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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邺城府衙依然灯火通明,高月寒坐邺城府大堂里,堂上摆着两具尸体,一个是为元赤海验尸仵作,一个是卖砒霜药铺掌柜。
官府仵作验完尸,上前禀道:“大人,小人已经看过,依表象所见,似乎是自缢身亡,实则不然,尸体双臂和双腿都有擦伤,显然生前曾经和凶手搏斗过,依小人推断,凶手将两人擒住,挂早已拴好绳套上,做出自杀假象。”
“死亡时间什么时候?”高月寒沉声问道。
仵作拱手道:“回大人话,应该午时前后。”
高月寒眉头紧皱,这时,一个手下上来禀道:“大人,属下率人遍寻城中,还未找到那两个人下落,守城官兵亦无所获,说明凶手并未出城。”
“没有出城?”高月寒猛地站起身,颔首道:“这么说,他们还邺城城里?”
“大人所言极是。”
“即然邺城城里,就应该搜到他们,程将军,你可曾漏过什么地方?”他转眼目视属下。
程将军想了想道:“都搜过了,只除了皇宫,武宅和太后私宅。”
高月寒拍案而起:“传令,速速赶往武宅。”
武宅后院,手下仔细勘查了地上留下脚印和其他痕迹,奔到高月寒身前禀道:“大人,这些脚印和痕迹都很鲜,应是大火过后,曾有人来过。”
高月寒想了想道:“你可看得出是什么时辰?”
手下道:“应该就这两天。”
“有几个人?”
手下道:“三个健壮男子,还有一个脚印很小,但是穿着男靴,应该是个十来岁小孩子。”
高月寒握了握拳:“他们来过这里。”
“大人,现怎么办?”
高月寒望了望暗沉天色,叹了口气,轻道:“今夜可能要下雪。”
“属下不明白。”手下诧异道。
高月寒鹰目微扬,冷冷道:“传我令,从今夜开始实行宵禁,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
手下忙道:“遵令。”
高月寒又道:“还有,点五百士兵,随我去一趟太后私宅。”
手下惊道:“大人,这恐怕……。”
高月寒挥手道:“出了事由我担待。”
手下不敢多言,急忙下去安排。
“要下雪了。”高月寒再次仰起头,有两点冰凉雪花落他冰刻般俊脸上,很溶化成水。
半夜时候,纷纷扬扬雪花很落满了整座京城,树上,屋顶上,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脚一踩,留下一个浅浅足印,宵禁之后京城别样寂静,甚至寂静得有些可怕。
她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心想,这回元赤海应该睡着了吧。
悄悄起来,就着微弱雪光歪七扭八留下一封信,她拢紧衣服,自小就怕冷,怕下雪天,今天却不得不趁夜出行。怨天怨地,只怨自己命不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绝世美男,却是异族杀人魔王。
她叹着气,无声地打开门,门缝里透进一股凉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喷涕,夜深之时,声音特别响亮,她吓地一下把门又关上了,侧耳听听,外面一点声息都没有。还好,元赤海睡得满沉。
她再次推开门,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风已经停了,只有漫天雪花飘飘洒洒,跟鹅毛似,无穷无。
她吸了口冷气,使劲搓搓手,走到墙边,回头望一望元赤海住处,低声道:“对不起啊,海哥哥,我不想离开你,却不得不离开,我想留下来,却留也留不住,想来想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怕自己留下来会后悔,又怕自己离开会后悔。好生为难。”话说到这里,只搅得心里一阵纠结,满腹忧愁,欲说还休。
树上也落了一层雪,她哈了两口热气,艰难地爬上树,好不容易攀上围墙,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海哥哥,再会了。有缘自会相见。”说罢纵身跃下墙,趁着天黑,望前就走。
方走到巷子里面,忽然飘过来一个黑影,拦她身前。
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黑影哼了一声,飘过来再次拦住她。
随着火光一闪,她看清了对方俊美脸庞,顿时目瞪口呆。
“天寒地冻,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冻病了怎么办?”元赤海叹息一声,温柔地伸出双手,取下身上厚厚披风,亲自披她肩上,裹住她娇小身子,披风上还带着他暖暖体温。
“海哥哥,我……我……。”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又凶又闷元赤海突然变得太温柔,太体贴,让她无法适应。
“不用解释,我都听到了。你不想离开我,却不得不离开,你想留下来,却留也留不住,想来想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怕自己留下来会后悔,又怕自己离开会后悔。是不是?”元赤海深深眸光化作万千温柔。
她顿时一阵脸红心跳,该死,怎么悄悄儿说话,都被他听到了。
“我知道你为难,好,我来给你做决定,等七天一过,我们就回魏国。”他伸手拉起她冰冷小手,握自己掌心里,温暖着她。
“可是……可是……。”她不知该怎么说好。
“雪越下越大了,回去吧。”他拉着她转过身,向宅子走了几步。
她突然挣开他手,退开几步,“不,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他惊讶地问。
“我不能跟你一起。”她咬了咬牙,坚定自己决心。
“因为我是鲜卑人?”他明亮眸子瞬间变得深沉似海。
“不,因为你太喜欢杀人。”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们都是该杀之人。”他无法理解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只不过几个卑贱汉人,值得如此吗?
