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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绘声绘色的将菜市口的情景描述给幼清听:“……严志纲垂着头一副求生无望的样子,瞧着可真是解气。”又嘻嘻笑道,“那些百姓见他死了还望他身上吐口水。”
幼清失笑,问道:“严大奶奶没有去闹吗?”
“这个……奴婢没有看到她,也没有想起来。”绿珠说着想了想,道,“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严家的马车刚刚过去收尸,严大奶奶大约在里面吧。”其实,严家就算去了人她也不认识,不过可以肯定严大奶奶没有去。
幼清若有所思,薛思琴道:“真是奇怪,她怎么会没有去?!”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彭严两家闹翻了,又因为彭阁老被下了大狱,彭家自身难保,所以她没有去?!”
“有这个可能。”幼清点点头,道,“听说彭夫人病倒,彭家一团乱,也没个人主持,她不能去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她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那么明显,以彭尚元的聪明,肯定能猜得到内情,若是这样,他们恨严志纲都来不及,就更加不会出现在刑场上了。
“严家的灵堂还没撤,这又添了,敢情好,一起办了。”绿珠笑呵呵的说完,幼清问道,“不是江泰陪你一起去的吗,他人呢。”
绿珠哦了一声,回道:“他说他有事,把我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幼清觉得奇怪,江泰寻常不出门,即便有事也是江淮去办的,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她问道,“他没说办什么事吗。”
绿珠摇摇头道:“他没说,不过一会儿应该会回来的。”说着,提着空茶壶出去添水。
幼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没有想起来,便也算了。但等晚上江泰回来,她还是将江泰请来,问起白天的事情:“绿珠说你出去办事了,能和我说是什么事吗?”
“只是属下觉得奇怪,所以去查了查。”江泰并没有打算隐瞒幼清,宋弈说过只要夫人问起,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据实相告,“属下上午看严志纲斩头时,就觉得严志纲有些奇怪,所以……所以属下就多想了点,会不会是……”他还没说完,幼清已经想到了可能性,变了脸色问道,“会不会是什么?”
江泰也不敢确定,这真的只是他的个人感觉,而且,他下午去大理寺打探,也去了严府,都没有什么异样来证实他的猜测,所以,他有些拘谨的回道:“属下怀疑,严志纲被人掉包了,斩掉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严志纲。”
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她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就是严志纲太安静了,若是别人被判斩立决一副就死的样子也就罢了,可他是谁,他是堂堂内阁次辅的儿子,在京中被人捧抬了十几年的严志纲,他怎么可能这么安静的接受了自己被斩首的事实。
还有,严安虽上书求情,但到底没有大哭大闹,圣上驳回后他更是一句未吭,这些事现在想起来就是有反常之处。
“夫人。”江泰看出幼清面色有异,他知道幼清是相信了他的话,便沉声道,“属下刚才去严府探过,严志纲的尸体已经被抬回去了入了棺椁,说是罪人不易停灵过三日不可入祖坟,所以他们明天就会将人下葬,墓地也是下午临时挑选的。”
“我知道了。”幼清蹙眉,来回在房里走动着,江泰静静候在一边,等幼清停下来,他便听到幼清吩咐道,“现在望月楼里还有人能用吗,你能不能想办法找几个人跟着严安,寸步不离,哪怕被他发现了也无所谓,但就是半点不离他周围。”
江泰闻言一怔,点了点头道:“楼里人虽不多,但是守着严安的人手还是足够的,夫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好。”幼清点头道,“我现在回一趟井儿胡同,把这件事告诉姑父。”若是斩掉的那个严志纲并非真身,那这件事姑父的责任是最大的,一旦传出去,定然会受到弹劾和质疑,所以,这个时候要不动声色的确定严志纲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至于找他,他若真的没死,这个时候不可能主动送上门的,唯有守着严安才是守株待兔的最好的办法,他既然没死,就一定会和严安见面。
“属下立刻去办。”江泰抱拳,大步出了暖阁,幼清则喊采芩进来,吩咐道,“你去和周芳一声,让她陪我回井儿胡同!”
