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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节,京城不宵禁,可由人自有出入玩乐。
因皇帝皇后常年住蘅兰宫,京城中皇宫里便十分冷清。
七夕节,皇帝并没有回皇宫,也没有召几位宫妃到蘅兰宫,只是派太监送了些物品过去,并有一番问候,如此而已。
帝后蘅兰宫常住,且早朝和官员办公都搬了过去,如此蘅兰宫周围也就繁华了起来。
蘅兰宫城楼,是和皇宫没差,护城河也是采用同样规制挖出。
虽然七夕是对未婚男女比较重要节日,但皇帝也想带着他皇后好好过一下。
他本来要大张旗鼓蘅兰宫里四处挂上彩灯,然后又让布置画舫,乐坊司甚至排了歌舞,但季衡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这些。
季衡说,“比起宫里这般折腾,咱们还不如出宫去看一看呢。”
皇帝马上就心里举双手双脚赞成了,神色上却是稳重地温和一笑,道,“能和卿卿外面去走一走,也好。”
结果真到了七夕这一天……
因为朝廷七夕不放假,故而一大早,皇帝只得和他皇后去上了早朝,然后又处理政事,几个臣子还揪着一个无足轻重事情打嘴仗,浪费皇帝陛下时间,然后等皇帝陛下总算赶走了所有臣子,自己回了兰芷楼,心想晚上可以和季衡两人出去走走,老夫老妻,也是需要浪漫嘛。
没想到……
刚进楼,他宝贝儿幺儿杨笙儿就朝他跑了过来,杨笙儿要朝他行礼时候,他一把就将儿子抱了起来,杨笙儿挺重,也就只有他抱得动了,季衡已经抱不动他。
杨笙儿已经七岁了,是个可爱漂亮小胖子。
要说皇室里,皇子七岁了,还被皇帝抱来抱去,除了杨笙儿,还真不会有别人了。
杨笙儿皇帝怀里小声说道,“父皇,阿父说晚上带我们出去玩,让我们要听话。”
皇帝愣了一下,“阿父说了?”心想难道不是二人世界,还要带着三个儿子?
杨笙儿点头,“阿父说,我们下课回来,他就说了,而且还为我们准备了出门衣裳呢。”
皇帝觉得些微戚戚然,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要听话,出去了不要乱闹,外面人多。”
皇帝把小儿子放下了,去到季衡跟前,季衡正抽查杨麒儿和杨歆儿课业,两人都是聪明孩子,老师和季衡又很严厉,所以两人课业都还不错,季衡是比较满意。
皇帝进去后,两个孩子就马上给皇帝行了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让他们不要多礼,然后就坐到了季衡身边去,才说道,“君卿,事情安排好了吗。”
季衡点了一下头,说道,“好了。晚膳之后再出发。”
季衡这般说,杨歆儿眼里就带上了欢喜,而杨麒儿则苦了一张脸,对季衡道,“阿父,让我也去吧。”
季衡道,“你是太子,当守宫廷。”
杨麒儿那神色就是可怜了,季衡便安慰道,“下次就你去,你弟弟们不去,可好。”
杨麒儿只好点了头。
皇帝教训了他一句,“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要给你立妃你搬去东宫住了,你看你,还像个小孩子。你哪里有太子样子。”
杨麒儿被皇帝说得站那里没敢发出声音来,只杨歆儿看哥哥实可怜,便说道,“太傅说,为君者,要善体察民情。哥哥想出去看看百姓生活,也是有心。还请父皇不要生气。”
皇帝笑了一声,杨麒儿闷闷地没说话,照说他是该接着弟弟话打蛇随棍上。
季衡看闹得这般僵硬,就说道,“麒儿,你知道你父皇和我意思,只是闹孩子脾气装不明白。一个国家,哪里有天子和储君同时出宫道理。”
