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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静笙任由泪水滴落,只挺直了脊背,直直地看着她的生父,“母亲?父亲大约老了,记性差了,我的母亲,早死在了十几年前,现下,她或许正在天上流着泪看着我呢!她……”梁静笙抬起手,指向苏氏,“不配做我的母亲。”梁静笙话音一落,苏氏哭的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静雅看到母亲哭了,急冲冲地冲到了梁静笙跟前,挥手就想打她巴掌。梁静笙从容地抓住了梁静雅的手,顺手将她的手反扣在其身后,狠狠一压。
“啊,疼,手要断了。爹,娘,救我!梁静笙要杀我。”
“梁静笙,你个孽障,还不放开你妹妹,跪下!”梁知州吼出了这话,气的满脸通红,气也开始喘的不匀。
梁静笙又再狠狠捏了一把梁静雅的手,弄得她哀哀叫唤,而后只是轻轻一推,梁静雅就踉跄地向前倒去,苏氏慌忙将梁静雅搂到了怀里。查看了梁静雅的手,替她揉了好一会儿后,苏氏才缓缓开口,“老爷,您别生气。静笙肯定是受人教唆,一时糊涂了。静笙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却一直将她视如己出,没有一个母亲会真心责怪她的儿女。我……”后头的话,她或许是编不下去了,也或许是因为,觉得说的已经够了。
“家法,梁福,速去取家法来。我今天就清理门户,打死这个孽女。”
“家法,哈哈哈!”梁静笙突然觉得好笑,同样是十余年的夫妻,她的父亲怎么就能这样袒护他的妻子呢,是非对错都不多问,只是信她。在这一瞬间,‘傅夫人’是有些羡慕苏氏的。
“父亲,你知道么,您的继妻苏氏,想要我的命呢!您知道吗?这身衣裳,就是我的催命符!今天若不是……恐怕今晚,最迟明天,全奉城都会知道,您梁知州的嫡长女在荒郊野岭被辱致死,衣衫全无,尸首……不全。您帮女儿问一问苏氏,她为什么就这样恨女儿呢?今天之前,我是真的把她当做母亲看待的,可她怎么能想到用这养恶毒的方式送我去死呢?她不但要我死,还要我死的那样没有尊严,死后还要被千人万人指指点点。”
苏氏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搂住想要再往她身上扑的梁静雅。
梁知州的脸色已经由红色转为暗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简直不知所谓。这么些年,你母亲如何待你,我有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不过出了趟门,居然能说出这番污蔑你母亲的话来,简直就是畜生不如。梁福呢?还没回来吗?”
“父亲,您是这奉城的青天,也是我们梁府的天,我险些遭难,自然是想在您面前伸冤的。您不信,没关系,证人、证言,女儿都有。您若处置不了,女儿可以带着证人、证言上告,总归会有人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听梁静笙说的言之凿凿,梁知州回过了头,看着苏氏,苏氏只是狠狠摇头,“老爷,妾身没有。”
“有,或者没有,父亲既然不信女儿,也不该信苏氏的一面之词吧,要不要见过那些人,那些证词再做决断呢?”
“你……你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程妈妈……你是什么人,快放开程妈妈。”
“看来,找到内应了呢!”梁静笙一边说,一边盯着神色慌乱的苏氏,猜想着,或许此刻的苏氏正想着弃军保帅吧?
“父亲,今日若不是大表哥搭救,女儿恐怕就与我亲娘团聚去了。您是我的生身父亲,难道就不想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差点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显然,此刻已经有些慌了神的梁知州一时想不出梁静笙口中的大表哥是哪一个。梁静笙十分好心地解释了一下,“大表哥名唤慕容浩鑫。”
慕容浩鑫毕竟出身不错,即便对梁知州这位姑父颇有微词,该有的礼数却一点儿都不少。虽然此时此刻,梁知州或许已经顾不上这些虚礼了。
当堂问过多遍几个已然被拷打过的嫌犯的话,看了多遍他们已然盖了指印的供词,梁知州却依旧挣扎着说了句,“静笙啊,这会不会只是一场误会,不,或许是有人想要挑拨你们母女之间的关系,陷害你母亲,你母亲不可能是这样恶毒的人。你想想这么多年,她待你一点儿也不比静雅差的呀!”
说不上太失望,梁静笙从一开始就已然能够猜到梁老爷的各种反应,暴怒,怀疑,息事宁人,没有一个男人希望身边长年躺着的女人是一个毒妇,没有一个夫君希望自己有眼无珠,娶了一个会残害他子女的妻子。即便是真的,他也会将之幻想成假的,狡辩成假的,只要他有那份心,那份偏在一边的心。
苏氏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流泪,有时候解释的越多,就错的越多,苏氏大约深谙其道。
“这些都是外人,父亲若是不信,女儿便也不信。”
梁静笙说了这话之后,梁知州明显松了口气。梁静笙却接着说,“那便去衙门吧,若不是苏姨做的,若真是冤枉了苏姨,女儿愿意当堂向苏姨磕头赔不是。父亲以为,可好?可公道?”