采芩应是。
等周芳来时幼清已经换好了衣裳,她边往外走便和周芳道:“我们先去一趟井儿胡同。”她说着一顿,看见戴望舒和江淮都站在门口,她朝两人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便上了门口的轿子,径直入了薛府。
方氏见到她觉得奇怪,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回来找姑父有点事情要说,他回来了吗。”幼清望着方氏,方氏摇摇头道,“你姑父没有回来,不过你大哥回来了,是什么要紧的事?”
幼清不想和方氏说让她担心,便笑着道:“是点小事。既然姑父还没有回来那我和表哥说也成。”说着站了起来和方氏道,“我去对面找大表哥。”
方氏点点头,让陆妈妈陪着幼清去了对面。
薛霭正陪着赵芫在用膳,见幼清进来赵芫放了筷子笑着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吃饭了没有。”又吩咐身边的丫头,“给表姑奶奶倒水。”
薛霭也放了筷子望着她。
“我吃了,您别忙活了。”幼清说完看着薛霭,道,“大哥,我有事想和您说,您这会儿得空吗。”
薛霭点了点头,赵芫就一脸奇怪的道:“什么事弄的这么紧张。”话落,她站了起来,道,“那你们说话,我去房里歇着了啊!幼清你晚上就别回去了,住在家里吧,索性回去也是一个人,怪无聊的。”
“我还是回去吧,难得住一次,什么都要收拾反而添麻烦。”幼清扶着赵芫进房,赵芫摆着手笑道,“你不用管我,我去躺会儿。”
幼清点点头目送赵芫进了卧室,她望着薛霭沉了脸下来,道:“大哥知道严志纲今天被斩的事了吧。”薛霭点点头,道,“怎么了?”
幼清就将江泰和她的怀疑告诉了薛霭:“……江泰的怀疑不是莫须有,我也觉得严志刚的反应很奇怪,这件事既然有怀疑就不能马虎,一定要查明证实才成。”
“斩首前都会验明正身。”薛霭眉头越蹙越紧,沉声道,“父亲和单大人也在,应该不会有差池。”
幼清点头:“所以我才要说,让姑父私下里将今日负责验身的差役控制起来,审问一番。若和这个衙役无关,那么就是大理寺中出了内鬼……还有严安身边,我和江泰说了,让他找人跟着严安,若有动静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薛霭明白幼清的话,宁可麻烦一点也决不能出差池,父亲刚升任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若是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定然会成为许多人弹劾的目标,现在这种局面,越低调越好,保不齐就能被人卷入盐引案的漩涡之中。
“我明白了。”薛霭颔首道,“我现在让人去请父亲速速回来,你来和他说。”
幼清点头应是,薛霭起身大步出了门,赵芫从身后探了个头出来,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道:“你们说什么?”又朝外头看了看,“相公干什么去了?”话落,走过来坐在幼清面前。
“我说了你不准胡思乱想。”幼清拉着赵芫的手,赵芫点着头道,“说,我向你保证。”
幼清颔首,将事情告诉了赵芫,赵芫捂着嘴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不会吧,他这么大本事,能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掉包?”
“现在只是推测。”幼清蹙眉道,“具体是不是还要等查证过了,不过,不管猜测是不是对的,我们防着总归是好事。”
赵芫点着头,左思右想的道:“他要是真的掉包了,那肯定是第一时间离开京城吧,留在这里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赵芫说着顿了顿又道,“应该在几个城门都留个探子,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其实,严志纲的死活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他就这么逃走了至此音讯全无,隐姓埋名的活下去,我们也不用费力去找他。”幼清道,“但是,我觉得严志纲不是这样的人,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甚至命丧黄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严家如今岌岌可危,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只顾自己逃走。”必然要做点什么事情来挽救。
赵芫赞同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薛霭进了院子,赵芫立刻提着裙子站起来,压着声音道:“你就当我不知道,别告诉你大哥。”话落,猫着腰进了门。
幼清起身迎着薛霭,薛霭朝幼清点了点头,道:“我已让人去请父亲回来。你和我一起去书房等吧。”
“好!”幼清应是,和薛霭并肩往外走,薛霭看着她,问道,“九歌去扬州还没有回来吗?”