确也是,要是出什么事,便会没了秩序。
杨麒儿跪下应道,“儿臣明白。”
皇帝叫他起来后,就让两个儿子都出了书房,两人退出来后,杨歆儿就对杨麒儿道,“哥哥,你想要什么,我买了给你。”
杨麒儿伸手搂了一下他肩膀,“无妨,我也不要什么。再说,真要什么,让人给偷偷带进宫来给我,我也不差什么。”
杨歆儿道,“哦,那便罢了。”
皇帝书房里对季衡说道,“朕像麒儿这般大时候,哪里像他这般稚气。十二三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季衡伸手拍了拍皇帝手,又将他手握住,说道,“咱们又不会这么就没了,还可以教他好些年呢,又不急一时。而且,他也算不错了。”
皇帝看着季衡道,“这也叫不错了,尚不及你当年十分之一分。”
季衡道,“这能怎么比呢,而且也不需作比。等他十六岁了,让他作为太子到六部和内阁里去学习一阵子,便会懂得多了,然后让他出宫到地方上去办几件事,就会增长些见识,慢慢地,就会好了。”
皇帝叹道,“你明白朕,朕不是怕他做不好事,而是怕他无心朝政,丝毫没有身为太子自觉。他根本没想过以后他要治理这个天下一般。”
季衡知道皇帝将问题说到点子上了,杨麒儿不是没有管理天下能力,而是没有要治理这天下自觉,他至今没有治理好这天下是他责任觉悟。
不过季衡还是说,“再等等吧,也许他民间去走几遭,也就好了。”
皇帝说,“只盼如此。”
虽然皇帝对杨麒儿生了气,之后出宫时候,他便恢复了好心情。
皇帝和季衡出宫,有几十个明卫暗卫随行保护,他们并没有进京城去,就只城东雍东河边停下了马车。
雍东河从京城里流出来,又和东湖相连接,因帝后长居蘅兰宫,雍东河城外这一段便也修建了街道和很多房屋,十分繁华。
因这一段是大臣从京城到蘅兰宫必经之路,故而这一段道路宽阔,铺着青石板,街道井井有条,房屋俨然,秩序井然。
季衡主张皇子应当多看看宫外情形,这样才能让他们对下面百姓生活有个了解,而不是学一些高屋建瓴空话。
故而杨歆儿和杨笙儿是出过不少次宫。
街道两边都挂着大红灯笼,街上人流如织,不少城中居民也这一晚到城东来游玩,城东有三条大水系,而且有湖,正是坐画舫游玩好地方。
杨笙儿和他三哥坐一起,他黑溜溜大眼睛看着马车外面,不断感叹,“好多人,有卖糖人,哎,阿父呀,有卖炸糕,还有,哎哎,那是什么,好像很好吃呢……”
季衡和皇帝坐一边,就说,“咱们就车上看看,不许吃外面东西,对你肠胃不好。”
杨笙儿略微失落,但是很他又被外面耍猴戏吸引了注意力,继续唧唧喳喳起来。
马车停了雍东河边一座楼前,柳升过来亲自为皇帝这一家人掀开马车帘子,下面已经放好了凳子,三皇子先稳稳当当地下了车,然后他把弟弟接了下来,之后才是皇帝下了马车,回身将季衡搀了出来。
临街此楼有三层高,修建得很是精美,杨笙儿眼睛四处看,便衣侍卫已经隔开了人群不要往这边挤,他站那里,只见这灯火璀璨之中,人们或笑或闹,来来往往,有牵着孩子男人或者女人,有戴着帏帽未出阁姑娘,有挑着担子卖东西小贩……,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脂粉味还有食物香味,各种味道夹杂,杨笙儿没有嫌弃这些味道,只是觉得,人很多,外面好热闹,这就是夫子所说,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吧。
他为他父皇和阿父感到了骄傲,季衡叫他过去时候,他就保持了作为一个皇子尊贵和威严,迈着胖嘟嘟短腿一步一步姿态庄严地走过去了,他阿父看他走得怪模怪样,就牵住了他手,“方才车上把腿坐麻了吗?”