“那怎么行?家丑不可……不是,为父的意思是,这事若并不是你苏姨所为,你这么莽撞一告,旁人会怎么在背后议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人言可畏,父亲原来也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事若是不弄清楚了,女儿以后与苏姨还如何能继续相处下去?这是一根刺,不□□,难道还硬吞下去不成?一边是继妻,一边是亲女,父亲的为难,女儿十分理解,无碍的,女儿可以捆着这些人去苏城告状,父亲不是与女儿说过,苏城的魏大人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若不幸魏大人也无法断案,女儿还可以层层上告,总会有个结果的。”最后,梁静笙的目光落在了只是被指认,却一直不肯招供的程妈妈身上。其他的证人都是外人,程妈妈可是梁府之内的人。
梁静笙在等,苏氏也在等,梁静笙等着程妈妈招供出她的主子,苏氏等着程妈妈主动把这一切都承担下来,梁静笙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苏氏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最后的最后,她大约最多担一个管教不严之责吧,毕竟她与父亲同床共枕十年,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她那弟弟梁靖诚,一直是他父亲的骄傲啊!他父亲不会允许那个让自己骄傲了十年的儿子有一个名声败坏的毒妇亲娘。
大约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身上,程妈妈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终究,苏氏开了口,“程妈妈,难道你真的…….因为母亲的关系,我一直那么相信你,您也是我苏家的老人了,怎么能有这样的心呢?静笙虽然不是我亲生的,终归是我养大的呀!你糊涂呀!”
苏氏话落,程妈妈突然就不抖了,“夫人,老奴那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看在老奴伺候了您多年的份上,千万不要迁怒老奴家人,老奴……”梁静笙听说,咬舌自尽的人是不会当场就死的,或许是慢慢疼死,或许是等着血慢慢流尽。只是她既然有了死的勇气,便不会轻易反口了。也是,她的家人都在苏府呢。死一个人,换全家平安,怎么都是合算的。
“原来是你这个老虔婆,梁福,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
在梁静笙眼中看来,她的父亲这会儿的作为真真是画蛇添足。
“静笙啊,你也听到了,不是你母亲做的,都是那个老虔婆自作主张,咱们差点儿就冤枉了你母亲了。”
“老爷别这么说,终归是妾身没有管教好身边的人,这事还是妾身的错,好在静笙无碍,不然妾身真是玩死难辞其咎……便是死了都无颜面对姐姐了。”
梁静笙看着面前的两人,就像在看一场戏,一场唱作俱佳的戏。不论过程如何改变,结局早就已经定好。
“如此,倒是女儿冤枉了……母亲。父亲,经此一事,女儿再无颜住在家中,求父亲允许,许女儿离家,去外祖父家住一段时间……反省。”事实究竟如何,在场所有有些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因而梁静笙也便知做了嘴上功夫,歉是道了的,却只低了低头。
“你这说的什么话,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你母亲是不会怪你的。”
“对啊,静笙,都是一家人,误会说开了就行了,你又何必非要离家?”
“女儿去意已决,求二老成全。若二老不允,女儿只能长跪不起。”地上没有蒲团,梁静笙顺手拿了一张供词垫在地上,作势要跪。
梁知州很快拉住了梁静笙,“……如此也好,自从你母亲去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没有再见过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他们一定十分想念你的,你回去看看他们,替为父尽尽孝心也好。”程妈妈虽然死了,供词却在,那几个施暴未遂的犯人也在……
出了门,墨竹、墨兰她们四个已经候在那里,至于赵妈妈,听说她哭的厉害,已经在马车里了。
“小姐,能带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一点儿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墨兰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其实即便她不说,梁静笙也已经看出了马车内的局促。明明大表哥租的马车是最宽敞的了。
“表少爷让咱们先去客栈等着,等他办完了事儿,就来与咱们汇合。”
听了墨竹所言,梁静笙点了点头,她自然知晓大表哥要去做什么,这也是她在那封家书中的请求,关于她母亲的嫁妆。既然要走,便要走的干干净净才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万不能叫他们染指了。
嫁妆要的并不是太顺利,苏氏当了十余年梁府主母,早已经把慕容婉的嫁妆当做了自己的东西,能卖的卖,能转的转,一时半会儿极难恢复原状,于是,不愿意多待的慕容浩鑫在梁知州与梁夫人跟前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动了的嫁妆部分成了银票,银票补不齐的部分么,成了欠条。欠条里头十分人性化地加了一条,若是梁知州和梁夫人不幸英年早逝,那么他们所欠债务便由梁静雅和梁靖诚姐弟接着偿还,若他们有生之年还是还不清,那便只能子子孙孙无穷尽了。
“怎么样?大表哥做的好吧?”慕容浩鑫撩开了马车窗户上的帘子,仿若谪仙的脸上写了三个大字:求表扬。
“大表哥果真是男子气概,不拘小节。表妹却不免有些心痛,这么多银子呢,若是要欠那么许多年,不是应当要收些利钱么?”
“……有理,不然,我再回去让他们重写一遍,加上利钱?这本上加利,利又成本,啧啧……好大一笔银子呢!”说着,便准备调转马头。
“行了,有那时间,不如赶路,早些回家才好。”
这一次,依旧是回家,却终究不再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