多抽不开身,现如今手头该忙的事情也已经忙完了,我也是时候为咱们父女俩的今后打算打算了。”
雷玉竹不解道:“就算爹要辞退掌司一职,也没必要去师叔那边吧?咱们家就在博阳,根基也在博阳,为何非要舍弃博阳的一切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瞒爹您说,我回来之前也有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在城中开一家药馆,爹若打算告老还乡了,那就上我的药馆来帮忙吧!您以为如何?”
雷若坎晃了晃脑袋,似乎很不情愿:“玉竹,爹在博阳已经待得够久了,不想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爹想去别的地方走走,见识见识不同地方的风土和人情。去你师叔那儿是最好的打算,至少等爹老得走不动了,还能有你师叔那个话唠子陪爹说话,你说是不是?”
雷玉竹脸色淡了下来,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略显不痛快道:“爹,只怕您不全是为了去找师叔聊天的吧?说来说去,您就是想把我嫁给喻师兄是吧?您去师叔那儿养老,再顺道把我嫁在那儿,多好啊,您往后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玉竹啊,喻师兄不好吗?他人品模样,哪一样配不上你的?日后你师叔的药庐也是要交给他的。”
“喻师兄是好,喻师兄好我就得嫁给他吗?”
“除了你喻师兄,爹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其他人啊!玉竹,”雷若坎苦口婆心道,“你相信爹,你也听爹这一回,跟着爹回你师叔那儿,好好嫁给你喻师兄如何?”
雷玉竹扭脸道:“我不会嫁的。”
“玉竹……”
“爹您别再说了,您再怎么劝我也不会嫁给喻师兄,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喻师兄那样的男人。除了埋头在药庐里给人诊病配药,全无其他兴趣,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我会闷死的!”
“那样的男人才是最能过日子最踏实的……”
“再踏实我也不喜欢,爹您不用再说了!”
雷若坎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垂头抿了口酒,回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对应谋存有念想?”
“我再去给您拿壶酒来……”
“你先别走!”雷若坎叫住了正想避开的雷玉竹。
雷玉竹只得缓缓地坐了回来,拿起筷子随意地在菜盘子里挑拣了几下:“爹,您好端端地提应谋哥做什么?我这趟回来根本连他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呢!”
“你是没见他,但不等于你心里就没在想他。你师叔写信跟我说,他几次想撮合你和喻师兄,都让你给敷衍过去了,你还动不动就拿应谋与你喻师兄相比,弄得你喻师兄都不敢再有娶你的想法了,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拿应谋去打击你喻师兄?”
“喻师兄的确没法与应谋哥相比,这是事实……”
“胡闹!”雷若坎将手中酒盏往桌上一搁,脸色拧紧了。
雷玉竹撇了撇嘴,撒开筷子,扭身不说话了。
“玉竹,你要找的是夫君,不是世上最聪明最出色的人,你知道吗?应谋的确比你喻师兄要出色,可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你怎么还能惦念着他呢?况且,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你与应谋是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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