杨笙儿愣了一下倍受打击,嗫嚅道,“没有。”
季衡道,“哦,那就好,咱们进去。”
杨歆儿感动不比弟弟少,因为他比杨笙儿还大了三岁。
街道两旁都栽种了树木,有槐树,柳树,杨树,还有枣树皂角树柿子树枫树等,正是盛夏时节,所有树木都枝叶繁茂,树和房屋之间则有排水沟,每条街道都打有公共打水井,有专人守井。
杨歆儿曾白日里出过宫,骑着小马驹从街上走过时候,街道上树荫遮蔽着日光,卖凉水和果子小贩树荫下叫卖,他当时便觉得十分愉。
因为那天前几天他刚读杜甫诗,知道乱世之苦,故而便深深感受到了现世安稳。
进了楼里去后,原来楼后面便是河,已经有画舫那里等着了。
皇帝握着季衡手,“咱们是要游河吗,朕以为是路上走走看看。”
季衡便道,“今晚街上人太多了,咱们去那街上挤吧,便不安全,也辱没了身份,要是为了不挤,侍卫会将路人赶开,那太扰民了,所以咱们坐船游河游湖就行了。”
坐上船,季衡怕杨笙儿太兴奋掉进水里去,就让了女官把他看好,而杨歆儿也自告奋勇说自己会好好盯着弟弟,然后,他和杨笙儿就跑到船头上去了,杨笙儿趴船舷上,咋咋呼呼地觉得这个也奇那个也好玩,有甚者,有人摇着小船从他们船边慢慢划过,然后还有人坐船头烤鱼吃,杨笙儿一声大叫,“我也要吃烤鱼。”
杨歆儿赶紧把他嘴巴捂住了,那位坐船上烤鱼人士,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应该是个不羁书生,听到杨笙儿那一声满含渴望大叫,就让自己船夫把船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对杨笙儿笑道,“小公子,不嫌弃话……”
他就递了一串烤鱼上来,他船要矮很多,杨笙儿伸手就要去接,“我不嫌弃……多谢公子……”
杨歆儿把他拉住了,对那书生道,“我弟弟太无礼,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然后就要把杨笙儿拉走,杨笙儿不高兴地板着脸。
那书生道,“只是两串烤鱼而已,不值什么。下方才已经送出去四五串了。”
杨歆儿道,“多谢公子你好意,我弟弟肠胃弱,吃不得这些东西。”
那书生倒觉得好笑了,看着杨歆儿说,“不知小公子名讳?”
杨歆儿道,“不敢当。”
把杨笙儿往船里面拉扯了,杨笙儿不满地说道,“我就看看,我又不吃。”
杨歆儿说,“我才不信你。”
杨笙儿脸一板,脚一跺,“你太过分了。”
杨歆儿道,“堂堂皇子,去接别人这般施舍,成何体统。”
杨笙儿一板一眼地道,“这哪里是施舍。只是他闲情逸致,我正好又看到了,他就要交个朋友罢了。”
杨歆儿没想到他道理还多,就说,“你得听我。”
杨笙儿却哼了一声,又跑到另一边船舷上去往外看去了,杨歆儿叹口气,只好跟了过去。
守着两人两个宫人听到两人争辩,只心里好笑,不敢上前来打搅。
杨笙儿趴到旁边船舷上,没想到正好又对上了那书生小船,对方对他笑了一下,又继续烤鱼了。
杨笙儿不向他要吃了,只是看着他烤鱼动作,觉得这比起弹琴弄笙要优美太多,他只差流口水了。
杨歆儿则没有趴船舷上,而是靠着旁边装饰了帷幔柱子盯着弟弟,那书生看杨笙儿十分可爱,而且小小年纪,已经是带着艳色漂亮了,虽然胖胖嘟嘟,却改不了漂亮事实。这般漂亮孩子,他还没见过,故而总要逗他一逗。
书生问杨笙儿道,“你们是哪个府里?”
这一天能下水船只都是经过检查了,这般大画舫,是要有通行证明才能够河里行驶,这一天通行证明可不好拿。
京城里达官权贵十分多,富商巨贾是不少,能够置办得起这般一艘画舫人家很多,但是能够这一天拿到通行证却不多。
要是是贵人之家,船上当有家族徽记,不过这艘船上却没有,便让人觉得奇怪了,是以书生才那么一问。
杨笙儿想和他聊天,就看了哥哥一眼,说道,“乃是刘状元胡同宁安伯府上。”
杨歆儿觉得他胡诌得十分好笑,也不拆穿,书生略微诧异,不过宁安伯因为是逆臣之子,之后虽然给封了爵位,却是没有徽记,倒是符合事实,只是,“宁安伯府上呀,可下听说宁安伯没有成婚,也无子嗣。小公子却是他府上哪位亲戚?”
杨笙儿些许答不上来了,就看向哥哥,杨歆儿就过来说,“友人之子罢了。”
有侍卫盯着这边,看到那书生小船靠近时候,他们就已经警惕起来了,但也不好把他赶走,看他一直和四皇子搭讪,他们也只好加强了防备,没有将四皇子带离。
书生拱手笑道,“下殷纪,不知小公子尊姓。”
杨歆儿只好说道,“姓杨。”
总不好把自己姓也乱讲。
书生神色变了变,“可是国姓呀。倒是失礼了。”
杨笙儿说,“和你说了这般久,你不烤鱼了吗?”