“嗯。说是要半个月的时间。”幼清垂着头道,“事情也办妥了,却是没有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薛霭侧目打量着她,见她微垂着睫毛,面上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对赵芫的心情,声音轻柔的道:“他没写信约莫是没有空,朝中的事情就在这几日,他肯定会赶在这前头回来的。”
幼清朝薛霭笑笑,道:“嗯,我还等着他回来平反舞弊案,然后带着人去延绥接父亲回来呢,他应该不会在那边待很久。”
薛霭见她如此,也笑着道:“到时候让闻瑾去接,他一直想出去走走,这是好机会,路上还能和舅舅畅谈,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父亲博览群书,才名远播,薛潋能和父亲聊天,听他说一席话,绝对能胜他自己读十本书,幼清有些骄傲的想着,脸上露出笑颜。
两个人到了外书房,焦平上了茶,两个人坐着说了几句话,薛镇扬就匆匆回来了,见着幼清和薛霭,他急着道:“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回来。”他官服还没来得换,便在书案后头坐了下来。
薛霭看了眼幼清,幼清朝他点点头,薛霭便将事情的始末和薛镇扬说了一遍,薛镇扬一听立刻坐不住,他望着幼清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推断?”声音又沉又厉。
“我也说不清,就觉得严志纲的反应有些蹊跷,若是说证据,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幼清看着薛镇扬,道,“姑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他真的是……这事儿就绝对不能马虎应对。”
薛镇扬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起身来回在房里走了几圈,忽然停下来道:“在押解严志纲出大理寺前,我还和他说过话?!”
幼清愕然的望着薛镇扬,他接着又道:“不过……严志纲却没有回我……”当时他觉得严志纲的眼神满是愤恨是不甘,如今听幼清这么一说,他再去想当时的情况,反而觉得那个眼神是惊恐和害怕,似乎还有话要说。
“父亲。”薛霭也站了起来,薛镇扬朝薛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薛镇扬静静站在窗户前,仿佛在回忆着今天一天的事情,过了许久他猛然转身过来,低声道,“幼清说的对,不管如何,既然有怀疑就必须要验证。”他皱着眉道,“我现在就带人去严府开棺验尸。”
幼清已经,和薛霭一起露出惊讶的表情,两人同时道:“不可!”
薛镇扬看着两人,幼清就急着道:“您验明了正身,如果证明死者真的不是严志纲又能怎么样,动静这么大,严志纲肯定不敢再出现,反而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他有本事在大理寺掉包自己,就一定有能力从京城脱身,“更何况,这件案子非同小可,若是圣上知道了您杀错了人,到时候您要怎么交代。”
薛霭赞同的点点头,补充道:“这件事只有私下里解决,将严志纲抓住或者杀了,只有这样,即便到时候闹出来也无妨,正在朝中风声鹤唳的时候,此事也不会激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他人已经死了或者控制住,没有了危险性,也算是您弥补了失误。”
“好!”薛镇扬点了点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安排人暗中去找。”他说着,看了眼薛霭,吩咐道,“你吩咐家里的家丁,这几日不可松懈,小心严志纲报复!”便出书房。
薛霭理解的点点头。
幼清去智袖院和方氏告别,方氏奇怪的道:“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你姑父还没有回来呢,你不是有话和他说吗。”
“姑父又出去了。”幼清笑着道,“快要宵禁了,我也回去了,明天再来和您说话。”
方氏觉得奇怪,薛镇扬怎么回来了又走了,不过他最近很忙她也就没有再问,颔首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一些。”幼清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廖太太近日没有来过?”幼清已经和她说过廖太太找她的事情。
“没有。”方氏摇了摇头,笑着道,“或许有事耽误了,又或者改变主意了,不着急!”
