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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那一箭并没有伤及要害,等到犬哈公主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大齐的军营里也是一惊。
她只记得自己被一支流箭射中,就在坠马的那一刻,一个年轻的大齐将军一把将她揽住……犬哈的大眼下一刻一下便看到了正走入营帐的肖青。
只那一瞬间,蛮族公主的一双大眼便是不再停转了,直直望向了人高马大的肖青将军。
虽然这男子并没有骁王的俊美与那白露山“军师”阴柔之美,可是她现在还是清楚地记得他一把将自己揽入怀里时,那宽阔有力的胸膛,还有及时招架出侵袭而来的敌军的英姿……这样一番生死之劫后,肖青那中原男子典型的健美挺鼻,看上去便有俊帅了足足十分。
虽然是刚刚情形,可是犬哈还是哑着嗓子,扬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有骁王或者飞燕在,一定会叮嘱着这位大齐良将,有些女子的话,是万万搭不得腔的……可惜此间医帐无这高瞻远瞩之人,“肖青”二字便是这般掷地有声地砸进了犬哈公主的耳朵。
犬哈公主倒在床榻上低声重复了一遍,便微微笑道:“好,我记下了!”
那平日里骁勇彪悍不亚于男子的蛮族公主,因着失血过多此时瘫软在了病榻上,那微微的一笑,倒是平添了花儿在风中轻摆之感,倒是让肖青微微一晃神,便是微一抱拳:“还请公主多加养伤,骁王过两日要与公主面议议和之事,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犬哈公主依然在笑,发白的嘴唇里微微露出了尖尖的犬牙,闪着犀利的寒光,暴露出这到底是拥有狼的野性的草原女子:“眼下我最关心的不是议和,而是骁王可有诚意助犬哈一臂之力,整顿下胡戎内部的叛党?”
胡戎经此一战,内斗损耗实力大伤。
那犬哈毕竟要替自己部族的民众考量,不能一味的穷兵黩武,之前趁着大齐天灾,便是铤而走险进犯边境,可是如今与骁王率领的齐军交手了几次,却是隐隐感到了敌手的骁勇难缠,自然也是心内知道占不得什么便宜的。但是如果能联合骁王巩固自己在漠北胡戎部族的地位,同时在借机谈判扩充疆土,便是再好不过的的,若是说犬哈先前好有疑虑的话,现在已经全无顾忌了。
可是骁王那一边,心内也是转起了别的主意。骁王原本打算先助胡戎迁徙别处,现在却有了一个更好的去处——白露山。
这样已经准备发往工部的折子就可以撤掉了,而且也可以同化胡戎,为日后实施以夷制夷做了后手。
召见犬哈公主那日,骁王高坐在帅帐的王座之上,顶盔掼甲的将军们,一个个威武地站立在两旁,紧盯着门口的女子。肃穆萧杀的气氛中,一道道或探究或鄙夷或审视的眼神注视下,胆子小的怕是早就腿肚子转筋了。
犬哈公主虽然箭伤未愈,却是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骁王的帅帐,看起来没有一丝部落败亡的颓败和彷徨。
扫视了两边将军一眼,又将目光停留在一身戎装甚是威武的肖青的脸上一会,最后把目光投射到王座上的骁王,语带轻佻地说道:“数年前,初识骁王,几乎惊为天人,但也发现跟随者俱是姿色平庸之辈。今次再见骁王,虽然骁王风采依旧如昔,可这账内之人却是在美貌上大大增色了几分。”
这话却是让两旁的将军们立刻瞪圆了双眼,因着不知道这犬哈公主调戏的是哪一个,有几个便忍不住低声怒骂起来。
骁王冷冷地瞧了一眼那几个将军,他们立时闭口不语。
今日双方相商联合之事,骁王特意摆出这个阵势便是要她知道如今的情势非她所能主导,打压下她的气焰,免得她那胡戎贪财的本性发作,在那胡搅蛮缠,一味争夺利益。见她又是犯了调戏美男的癖好,也懒得跟她搅合,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犬哈公主,今日召你来便是商量一起攻打白露山之事。
犬哈公主深知胡戎部落现在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败给骁王还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他们退回去便是。但是败给了同族的狄萩,不但从此失了世居的部落之地,更会被狄萩吞并,现在唯一的援兵就是骁王了,所以她便趁机也是要顺坡下驴,只是到了争取部落利益之时,她也是毫不手软。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终于达成协议,胡戎帮助骁王攻打白露山,而骁王将白露山送给胡戎做安身之所。
出了营帐的时候,那窦勇倒是跟肖青挤眉弄眼了:“行啊!肖老弟,倒是不用去南疆的伯夷族当女婿了,这北方的小娘们也是够味,方才进账的时候怎么总是跟你挤眉弄眼的?说!可是背地里跟她结了什么勾当?借着给她看伤时,偷偷摸了□□不成?”
