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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凝微服出巡这件事只有三个贴身宫女并一个红檀一只雪豹知道,因琼叶、青瓷、雪豹都为兰桡与红檀掩护,所以即便是每天守在身边的两位翊卫中郎将,孟季衡和卫煜都没发现身边守着的女帝已经不是谢凝。
直到前一天,孟季衡傍晚照例去替换轮值的卫煜,兰桡忽然走出来,叫道:“孟中郎将,烦请将诸位翊卫叫来,陛下有紫宸令示下。”
那一瞬间,孟季衡似乎察觉出了兰桡与平时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只好抱拳道:“是。”
等三十六翊卫都到了行宫大殿门前,忽然发现台阶前除了兰桡、琼叶、青瓷三个宫女之外,还有个面容柔美的红衣女子。孟季衡见状皱眉道:“这位姑娘是……”
红檀以袖掩面轻轻一笑,柔声道:“孟中郎将安好,陛下有紫宸令示下。”
周围的翊卫瞬间震惊,这不就是兰桡的声音吗?难道有人假扮兰桡女官?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呛的一下将腰刀抽出三寸,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诸位翊卫不必激动,这位是红檀姑娘,受陛下之命前来……”兰桡缓缓道,“假扮我的。”
“姑娘这话是何意?”孟季衡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难道……”
兰桡点头:“正如孟中郎将所想,陛下早已微服私访,自楚州开始,便由我假扮陛下,红檀假扮我。欺骗了诸位兄弟实在抱歉,但现在陛下传来紫宸令,要诸位翊卫兄弟立刻动身,前往扬州城外五十里的清河河畔,以銮驾将陛下迎接回来。”
说着便将一封新建给亮了出来,雪白的信笺上印着一方印鉴,正是“令出紫宸”四个字,而且还不是紫宸令上,而是谢凝自己那一方紫宸印印出来的。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命令,要翊卫即刻赶到某处接她。
这命令一出,所有翊卫的表情都变了,包括孟季衡,他怎么都想不到,原来女帝已经在楚州离开,他们一直保护的竟然是三个女官!震惊之余,孟季衡也立刻下令,准备出发。几个女官里,则是琼叶跟随銮驾出发,与翊卫一同迎接女帝。不到半刻钟,整个行宫只剩下青瓷、红檀、兰桡三人而已。
余杭是大运河的终点,因为西湖山水和钱塘大潮,历来也是皇帝南巡的终点,所以西湖畔孤山上修有皇帝的行宫。只是从许多年前开始先帝就缠绵病榻,这行宫也就渐渐荒芜了,里边只剩几个老太监在打扫着。听说女帝南巡,江南道也匆匆派人前来修缮,最后勉强弄出个样子,但里边除了老宫女之外,连侍卫们都是从附近的兵营调来的。人多口杂,自然免不了消息漏走,这翊卫才刚从行宫出发,便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什么?!”余杭城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霎时间摔碎了手里的汝窑杯,“行宫里的那个,不是女帝?”
“回老爷,是的。”手下报道,“根据行宫传过来的消息,都说女帝早在楚州便微服私访了。”
“老爷!”旁边的管家立刻道,“你还记得前几天出现的杏林谷弟子么?他们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行医?我说这事就不对!偏偏周老爷还说没事,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有鬼!”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慌张地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万一……”
“老爷,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将人都……”管家在脖子便比了个动作。
中年人的眼色一狠,点头道:“好,那还不快去办?”