幼清只觉得奇怪,不过也觉得这事儿不着急,便笑着和方氏道:“那我走了。”便带着几个丫头出了智袖院,刚到门口便碰到了薛思琪,她拉着幼清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幼清摇摇头,道:“没有啊。怎么了。”薛思琪就斜眼看着她,推了推她笑眯眯的道,“要是有事你不准瞒着我。”
幼清奇怪的看着她,薛思琪被幼清看的很不好意思,摆着手道:“算了算了,没事你就快回去吧,我去睡觉了。”就埋着头一鼓作气的走了。
是想问廖家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开口?幼清失笑,出了薛府的门。
幼清回到家中,江泰已经回来了,在院子里和幼清道:“属下已经让人在严府监视,严安自下午回去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连晚饭都没有吃!”又道,“圣上让钱宁去过一次,不知道说了什么,约莫是安抚。”
幼清并不觉得意外,望着江泰问道:“从太仓到京城若是舟车不休最快多久能到?”江泰就很肯定的道,“若是属下快马加鞭,五日就能到,别人稍慢些十日内能到!”
“那这么说来,秦昆等人这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到京城了。”幼清若有所思,如今朝堂有点像是暴雨前的压抑,只要秦昆一到,这样的宁静肯定化作狂风骤雨,那么严安还能撑多久。
“是!”江泰点头道,“按时间推算,这两三日必到京城!”
那就等两日,严志纲没有飞天遁地术,就一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一连两日都没有动静,等第三日一大早,江淮回来高兴的道:“夫人,秦昆等人已经到通州,江泰午时前就能到京城,随行的还有漕帮的大当家!”
“那有没有老爷的消息?”幼清望着江淮,江淮摇头道,“没有,不过属下估计应该快回来了。”
幼清点了点头,和江淮道:“秦昆一到,在圣上面前最后一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想必有一番震动,尤其是严府,你和守着的几个人说一声,一定要跟紧严安,不能让他逃走也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她要让严安活的好好的,全须全尾的承认当年舞弊案的事情!
江淮点头应是出了门。
等到中午的时候,秦昆等人果然由囚车押解着进了京城,薛镇扬带着大理寺的衙役在城门与应天巡抚办交接,街道两边的百姓纷纷指着囚车大骂,虽说秦昆对北方的盐业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这样恶贯满盈贪污受贿之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如老鼠过街一般,百姓们将囚车前后围住,喊打喊杀!
薛镇扬好不容易将秦昆等一干囚犯押去大理寺,圣上的圣旨便到了,要求薛镇扬立刻开堂审问,一刻不得耽误。
薛镇扬求之不得,立刻升堂,内阁四位阁老以及都察院和吏部几位主官皆在一边旁听。
震惊大周后被载入史册为严党罪奸之一的两淮盐引案正式开堂。
事情证据其实很清楚,有两淮盐运使司的本本账薄,有各地盐场的证人,有秦昆私宅搜出的盐引以及大量财物,有户部亏空的空额等等,每一项都足以证明此案的属实,每一项都足以将相关的官员定罪!
堂审一直到入夜未停,严安高坐堂下浑身冰冷,汗如雨下,他几次摇摇欲坠要退堂,夏堰却是笑眯眯的拉着他,道:“怀中还是听听的好,以免定案后让人觉得我等有意捏造证据,陷害他们……有你在,你亲眼见证,岂不是更好!”
严安脸色煞白,冷笑着看着夏堰,咬牙切齿的道:“夏堰,你休要得意,即便如此你又能耐我何!”
“你这可误会了。”夏堰淡笑道,“我们没有打算将你如何,这路是你自己十几年来铺就的,你猖狂了十几年早就该想到有如此的一天!”
严安气的不行,端茶吃了一口,道:“那又如何,即便老夫没了,你以为你就能霸占朝堂,只手遮天,你太不了解圣上!”
夏堰根本没有想过霸占朝堂只手遮天,他没有这能力也不再有这个精力了,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以为然的道:“我如何不用你管,不过,想必你也看不到!”话落,指了指昔日风光无限,在大殿上口若悬河的赵作义,又指了指书香世家出国两代内阁辅臣的彭尚元,道,“听听看彭大人如何说?!”