书生被他认真样子逗得又笑起来,“下慢慢烤,慢慢吃,一路正好就到东湖里去了。”
他这般说着,已经让自己船夫把船摇得距离杨歆儿他们船远些,因为杨歆儿他们船故意走得特别慢,故而他那船倒还走得些了,很就远去了,杨歆儿和杨笙儿听到他唱起歌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杨歆儿听着,说道,“这人也真怪,现下治世清明,他倒要唱这一首。”
杨笙儿没听懂,只是念念不舍那鱼,就觉得很惆怅。
天下美食,怎么能够只拘泥于宫中那些呢,船上清歌烤鱼,才是一种享受。
皇帝和季衡坐画舫里面二楼靠窗位置,有纱幔随着风轻轻飘荡着,人纱幔后面若隐若现。
皇帝搂着季衡腰,看河道两旁高楼上挂着灯笼,灯笼映水里,别有一番意境。
远远地听到别船上歌声,还有人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季衡靠皇帝身边看窗外天空,星子,月亮,还有万家灯火笼罩井然有序房屋。
皇帝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咱们成婚有八年多了。”
季衡“嗯”了一声,又道,“是呀。”
船渐渐驶入了东湖里去,东湖里有不少画舫,画舫上载歌载舞还不少,不过皇帝和季衡船上,倒没有让乐人跟着来。
杨笙儿一会儿也要跑到二楼去,被杨歆儿拉住了,“不要去打搅了父皇和阿父。咱们就下面玩。”
杨笙儿只好应了,然后看着别人船上热闹。
一会儿,楼上传来了一声箫声,杨歆儿和杨笙儿都惊讶地仰头看了一下头顶。
慢慢地,箫声真传了来,开始声音很低,渐渐就高了起来,乃是一首《高山流水》。
杨笙儿箫声对杨歆儿说,“这是太子哥哥吹过高山流水啦,我知道。”
杨歆儿道,“知道了,别闹,听吧。”
季衡坐椅子上,手中握着长箫吹奏,只吹了一段他就把长箫放了下来,说道,“气息不济。”
皇帝笑着接过他手里长箫,要吹奏后面一段,没想到吹出来却是空响,他愣了一下就对季衡说,“朕忘了朕不会。”
季衡笑逐颜开地接过去,又吹起了后面部分。
季衡其实音乐上算有天分,不过他自己从没有专门学过,也并没有时间像杨钦治那样练习,他不过研究一阵子,大约就能够吹奏出调子来了。
杨麒儿身上音乐细胞,应该还是从他身上来。
皇帝听着季衡奏出箫声,也许中间有错音,但是却依然无法否认他吹奏得很好,这明月挂于天空,船行于湖中间时刻,箫声悠远空灵,豁达而飘渺,激昂处破空而起,低徊处宛若情人呢喃,让人心中无限衷肠,缠绵爱意让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画舫因专门避着其他人家船,故而倒没有遇上被臣子认出来尴尬,船慢慢驶到了岸边,已经有人等着接。
一家人上岸时候,杨笙儿已经打瞌睡了,皇帝抱着他后,就说,“咱们要去酒楼里吃宵夜,有烤鱼吃。”
杨笙儿马上睁开了眼睛,“真?”
皇帝道,“朕话还不真?”
杨笙儿抿着唇笑了笑,搂住了他颈子,“父皇真好。”
他们果真来到了一家岸边酒楼里,坐进安排好包厢,窗户外面就是东湖,一家人吃了一桌鱼宴,然后才乘兴回了宫。
杨歆儿还和杨麒儿住一起,他回屋时候,杨麒儿还没睡,坐灯下看书,见他回来,就说,“回来了?”
杨歆儿笑着点点头,“阿父带我们去坐了画舫游湖,还吃了鱼。”
杨麒儿道,“就这样吗?”
杨歆儿说,“自然。街上人多,阿父为了安全,只会如此安排。”
杨麒儿道,“哦。”
杨歆儿又说,“哥哥你别难过了,你之后又不是不能出宫。”
杨麒儿说道,“我才没有难过。再说,储君本来就该天子出巡时监国,我现也不算监国那般责任重大,只是守着皇宫而已。”
杨歆儿“哦”了一声,道,“还船上认识了一个叫殷纪书生。此人倒是有意思,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考进士,不知道考不考得上,若是为了官,大约会是一个好官。”
作者有话要说:老四CP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