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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戈赶到横州,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们一行三十号人,乘坐轻舟,鼓足风帆,连夜往横州进击。小公爷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大伙儿的创业激情都很高,急着去横州建功立业呐。
进城之前,大伙儿兵分两路。张九戈大张旗鼓的打起武昌伯的旗子,面不改色的往城门洞里钻,亲兵们吓得脸色不佳,这可是战时啊!咱们明目张胆往敌人肚子里面钻合适吗?张九戈早想到了,眼下徐彪势力穷途末路,最不可能是敌人的反而是鄂国公父子。
不过他也做好预案,自己的兵器装在小包袱里随身携带。王天木被他安排前往南宁坐镇,接应李东福。
张九戈呈上给徐彪的拜帖,在城门等了一炷香,一队骑兵在城内横冲直撞,得得得的跑过来。为首的正是徐彪,他跳下马,哈哈一笑,说道:“张先生有请!”
张九戈一身文士打扮,学着文官的模样行礼,说道:“徐总兵有礼!”老张现在可不是白身,他现在是朝廷在册的九品文官。原来马自得趁着马吉翔服软,给手下人弄了不少告身。至于怎么来的,自己开心就好,何必找不痛快呢。
徐彪把李东福绑到南宁,心里有些明了,这家伙估计是来要人的。他先说道:“张先生,贵方李东福人才难得,我已经把闺女许配给他,目前他人在南宁呢。”
李东福的信中说了情况,张九戈也不点破,他点点头说道:“徐总兵看上他,是他的福分。眼下朝廷大军压境,不知徐总兵何去何从?”
徐彪请张九戈一起进城,他备好酒宴,边走边谈。路上,他告诉张九戈,他接受武昌伯的建议,率部远走交趾。只是千里行军,旧部众多,家眷难以全部带离,他实在割舍不下。
的确是这个理,域外逃亡,先不说人心离散,老弱妇孺怎么办?这些人跟着行军九死一生,留下来更是命运叵测。朝廷对叛贼的下场是男的满门抄斩,女的收入教坊司,这特么还不如逃亡。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酒肆,就是之前李东福包房的那家。酒肆的后院临湖,环境雅致,湖心有一个小岛,筑有一个大亭子,亭内放一张八仙桌,八只圆凳。太阳高照,湖心亭子里却非常凉爽,四角燃气艾草驱蚊,的确是一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徐彪带了两名亲兵,领着张九戈到凉亭。他请张九戈入座,自己按住桌上圆滚滚的大西瓜,喀喀喀的用西瓜刀切成片儿。张九戈也不客气,上前抄起西瓜就啃。两人不说话,在凉亭里咔嚓咔嚓的啃完一整只西瓜,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毛巾,同时说道:“爽!”
张九戈见他坐下来颇为吃力,大热天的居然身披重甲。他心里一动,看来徐彪的内部情况比较微妙。
两人在湖心亭啃西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九戈带来马自得的善意,眼下南宁已经是忠贞营的菜,徐彪南下交趾是最好的出路,如果他和平移交南宁,马自得会尽最大可能保全他撤不走的家眷。
徐彪笑笑,朝廷对待杨大浦的样子,让他打了个寒颤,马武昌伯再牛逼,他对这个保证还是心怀疑虑。他说道:“今日您做个见证,我约了妹夫最后谈谈,成不成我都得离开此地。”
酒肆外,又一大队士兵赶到。掌柜的慌忙出迎,钱义面无表情的把马鞭扔给亲兵,走向湖心亭。徐彪见他走来,也不等他见礼,站起来说道:“这位是武昌伯的使者,张先生。”
钱义对张九戈拱拱手说道:“张先生有礼!”仗打到现在,大伙儿多少对局面有些明悟。武昌伯,督师堵胤锡的弟子,忠贞营少主李来亨的结义兄弟,鄂国公马进忠之子,以弱冠之年成为几方势力的幕后大佬。双方还是战时状态,他居然让使者打着旗子入城。
张九戈也站起来回了个礼,马自得特意交代他想办法留住钱义,马自得对他的水师以弱胜强印象深刻,觉得他是个人才。眼下水师除了光杆顾千城,没有得力的统帅,他遇到一个,得想办法拉进篮子里。
张九戈说道:“留给二位的时间不多了,联军今日已经进军,庆国公两万人,堵胤锡督师三万人,五万人泰山压顶,诸位的斥候会很快汇报的。是战是降,如今得做出决断!”
徐彪苦笑着说道:“咱就是案板上的肉啊!我同意流亡域外,只是钱副将心有疑虑,今日张先生作个见证,是战是走,今日决断!”
钱义坐下来说道:“我等正值壮年,流落海外也无妨。只是家眷众多,南去前途未卜,如何使得?幼子高堂,如何割舍的下?”
“说到底,你就要我的人头!”徐彪吼道,他身后亲兵咣的一声拔出腰刀。
钱义腾的站起来说道:“如果能保住妻儿老小,把我的人头拿走何尝不可!如此逃亡,我毋宁战死!”