严安募地转头过去望着彭尚元。
“彭玄正!”薛镇扬喝问道,“本官问你,秦昆所言是否属实,他每年进贡纹银五十万两入彭府,除此之外各类珍玩不计其数,除此之外,他私印的盐引也每年送与你六十万引,是否属实。”
彭尚元用袖子擦了汗,垂着头道:“盐引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不服。”
“好!”薛镇扬颔首,道,“如此说来,此前几项罪名你都认了?”彭尚元点头,薛镇扬朝一边的书记官颔首,书记官便拿着口供上去给彭尚元签字画押,等书记官回来,薛镇扬接着问道,“你既不认私下收过盐引,那本官问你,彭乔氏上缴的四十万盐引又作何解释?本官查过内务府赏赐记录,这两年圣上一共只赏赐过你两回盐引,其后共计三万引,我且问你,那余下的盐引你作何解释!”
彭尚元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薛镇扬,他没有想到自己夫人将盐引交上来了,薛镇扬知道彭尚元在想什么,遂淡淡的道:“彭乔氏欲争取从轻量刑,她上缴的可不止这一点半点。”
彭尚元顿时泄了气,一脸死气沉沉的道:“你定吧,罪臣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但是我有,薛镇扬朝书记官打了眼色,等彭尚元签字后,他一拍惊堂木接着道:“你真的无话可说了吗,本官问你,你这么多年贪污受贿,买卖官职,众多罪恶且是你一人所为,你同党有几人,都是谁,你从实和本官招来。”
同党是谁,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要不要供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正如方才赵作义什么都没有说一样,就如秦昆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有敢往严安身上扯半句一样!
彭尚元摇着头,道:“没有,罪臣无话可说。”
薛镇扬冷笑一声,朝外头看了看,随即有个家丁模样的人冲了进来,跪在彭尚元面前,哭着道:“老爷,姑奶奶她下午在房中自缢了……”
“灵雪我儿!”彭尚元脸色大变,攥着小厮的手问道,“人呢,现在如何?”
小厮哭着道:“人是救下来了,不过姑奶奶不吃不喝,无论夫人和她说什么话,她都不听。还有小少爷啼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哑了。”
小少爷是彭尚元的长孙!
彭尚元捂脸大哭,薛镇扬让人将小厮拖了出去,又道:“彭玄正你可想清楚了,你既认了罪,按大周律例一死肯定是难逃,如今就看你的态度,若态度良好本官可奏请圣上从轻发落,抄家没罚之后随你家人去往!”
彭尚元猛然抬起头来,满是褶皱的面上是思考是衡量,是的,他反正是死,这个时候就要保住家人的平安,更何况,他都这样了,凭什么严怀中还能好好的坐在上头!灵雪性子活泼开朗,她为什么好好的会自杀,还不因为严家坏了她的名声。
那严志纲死有余辜,竟不顾灵雪死活想要用她作饵,太可恶!
“好!”彭尚元道,“罪臣招!”他说完余光就看到严安腾的一下站起来,赵作义和刘同也猛然转头过来盯着他,彭尚元只看着赵作义,道了句,“墙倒众人推,你我必死,他们无辜啊!”
赵作义轻轻颤抖起来,垂着头眼眶微红,谁家无儿女,他的心也是肉长的。
“罪臣招。”彭尚元昂着头,道,“罪臣本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和本事,更支配不了那么多人事,这一切,都皆是由一人牵头,我们这些人皆是不得不为之,不得不摄于他的yin威,不得不从贼啊!”
薛镇扬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面上极力压着兴奋,沉着声问道:“此人是谁!”
“是他,严怀中。”彭尚元指着严安,“他纠党营私,贪污舞弊,掩君上之治功,敝天下之风俗,他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奸佞小人!”彭尚元言辞激动,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薛镇扬听他说完,立刻示意书吏,书吏快步上前让彭尚元在自己说的供词上押上手印!
一切落定,薛镇扬松了口气。
“彭玄正。”严安指着彭尚元道,“枉费老夫将你当做挚友相交多年,如今你就这般回报老夫!”
