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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只有一张床,苏越还在的时候,床自然是苏越在用,叶澜音那时是从画中得的人形,所以能依附在画中,要歇息的时候也是去到画中。从屋子里的陈设布局来看,应当也没办法再添置一张了。于是变成了叶澜音睡床,浅沧睡在屋子另一面的榻上,因着在冥海的时候和颛顼也是同出一个屋檐下,因此叶澜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避讳或是羞赧的,更何况两边隔了层轻纱帐子,她隔着帐子望过去也只能瞧见屏风的大致轮廓,其它的熄了灯都是看不见的。
前半夜叶澜音睡的很舒坦,可后半夜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原因她晓得,是自己饿了。不是口腹之欲的那种饿,而是那种焦躁难受的饿,而通常能填饱这种饿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血。叶澜音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翻来覆去折腾了一身的汗,最后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出门前还往浅沧那处看了一看,没听到动静,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虽然饿,可她也没到那种饿过头而饥不择食的地步,叶澜音在原本属于萌萌的小屋前徘徊了好一阵,看着那几只白胖胖毛绒绒的兔子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她抓起一只抱在怀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原本嘴都张开了,可想了想还是没咬下去,只是低头亲了亲那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又将它放了回去。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去捞几条鱼,反正在冥海的时候她大多数喝的都是鱼血。
靠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叶澜音记得之前随苏绯织上山的时候瞧见那里头鱼还挺多的,便褪了鞋袜挽了裤脚下去里头捉鱼。春天的溪水还是有些凉的,叶澜音半截小腿淌在冰凉冰凉的溪水里,冻得有些哆嗦。早知道应该披件外衫再出门的,只穿里衣里裙出来,晚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捉到一条便迫不及待的送去嘴边吮吸起来,可是鱼血本身就少,因此她又捉了好几条才堪堪填了肚子。解决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叶澜音心满意足的爬上了岸,可是在溪水中为了捉鱼她也来回走了些地方,这一上岸却不知原本是将鞋袜拖在哪里了。
黑灯瞎火里一阵乱摸,冷的她直打喷嚏。摸索了一小会儿,叶澜音瞧见身旁不知何时有了一盏灯,她顺着那灯看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再顺着那手向上看,看到了浅沧在灯火中忽明忽暗的一张脸。
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可是怎么解释呢?需要怎么解释呢?她是妖怪,饮血的需求就和凡人要吃饭,仙侣之间要双修一样,是夏婵冬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她也没有害人性命,虽说是杀生了,可凡人为了吃饭哪里不曾杀生?苏绯织还说浅沧以前是凡人的时候,她总会变着法儿给浅沧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手艺可靠了,那炖汤的鸡,炒的肉,烧的排骨,哪一样又是不杀生的呢?这么一想,叶澜音便觉得理直气壮,她想如果浅沧开口问她,她就将这些道理全部讲给他听。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哪里晓得,浅沧只是对她温和的笑着,并向她伸出手来。这与叶澜音预想的不一样,她迟疑了一会儿,只听浅沧说了句:“外头凉。”身上便被他弯下腰罩上一件宽大的外衫。她抓着外衫的,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也是这时浅沧将手中提着的灯递给她,她不明所以的接过,下一秒便被浅沧打横抱了起来,矫健骤然离地,叶澜音免不了一声娇呼,抓着外袍睁大了眼睛去看他,而他却只是微笑,眼睛里孤灯摇晃,他说:“地上也凉。”
路上,叶澜音问浅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毫不隐瞒:“你出门的时候。”
“……”那他应该什么都看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误会,他又添了一句:“你没穿外衫,我怕你着凉。”
“哦……”他语气淡淡,而她听来心中却有一番起伏,好像有些喜悦,又好像有些迷糊。她被他抱着往山顶的小屋走去,原本身形绷得僵僵的,可在连续几个喷嚏过后,身子也慢慢软了下去。叶澜音的头枕在浅沧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他胸膛里心脏的温度和跳动。她揉了揉鼻子,像小孩梦呓一般带着鼻音呢喃:“好像真的着凉了。”
浅沧胸膛温热,而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术法,让叶澜音觉得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在走回小屋的那段路上,她被水打湿的衣衫已经被烘干了,直到回到小屋,浅沧将她放在榻上,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在离开他怀抱的时候,叶澜音还是醒了过来。
浅沧见了她醒了,转身去一旁拿了面白巾,她发尾还有些湿润,他一撩衣袍在一旁坐下,拿着那张白巾低着头为她擦着头发。此时的叶澜音因为受了凉,已经有了睡意,她半眯着眼睛朦胧地将他看着,像在冥海许多个夜晚一样,数星星一般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数着数着,思绪渐渐朦胧,半醒半梦间她好像听到他温和的同她讲:“我知道你不怕冷热,若是夏天我便也由着你去了,冬天这样动你多少还是注意些。”
冬天?叶澜音迷迷糊糊的想,现在不是春天么?
叶澜音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不用想也知道是浅沧在外头忙活。桌上有一叠新衣和鞋子,叶澜音抖开来看,原来是一条裙子。既然是女儿家穿的,那么自然是为她给准备的,面料轻软顺滑,是她在人间上好的绸缎庄里也没有见过的绫罗绸缎。
叶澜音站在门前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看着浅沧在不远处的菜圃里给萝卜浇水。她是真没想到,这九重天上的神仙怎么和田园诗人一样,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皆是信手拈来。浅沧见她醒了,忙净了手过来。此时叶澜音已经换上了浅沧留给她的衣裳,明雪色的交领上襦配上一条浅堇色的下裙,肩上绣着海棠,袖口用银线织出云纹,而披帛和她的新鞋子一样,都是浅鹅黄的。
她仰头看他:“裙子很漂亮。”又低头提了提裙摆,浅鹅黄的鞋面上亦是绣了栩栩如生的红海棠:“鞋子也很好看。”说着她退后一步,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了几圈,笑意明媚而又开朗:“比我之前在扬州城定做的那套衣裳还要合身呢!”
他淡淡的笑着,眼里满是温柔。他说:“我知道你的尺寸。”
“啊?”天哪!他怎么知道?!难道?唔……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银簪子簪在她的发间,他的眼睛似有夜幕星河的璀璨,也有春风拂过柳枝的温柔,他说:“小澜,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可是脸上还是火热的一片,她只能用双手捧住脸颊,遮住双颊上泛出的绯红。
“簪子是苏绯织给你的。”
“嗯。”
“衣裳是我早前备下的,和苏绯织一样,偶然间看到了,觉得你穿应该很好看,觉得你会喜欢就留下来了了。”他凝望着她:“没想到……小澜穿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其实,浅沧想说的,应该是‘没想到她还有能穿上的一天’吧。叶澜音想,等着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能等不下去的人,那样一天一天将时间挨过去,又该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她不知道浅沧是怎样挨过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当初又是如何等过来的。
一切正如苏绯织后来所说,她与浅沧,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瞧浅沧看她的眼神,叶澜音觉得他一定又是在瞎想了,为那段她并没有回忆起的过去自责。她不希望看到他自责,就如同她不希望在他的眼底看到悲伤一样,于是她决定说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珠一转,她娇笑着看问他:“簪子是苏绯织买的?”
“嗯。”
她嘟起嘴:“衣裳鞋子你都给我买了,怎么没想到给我买簪子呢?”
他璀然一笑:“那我带小澜去看,小澜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她冲她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浅沧伸出小指和她拉勾的时候,叶澜音稍微恍惚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光影,然而都只是残缺的瞬间,眨眼就消失不见。只是一言为定这四个字,就好像是一个烙印,刺挠挠地烙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