着军营里呆闷得久了,将士们都是图个嘴上痛快,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地捉弄着兄弟一番。
恰好训完了大头兵的柴进也走了过来,因为当初护送侧妃来北疆,可是半路遇险,见识过这犬哈公主的厉害的。听到了窦勇挤眉弄眼指着远处的犬哈的背影,拿着肖青逗趣。便是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说:‘肖将军,可得擦亮眼儿,那婆娘可是要讨了个能按进被窝里的,就那位……你还没进去了,就能把你卸成块……”
说着又一摇脑袋:“老子宁可讨不到,都不带要这样的……”
肖青被他俩挤兑的得脸色青白,哼了一声,便自将走开了。
平定了犬戎内部的叛乱,并不是什么难事。期间大齐的密探发现了白露山有人与狄萩部秘密接触。当犬哈得知这一消息后,心内更是气炸,对于骁王的提议更是毫无异议。
浴血归来,夹杂着万钧怒火的犬哈公主在肖青率部协助下,轻而易举地便突袭了狄萩大营,当着狄萩部族的面签字斩下了她的叔父还有堂兄的首级。
胡戎一直信奉着强者生存的残酷法则,虽然乃是血亲相残,可是在胡戎的眼中看来却是天经地义之事。至此,犬哈终于统一的胡部,一路向白露山挺进。
听闻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宣鸣正在饮茶。他所驻营的地方有一处温泉,他命人引来却不是为了沐浴,而是在自己暂居的木屋之外,用热泉围了一处暖棚,种上几株素雅的竹子,这样的青翠疏影在北方可是少见。更何况此地乃是前营暂居之所。
白露山的将士见此情形,莫不是心内有些疑虑,种上这排竹子何用?可是能遮挡住刀剑?宣鸣却是微微一笑,问了问正跪在书案边津津有味地看书的萱草,你说那屋门口的绿影何用?
萱草这几日读的乃是《世说新语》,恰好看到王徽之这一段。这位王羲之的五子虽于公务无所建树,可是那股子风雅士族高傲放诞不羁的性情,却是很投了萱草的脾气。
听主子由此一问,便是看着那些个竹子,摇头晃脑学了王徽之的模样道:“何可一日无此君?”
然后便眼睛晶亮地又补充道:“晋王,您生得这般好看,山川土石,一经顾盼,咸自生色,况此君哉!便是要有些绿色疏影,日日相对,结出草木情谊,枝叶脉络都通灵了人气,才好配上主子的空灵悠扬的琴声!”
宣鸣闻言清扬起了形状好看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用毛笔头轻轻敲了敲萱草的小脑袋,这满山的男女将卒,也唯有这个脑筋不大灵光的丫头能满嘴扯出这么些个风雅高洁之气。
“这阵前杀敌之所,却这般服用风雅,你不觉得不合时宜吗?“他低下头,继续用手里的画笔勾勒着线条,轻声问道。
萱草挪动了下肉肉的小屁股,继续支着小脸在一旁看她的闲书,童言童语地道:“您这般的人物,出现在一群打打杀杀的人里,本就够不合时宜了,便是再添些不合时宜的,有能唐突到哪里去?”