眼见二人要火拼,张九戈却没有发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进来,一脑门的汗水,后面跟着闻讯赶来的徐、钱的亲兵。进来的军官看着剑拔弩张的局面不知所措。徐彪问道:“黄三,何事惊慌”
军官说道:“启禀总兵大人,城内谣言四起,水师已经投诚朝廷!属下弹压不住,特来请命!”这下连亲兵们都大惊失色,嗡嗡交谈。
徐彪心里一团乱麻,钱义不愿远走南国,也不知道徐楠准备的咋样,眼下火拼简直是取死之道。他吩咐道:“都把把刀子收起来!”又对钱义说道:“也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大批甲士的脚步声。掌柜的一看,大兵们杀气腾腾的把酒肆包围起来,他吓得溜到柜台下面不露头。甲士们涌进来把湖心亭围定,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在后面喊道:“谁也走不了!大伙儿诛除反贼徐彪、钱义,向朝廷请功啊!”
众人一看,原来是高明章带兵前来,这家伙是想立功反正哩。一向不动声色的钱义首先怒了,骂道:“高明章!你他妈猪油蒙了心!连老子也要杀?”
高明章笑道:“钱副将,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你的人头呢,反正您终归要死,不如人头借给兄弟们,日后也好有人给你烧点纸钱。”
徐彪惨然大笑起来,对张九戈说道:“张先生请自便,看来今日便是我的祭日。”他又对钱义说道:“咱们差不多,都活成一个笑话。”
钱义脸色铁青的站起来,说道:“大号头颅,谁来取之?”积威之下,兵变的水师官兵竟然不敢对视,讷讷有些后退的意思。
此时,湖心亭只不过寥寥数人,钱义和徐彪的亲兵也不过三五十人背靠湖边列阵,高明章驱使的兵变士兵有两三百人,一时间竟然形成对峙之势。张九戈看这形势也不着急,他带来的人还在大厅里吃西瓜哩。
高明章眼见多数包围少数,竟然形成对峙的局面,他大声鼓噪:“杀了徐彪、钱义,赏银万两!朝廷大军将至,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兵士们在他鼓动下,握紧刀枪,再次紧逼。不过徐彪、钱义积威仍在,亲兵们毫不退让,黄三也站起来,握刀站在徐彪旁边。徐彪赞许的说道:“是条汉子!陪老子一起上路,阳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候酒肆外又传来马蹄声,一个传令兵从马鞍上滚下来,一看这局面傻眼。高明章问道:“什么事儿,快他妈说!”
传令兵吞了口唾沫,大声回到道:“水师快船禀报,浔州城门大开,两万人马已经启程往浔州而来!”
马明章大喊道:“都他妈听到啦?再不立功反正,死的是咱们!杀!”
士兵们被鼓动起来,兵兵乓乓的跟亲卫们短兵相接。传令的小兵看到这架势,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亭子里的几个人都拔出刀来,静待最后时刻。
张九戈表面风淡云轻,其实心里也打鼓,死在兵变里面太冤枉,大头兵可不认识他。他拽着包袱不放手,里面有他的子午鸳鸯钺,还有他行走江湖的保命神器,一个一尺多长的铜管,铜管里面放了几根芦苇管,拼起来三尺长,乃是水下逃命的利器。牛逼闪闪的武昌伯特派员,也有可能被打回原形,狼狈的江湖亡命客。
突然,徐彪啊呀惨叫一声。原来是黄三,趁徐彪聚精会神的看岸上的战况,他把腰刀横在徐彪的脖子上一拉,血喷了一桌子。张九戈一下子跳开避开血迹,徐彪的两名亲兵眼睛红了,挥刀向黄三砍去,三个人铛铛铛的互砍起来,不一会儿功夫,黄三被大卸八块。
钱义仍然不为所动,这镇定功夫,张九戈叹服。岸上的亲卫们被打的只剩十来个,好在通往湖心亭的廊桥不宽,亲卫们节节抵抗,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完。
高明章躲在大兵们的后面,暗自窃喜,这下有反正之功,总算能保下命来,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哩。庆国公的书信,给他的承诺是拿到两个人头换十万两银子,去掉大兵们的一万两,净赚九万两,美哉。
他正盘算着呢,后面喊杀声传来。趁他回头的功夫,一枚羽箭射来,正中心口,高明章惨叫一声,倒地而亡。几百号士兵冲进来,不大一会儿功夫,围攻湖心亭的士兵们被杀散,一个面色黝黑的武将来到亭子,对钱义行了个军礼,说道:“属下救援来迟,请将军责罚!”
钱义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过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他转向张九戈,说道:“衡州城内士兵一万人、水师两千人,任武昌伯驱使!”
张九戈看出来,这家伙才是大玩家。不过这样才有意思,符合武昌伯的利益,他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任务,自然乐观其成。张九戈说道:“钱将军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佩服,就依你,请约束部下,整顿防务,静待堵胤锡督师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