“不,就算武烈德该杀,仵作和药铺掌柜呢,他们也该杀吗?他们都有家,有妻儿老小,你杀了他们,他们妻儿老小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这又怎么样?不过是几个贱民,鲜卑,我杀过人多了,那些不听话奴隶都该处死。”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双拳不知不觉间握紧。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当面质问他。如果对方不是小连,他早已痛下杀手。
“贱民?”她笑了,笑容有几分失落,几分忧郁,几分苦涩:“我看错你了,我也是汉人,也是你口里贱民,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上前拉住小连冰冷手:“我不想跟你吵,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
她挣开他手:“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贱民。”
“小连。”他皱起眉头,心头一阵波涛汹涌。
雪花越下越大,两人头上肩上铺下薄薄一层。
“对不起。”她解开身上他披风,递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他呆呆地立暗夜里,望着她渐渐远去背影,心口泛起一丝轻微疼痛:为什么,她心里,他还不如几个死去汉人。
雪花漫天飞舞,他心也象冰冷雪花一样落到地上,凝结成冰,坚硬生冷。
她闷着头走了许久,一直不敢回头,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回到他身边。人是有感情动物,一起相处这么久,经历过生生死死,患难与共,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啊。何况元赤海实是个很好看男人,她本来就不是个意志坚定人,面对美男,日久天长,难免不动心。
街头拐角处,她终于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回过头。
身后小巷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星星点点雪花无声地坠落一地,寒风阵阵,迫人心腑。
心头涌起一股难言失落,她拢紧双肩,跺着脚骂道:“元赤海,你这头鲜卑大笨牛,我把披风还给你,就真得接了,你不会硬塞给我,真是头不开窍大笨牛。”
风冷雪冷,邺城夜冷得出奇。
她仰头望了望天,这场大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心里不禁暗暗后悔,应该多拿些衣服,再拿些钱,这样下去,不冻死也要冻病。
想归想,她并不打算回去,人要脸,树要皮,她不能丢汉人脸,让鲜卑大笨牛耻笑。
走着走着,她心里暗暗讶异,怎么一向繁华邺城城今晚这么寂静,宽阔大街空无一人,就算雪下得大,也应该有个把人出来啊,太冷清了,好怪。
正想到这里,突然前方响起急骤马蹄声,她急忙钻到小巷里,偷偷向外张望,只见一队黑压压官兵手中举着明亮火把,直奔元赤海宅子而去。
她心里一转念,暗道:糟了,一定是官兵发现了元赤海住处。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抄小路向那座漂亮宅子奔去。
雪粒很大,夹着寒风,迎面打脸上,生生地疼。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路跌跌撞撞,东倒西歪,连爬带跑,一口气奔到宅子后面,上去拼命拍门,过了一会,门开了,乌保探出头来,见了她,讶道:“连公子。”
“,你家主子不?”她跑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满头热汗。
“主子房里,你随我来。”乌保心知有异,急忙领她过去,她砰一声踢开门,只见元赤海独自坐桌前,手提酒壶,自斟自饮,见她进来,抬起眼皮,冷冷地扫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来做什么?”
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将酒壶扫到地上,朝他喊道:“走,官兵来了。”
“什么?”元赤海吃了一惊。
“我亲眼看到,怕有上千人,举着火把,直往这边来。就到了。”她见元赤海还发愣,上前抓住他手臂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元赤海立刻回过头吩咐道:“乌保,乌护,你们断后,我带小连先走。”
两人齐声应道:“主子走。”
元赤海拉着小连奔到后门处,乌保早牵来马匹,两人分乘一骑,纵身上马,踏着皑皑白雪,飞一般射入黑暗中。
说时迟,那时,他们前脚刚走,高月寒率领官兵已经到了太后私宅前,高月寒沉着脸一挥手,官兵立刻散开,将私宅从里到外团团围住。
“上去敲门。”高月寒下令。
“是。”士兵上前敲响门,久久没有回应。
“把门撞开。”
“是。”士兵立刻抬来巨木,一下一下,很,门开了,两枝冷箭无声无息地飞出来,中箭士兵应声倒下。
高月寒大怒,向身后一挥手,士兵立刻取出盾牌,掩护身后步兵攻进大门,暗处跳出两个鲜卑男子,手执弯刀,杀向人群中。
几个将军立刻上前,敌住那两个鲜卑人,高月寒纵身下马,带着其他人径直冲进小院,院子里黑漆漆,毫无声息,士兵举着火把,很把宅子搜了个遍,出来禀道:“大人,里面没有人,只找到这封信。”士兵将信双手呈给他,他展开一看,只见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海哥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保重。落款小连。
小连?高月寒两道剑眉轻轻皱起。
不一会,两个鲜卑人失手被擒,手下将军将他们押到高月楼面前,迫着他们跪下。喝道:“说,元赤海哪?”
鲜卑人闭上眼,把脖子一伸,沉默不语。
“两个忠心护主狗奴才?”高月寒冷哼一声,示意手下:“正好下大雪,他们跑不远。你们只管顺着脚印追上去。”
鲜卑人闻言脸色大变,高月寒本是试探之语,见此情景,断定元赤海刚走不久,当下立刻带人奔到后门前,只见火光中,两行清晰马蹄印延伸向远方,马蹄印上只落了零星雪花。
“他们刚走,真是天助我也。”高月寒眼中不禁掠过一道光芒,想到就要抓住那个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人,他心中抑制不住兴奋。
手下牵来战马,他一跃而上,身后骑兵随后跃上马背,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驾。随着阵阵急骤马蹄声,一队骑兵如风般消失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