彭尚元冷哼一声不看严安。
严安气的眼前一黑砰的一声栽坐在椅子上,夏堰就好心好意的拍了拍严安的胳膊,道:“怀中啊,你若实在累了就回去歇着,老夫就不奉陪了,这回儿还要去西苑回奏呢。”说着一顿,又道,“说起来,赖大人那边的审讯结果也应该出来了,你家中那些盐引啊,珍奇古玩啊,白银啊也该收拾收拾藏好了!”话落,他起身负手往外走。
杨维思和杨翼二人立刻跟着夏堰往外走,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薛镇扬敲了退堂木,严安跌跌撞撞的退了出来,严府的总管事在外候着他,严安看着他问道:“洪先生的遗体送回去了吗。”
“下午就出城了,只不过天气渐冷,等到辽东时约莫也要到月底了。”总管事扶着严安上了轿子,“老爷是回家还是去宫中?”
严安顿了顿,道:“去宫里吧!”圣上看着他,也能给他留点薄面,“锦衣卫抓的那些江湖人都招了吗?”
总管事点点头,道:“正等着大理寺的审讯结果一起上呈入西苑!”
严安颔首又叹了口气,道,“小少爷呢,可有消息回来,路上安全不安全。”他将最小的儿子送去了夫人的娘家,由娘家照看!
“您放心,小少爷路上很安全,下午舅老爷的信也到了,说已经接到小少爷了。”总管事说着放了轿子,严安嗯了一声,闭着眼睛靠在轿壁上,像是交代后事一般,道,“你回去收拾收拾,这京城我们恐怕是待不了了。”
总管事掩面哭了起来,安慰道:“老爷,这一关一定能过去的。”严安凄惨的笑了笑,他这一生本可以更加精彩,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的轨迹和他预计的有了出入,到底是什么时候。
对!是从夏堰没有致仕起,他莫名其妙的改变了态度,不但对圣上妥协还拿了十万两银子支持圣上修建祭台。此后夏堰不提致仕,圣上也没有再逼着他走,从那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设计的轨迹背道而驰!
严安恨不能当初将夏堰逼走,夏堰走了,许多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不对,还有宋九歌,宋九歌也是他意料之外……
严安又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压倒他的,压倒圣上对他庇护和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彭尚元的指控,就是他所豢养的江湖武士,就是他亲自下令散发出去的那一张张私印的盐引。
他还是太自信了,当初鲁直府中查出六十万盐引时他就猜到了对方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可是他却一直觉得,这件事在他的打压和干预下不会坐大,没有想到,最后却将自己绕进去了。
严安悔不当初。
景隆三十四年十一月初二子时,权倾朝野十三年的严安,在西苑中被罢免了所有官职,以戴罪之身圈禁在严府,等圣上最后的定夺!
幼清知道后又高兴又唏嘘,因为前一世直到她死,严安都稳稳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何止权倾朝野十三年!
她像是做梦一样觉得不真实,不敢相信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了和推前了那么多事情!
“江淮。”幼清望着江淮道,“你再派人去打探一下,老爷回来了没有。”
江淮应是,幼清有些激动的在房里来回的走了几圈,又去了后院去了戴望舒和周芳的房间,两个人望着她,幼清开门见山的道:“你们可知道卢恩充现在何处?”
周芳和戴望舒对视一样,周芳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她说着微顿,又道,“他人在保定的一处庄子里,从京城过去快马加鞭来回三日便可,您若想将他带到京城来,奴婢现在就可以出发。”
平反舞弊案,卢恩充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幼清点着头道:“好!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你和江淮一起吧。”
“那我们都走了,家里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奴婢不放心。”周芳犹豫着,幼清道,“我哪里也不去,不会有事的,你和江淮一起快去快回。”
周芳看向戴望舒,戴望舒道:“我虽没有武功,可寻常人也进不了夫人的身边,你放心去吧,夫人和老爷筹谋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件事,这才是大事。”
幼清点点头!
“那好。奴婢这就去找江淮商量。”她说着便出了门,幼清朝戴望舒点了点头,也跟着出了门,戴望舒将鞭子缠在腰上紧跟着幼清,幼清回头看她,戴望舒面无表情的道,“奴婢既说要保护您,就一定会寸步不离的。”
幼清朝她笑笑,道:“谢谢!”