宣鸣的美目微垂,长睫微微翘起,笑道:“那小萱草认为本王应该是在何处?
萱草被这一问,倒是生出了些许的感慨:“天上的飞鸟,地上的游鱼,土里的田鼠,都是生下来便是知道自己该在何处,只单单是人最奇怪,哪里不自在便是强留在哪里,不舒服,不自在,却又是有了那么多的情不得已,萱草也不知晋王该在哪里,可是这里让晋王不舒服,萱草也不自在……”
这番无心的浑话却是包含了众人的可悲真谛,实在不像出至一个十来岁女童之口,宣鸣的目光变得犀利,慢慢地转向一旁看书的女孩道:“哦,你是从哪里看出本王留在这乃是情非得已?”
萱草眨巴了下眼,圆润可爱的小脸撑在了书案上,蠕动着粉嫩的嘴唇道:“为何晋王的心事要来问萱草?白露山的那些兵卒抓来了胡戎的部族的妇孺,在胡戎的男囚面前屠戮了取乐,然后再把那些男囚坑杀……晋王您不喜欢,所以那日回来晚饭都没有食得太多。阿与夫人三天两头地来寻您,您也不喜欢,只要是她触碰过的衣服,您就再也没有穿上身去……而且白露山上的吃食太差,见天的见不到几块整齐的肉菜,只要那舌头还未被大营胡厨子的辣椒油给辣死的,必定都不爱这里……”
宣鸣的凤眼此时微微上挑了,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只知道一逞强口舌之欲的小女娃竟然是个察言观色的各种好手,而自己无意宣泄出来的情绪,竟然是被她尽是瞧在了眼底。
想到这,宣鸣不由得心中杀机微动……
恰在这时,萱草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呀,差点忘了!“说完便是急匆匆地跑出了营帐,不一会,便是兴冲冲地举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只见上面摆放着几截切开的竹节,里面塞了米饭青豆还有炒好的当地的腌咸肉,在蒸锅里蒸煮得熟了,才被萱草用长筷子夹出来,端来给晋王尝鲜了。
白嫩嫩的小手,虽然被连烫了几次,可是那两只大眼可是满是晶亮地用筷子拨出里面混着竹香肉味的米饭,此时满营帐里再也没有比吃更天大的事情了。
宣鸣冷着凤眼长睫,看着这个一派天真气息的女童,不知为何又是想起了先前在九曲山的山洞里,她忍着肚饿,给自己剥着块茎的情形……
就算萱草献宝似的递来剥出的竹筒饭,他也没有伸手去接。
萱草倒是习惯了自家主子的挑食,不过一般晋王不吃的,就以为着她可以大快朵颐了。想到这,那大眼便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点缀在米饭与青豆间的大块腌肉,准备端到一边将它亲切地咀嚼一番……
可就在此时,宣鸣突然伸手大力掀翻了那盘子,喷香的米饭顿时全倒扣在了地上。萱草有些傻眼,压根不知道晋王为何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看他那阴柔的脸上,倒是并无太多的震怒之色。
他也是静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你可是偷挖了我栽种的竹子,做了这竹筒饭?”
萱草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尽量缩成不起眼儿的一小团,怯怯地点了点头。
宣鸣复又拿起了笔,接着道:“那院门口的竹子不是凡物,枝干叶子里都是有些毒性,若是贪嘴误服,本王也救不得你……将些竹筒饭尽埋了吧,以后不要再碰这些竹子了。”
竹子乃君子,而他宣鸣却早已不是那个懂得赏竹之人了,他的心肠若是能与绿竹相通,只怕也如这木屋前的毒竹一般,枝枝蔓蔓皆是要人命。
……倒是可惜了这女娃那番善意的风雅之解了。
接着他又淡淡地道:“以后若是有人与你打听本王的饮食起居,莫要妄言一句,如若是口无忌惮,莫怪本王学了那日惩处胡戎妇孺的法子,割下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