行宫里,青瓷自殿中飞快地掠出,落在江南太守府的后院里。
“唉……果然还是来了。”陆裳叹了口气,将一块令牌取出交给她。“去吧,只希望陛下能饶了我家相公办事不力之罪。”
青瓷拿着令牌走了,片刻之后,余杭城内外几处,都出现了小规模而且短暂的打斗。彼时,天还未黑,已有人陆续将人提回行宫里。行宫这样大,有的是房间,将人关得牢牢的。
等天黑了又逐渐亮起,江南太守杜寒石才穿上官服,带着江南道各处官员再一次列队在余杭城的城前,等那队伍缓缓在远处出现,便拜倒在地,山呼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十六翊卫在城门前停下,一人锦衣策马,骑着雪白的照夜狮子骢在前,那雕龙画凤的马车在城门前停下,一个女子自马车中被人搀扶着走到了辕坐上。她眉目如画,发绾高髻,头上一支盘龙云海八宝金簪,身穿玄黑滚朱红边的大袖衫,里边一条深红袔子裙,手上挽着一样深红的披帛。一只白色的雪豹伏在她脚下,而她微微一笑,看了周围一回,缓缓道:“平身。”
这声音一出,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心中都浮出一个想法——先前怎么会认错呢?这皇家威严,又岂是他人能模仿的?先前见到那女子虽然华贵,却如金雀在笼,如今这位才是凤临天下。
“谢陛下。”官员们都齐声谢恩,再度簇拥着銮驾到了行宫。
谢凝在行宫出下了銮驾,琼叶、青瓷、红檀三人都迎了出来,拜道:“叩见吾皇。”
“都起来吧。”谢凝笑道,“此次你等几人为朕掩护,功劳不小,朕稍后自有嘉奖,现在么,先来说说别的事。”
她一边说着要讲别的事,一边在行宫的宝座上坐下,接过兰桡奉上的茶慢慢地喝一口,赞美道:“这碧螺春还真是比宫里的香呢。”
只一句话,下边许多官员额头上的汗都掉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都不敢说话。
谢凝将人吓得够呛了,才将茶盏放下,问道:“江南太守何在?”
杜寒石做了个首当其冲,出列道:“臣在。”
谢凝温和地问道:“去年江南大水,杜爱卿是怎么报到朝廷的?当着朕的面再说一次?”
“陛下恕罪!”杜寒石想想做戏要做足,听说女帝与太尉都十分会演戏,他也便扑通一声在大殿里跪下了,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上奏之时,江南、江南还未形成流民之灾……”
“哦?”谢凝又问道,“那么过年回京述职时呢?杜爱卿也是一个字没提,朕差点就不知道江南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杜寒石只好又俯身拜下,大声道:“陛下恕罪!”
“行了,样子也不必做了,朕一路吃苦受累,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也就速战速决吧。”谢凝挥手道,“来人,将他顶上乌纱摘去,剥了官服,先关到行宫地牢里!”
翊卫得令,立刻将杜寒石的官帽给摘了,堂堂正四品大员,江南道最大的官,便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被罢了官,给带出了大殿。在场的官员们莫不胆战心惊,一个个屏息静气地等着。
“行了,那咱们接着说。”谢凝一手支颊,懒懒地问道:“对于江南灾民,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啊?”
大殿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不敢说话。
“哦,就是要朕亲自拿主意了是吧?”谢凝冷笑,点头道:“那行,朕就给你们出个主意。”
她的声音骤然转冷,道:“各地上至州府、下至县村,都给朕将流民给调查清楚了,州府驻军自行派人去保护太医院之人,文官亲自到流民区去,给流民们登记造册。姓名、籍贯、家中原有几人、现存几人,原有田几亩,卖了多少银子。朕要——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几句话说出来,大殿上的官员们都心惊胆战起来,不少人心念飞转,已经开始商量对策了。
谢凝将一切收在眼底,往后靠在宝座上,勾着嘴笑道:“朕提醒你们一句,先前田地之事是大事也是小事,左右不过个侵吞田地罢了,顶多不过被朕摘个乌纱帽。现在朕亲口下了旨,这就是圣旨,抗旨不遵什么后果,你们都是做官的,不需要别人提醒,都掂量掂量去吧。”
语罢一挥手:“行了,都退下吧,朕累了,早点将事情做完,朕别生气了,自然大家都好过。若是谁敢惹朕生气……呵!帝王一怒会是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清楚。朕劝你们相互间也监督着点,不要被自己下边的小虾米害得全家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这话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拢着广袖走了。
群臣只好跪送她离开:“恭送吾皇——”
琼叶一直忍着不说话,直到谢凝回到寝殿,将自己摔在龙床上,她才好奇地问道:“陛下,您干嘛不将这些害人的官员都抓起来杀了?这样叫他们去做流民的登记,万一他们再欺上瞒下怎么办?”
谢凝微微一笑:“有用的就用,没用的就杀,世上还怕找不到可用之人?被杀的都是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