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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匕首和褚三娘之间徘徊了片刻,孟迁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转身便要离开。
他还是怂了。
“慢着!”
才走两步,身后褚三娘的声音传来,孟迁只得停下脚步又转回身来。
回头便见褚三娘已然盘坐起身,只因动作间难免牵动了伤处,脸色苍白如雪,眼见孟迁看着自己,她眉头微皱,沉声喝令道:“把衣裳留下。”
这隆冬腊月的,脱了衣裳,还不得冻死人,孟迁自是不愿,可是又不敢招惹褚三娘:“这,都知,这不好吧?若是小人光着身子出去,朱老丈他们会怎么想啊!”
都已经是这样了,褚三娘早已不考虑名节这些问题,冷声道:“莫要废话,信不信本官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就见她手一抖,手上短刃便化作一抹寒光,钉在孟迁身前地
看着眼前刀身尽没入地面的短刃,孟迁眼角微微一抽,暗自庆幸之前没真动手。
这娘们便是受了伤,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遂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三两下除去身上衣裳,丢到一旁地上。
脱掉衣裳,孟迁身上就只剩下那撕破的深衣和贴身的一条犊鼻裈,被周遭寒风一激冻得直哆嗦,哪敢再多逗留,慌忙蜷着身子,快步往来处回返。
见孟迁离去,褚三娘长舒了一口气,脸上表情缓缓放松了些。
便是性情再坚韧,她依旧还只是个年未及桃李的女子,历经刚才的种种境况,怎么可能心中无半点波澜?只是她绝不会在孟迁面前表露出来罢了。
褚三娘检查了一下腿上伤处,公孙道人给的金疮药似乎不错,才敷上这么一会儿,药膏便已经开始硬化固定伤口了。
此刻,她伸手取过丢在一旁的青布褶裙,从上撕下一块布条将伤处包扎好,这才强忍疼痛缓缓爬起身,取过孟迁丢下的衣裳,换下身上染血的衣物。
换好衣裳之后,褚三娘取回扎在地上的短刃,在一旁树上斩下一根粗枝,拄着这根粗枝往林子深处行进。
……
孟迁一路快跑出林与公孙道人等汇合。
“嘿,孟兄弟真是艳福不浅啊!”见他这副模样出来,众人脸色各异,武都头最热衷这等艳事,当即恶趣味地调笑出声。
朱自通这边听了武都头的这话,脸色一下难看了几分,阴沉着脸迎上前来,带着几分怒意问孟迁道:“鹿娘子人呢?”
“老,老丈,给,给某件衣裳穿,某要被冻杀了!”孟迁这会已是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直哆嗦,哪还顾得上回话。
这会儿功夫公孙道人也走了过来,边走边脱下上身的衣裳递给孟迁。
燕小乙也递来腰间酒壶。
听到孟迁的话,朱自通的脸上不免闪过一丝尴尬,而后也解下上身衣物给孟迁围住下身。
有了衣物遮身,又连灌了几口烈酒,孟迁这才算缓过些劲来。
“鹿娘子人呢?”待他缓过劲来,朱自通又问道,问话的同时,他眼睛死盯着孟迁还沾有血迹的手,内心的焦急已是隐藏不住了。
孟迁注意到了他目光所在,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苦笑着答道:“这是取箭时沾上的,鹿娘子说是不愿连累我等,自行去了。”
被孟迁道出自家的心思,朱自通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尴尬。
这时一旁的公孙道人突然开口道:“朱师兄,很担心这小娘子?倒不像是萍水相逢啊?”
公孙道人的话,把众人的目光都集到了朱自通的身上。
朱自通会看得有些不自在,摇了摇头道:“罢了,原也不过是看她孤身一人,怜她与拙荆有几分相似。如今她既是要去,强留也是无用。”
说着他快步向前走去。分散行事,本就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他只是忍不住担心罢了。
待他走开,公孙道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迁,半晌伸手轻拍了孟迁肩膀两下,然后点了点头。这才挥手让其他人继续赶路。
孟迁被拍得有些懵。同时,一种奇怪的直觉涌上心头,他觉得公孙道长已经识破了褚三娘的身份。
他仔细回想之前自己和褚三娘的争执,还好除了提到嫂嫂和妹子,再无其他的话。
而就在孟迁搜肠刮肚回忆之时,燕小乙孤身离队而去。
……
……
褚三娘在林中一路前行,突然停下脚步来,环顾一圈之后,迈步去到一块大石上坐下,这才冷声开口道:“豹舅,莫不是还要本官请你出来?”
她话音落下,安静了片刻之后,终于一条人影从一颗大树后钻出来,来的正是豹舅。
豹舅现身之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褚三娘,他常年与野狗为伍,直觉类似野兽。
他能感觉到褚三娘此时精气神远不如往日,还受了伤,且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必是出了变故。
那可真是反噬的绝佳时机,只要杀了她,他也就重获自由了。
随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低吼声,大量野狗从林中出将褚三娘给团团围住。
野狗们能感受到豹舅对褚三娘的态度,对着褚三娘那叫一个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只待豹舅一声令下,便要对褚三娘展开进攻。
见着豹舅表现出的态度,褚三娘也并不算太意外,豹舅此人就如他的那些野狗一般,野性难驯。
若是时间允许,她定会好好先收拾一番,只可惜她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已有心理准备,褚三娘一脸淡然地环顾了周遭野狗一圈,而后对豹舅说道:“怎么?你这是要对本官出手?”
豹舅冷眼上下打量了褚三娘一会儿,咧嘴笑道:“某家怎敢?都知怎的闹成了这般模样?冯押班他们呢?怎没跟着你?”
褚三娘看着豹舅冷笑道:“莫要再试探了,本官便是告诉你又何妨?本官识人不明,着了小人的道。”
这豹舅虽说性情如野兽,却不是没有脑子,虚言哄骗或能暂时压服他,但只要被他识破,那必定反噬,如此倒不如晓以利害,让他甘心出力为好。
她这般直言不讳,反倒是让豹舅犹豫了,眼神一阵闪烁后,皮笑肉不笑地道:“都知真是好胆识,就不怕某家……”
不待他说完,褚三娘开口打断道:“怕你什么?本官与你可有深仇?”
豹舅被她问得一愣,绞尽脑汁想了想,他哪跟褚三娘有什么深仇?硬要说仇恨,也就是昔日被抓时,被褚三娘带人杀了他手下一些野狗。
当时或许有那么些恨意,可过了这么许久,那点恨意也早就没了,
褚三娘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心中一定,连忙接着问道:“那本官可有苛待过你与你的这些狗?”
豹舅皱眉一想,这还是真没有,他往日杀人放火,还不都是为了自家和自家狗的生存?而在冰井务中,虽说少了些自由,但每日衣食无忧,算是他这一生中,少有的舒心日子。
“本官现在虽是落难,但我褚家深受圣恩,手握官家所赐御赐金牌,持金牌便能入宫面圣,又岂是这些腌臜小人说扳倒就能扳倒的?”
褚三娘冲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接着趁热打铁,“杀了本官,你便还只能如往日一般,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颠沛流离,若再行匪事,下次可有把握保全性命?”
御赐金牌是什么,豹舅并不清楚,但官家是什么,他还是心中有数的,那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褚三娘能拿那甚金牌能见着这位,那还有什么事是能难倒她的?
想通了其中关节,豹舅哪里还会再犹豫,赶紧向褚三娘拱手道:“褚都知,你要某家作甚,只管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