周芳和江淮商量了一番来和幼清告辞:“我们现在出发,三日后早晨便能到京城,夫人静等我们的消息。”
“好!”幼清颔首,道,“你们注意安全!”
周芳和江淮出了门。
幼清有些心声不宁的在家中,中午随便用了一些午膳便和绿珠几个人在暖阁里做针线,刚拿了针线陆妈妈来了。
陆妈妈笑眯眯的进了门,笑着和幼清行礼,幼清请她进暖阁里坐,笑问道:“看您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姑奶奶神机妙算。”陆妈妈掩面而笑,和幼清低声道,“今儿上午廖家请了赵太太做媒,上门提亲了!”
幼清听着就笑了起来,果然是大喜事,她问道:“怎么样,姑父姑母怎么说,祖母怎么说,同意了吗?”陆妈妈点了点头,道,“连老太太都没有反对,老爷那边大约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一早和夫人打过招呼了。”薛镇扬如今已位居三品,方氏的称谓自然就不能用太太了。
“是吗。”幼清问道,“那可定了廖夫人什么时候上门?”
说起这件事,陆妈妈就顿时笑了起来,道:“说起来这位廖太太可真是财大气粗。”她说着微顿,道,“赵夫人上午走,一会儿廖夫人就亲自来了,带了一门高的礼单来,奴婢粗粗看了一下,光是绫罗绸缎就有十几箱子,还有首饰,好几匣子……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她竟包了六万六千两的封红,打算压在箱底,还和夫人说,这不计在聘礼里面,随我们怎么处置。”
幼清也忍不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若非知道廖太太的为人,她真的要怀疑廖家是准备用钱砸人了,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姑母是不是犯愁了?!”幼清笑着叹气,廖家来这么多聘礼,到时候这嫁妆就不能用三十六抬就打发了,这就跟比阔似的,两家较着劲儿的往里头砸银子啊。
陆妈妈点头应是,笑着道:“二小姐不还有十万两没动吗,太太打算从那里面拿一些出来添嫁妆,倒也能撑的住门面。”反正这钱也是要给薛思琪的。
“真是太夸张了。”幼清现在终于明白廖太太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廖太太没有原因的耽误了这么多天,原来她就是在准备这些东西。
她和陆妈妈相视一笑。
“那我回去了。”陆妈妈笑着道,“我就来和两位姑奶奶说一声,没有别的事。”
幼清亲自送陆妈妈出去,她和采芩边说边笑的进了暖阁,幼清在暖阁坐下,采芩把陆妈妈方才喝的杯子送出去,绿珠则收拾了针线篓子,道:“您去歇会儿吧,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幼清点点头,放了茶盅回了房里躺了下来,绿珠放了帐子将房门关上。
幼清支着下颌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咕哝道:“说好半个月,今儿可就最后一天了,也没个消息!”话落,叹了口气趴在枕头上,这一动余光忽然就撇到帐子外头有个人影晃了晃,她猛然坐起来问道,“谁?”
没有人说话,幼清飞快的挂了帐子将衣裳重新穿好,也不再察看,抬脚就朝房门口跑去,就在这时,内室的净房里忽然有个人影极快的跑了出来,在幼清前面砰的一声压住了门,冷笑着道:“宋太太,打算去做什么。”
幼清大骇,朝那人的脸看去,即便她从来没有见过严志纲,也一眼便肯定的脱口而道:“你果然没死。”
“宋太太真是聪明。”严志纲穿着一身墨黑的劲装,头上裹着同样的黑布,露出一双阴鹫的眸子,冷笑着看着幼清,道,“这天下女子,恐怕没有几个有宋太太这样才貌俱全的女子了。”
幼清暗怒,严志纲拦着门,又道:“这么聪明的女子我怎么就没有早知道呢。”他说着想伸手去摸幼清的脸,幼清立刻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随即严志纲又道,“没想到卢恩充在你们手里?打算做什么,平反舞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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