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月光

法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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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新来的服务生?”

    傅厦没解释也没否认。

    谁知道那人突然笑了一声。

    “你刚来不知道,我是面馆老板夫妻的干儿子,你这态度就不怕我跟老板说,让他们开除了你?”

    傅厦差点被他噎住。

    她这才回头正眼看了一眼那人,他仍笑着,眼眸有些清亮,但透着一股讨人嫌弃的小混混味儿。

    “你是老板的干儿子,我还是老板的亲闺女呢。”

    她半真半假,不想他还真向她看了过来,认认真真地打量。

    “别说,你长得还真挺像,就是这个气质上......”

    傅厦抱臂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

    他啧了一下嘴,“一副挺难伺候的样子哦。”

    傅厦挑眉。

    “到底是不是来吃饭的?痞里痞气......”

    后半句声音轻了些,但也不妨碍稳稳当当传进那人耳朵里。

    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半低头笑了一声,眼角微翘起来,目光扫过门外一眼又收了回来。

    他轻巧桌子边缘,咚咚两下。

    “喂,你这态度可不太好哦。顾客是上帝,你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

    傅厦可对他没什么耐心烦,斜了他一眼。

    “你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话音落地,傅厦爸爸傅爱民推门走了进来。

    女儿刚才那句话,他可全听见了,当即就惊讶叫了傅厦。

    “厦厦,你怎么说话呢?”

    傅厦细长的眉毛团成了一个团,瞪了风扇下的那人一眼。

    他刚才是故意激她的。

    那人不急也不慢,脸上笑意更浓了,收敛了刚才跟她说话时的懒散痞样,跟她爸开口就正经了许多。

    “叔,这是您女儿呀?”

    傅爱民跟他很熟,说是,又替傅厦跟他道歉。

    “她是个暴脾气,今天头一天在店里帮忙,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叔回头说她......老三样是吧,让你阿姨给你弄。”

    她爸说话的时候,他还抽空笑看了她一眼,傅厦理都不想理他一下,转头就进了后厨。

    傅爱民后脚进来就说了傅厦两句,“怎么跟客人说话呢?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好好说话,那怎么行?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

    赵校英没听见动静,问是怎么了,傅爱民简单说了一句。

    “小梵过来吃饭,厦厦不跟人家好好说话。”

    “哎呀,小梵多好的孩子,厦厦可真是......”赵校英教导女儿,“陈梵舅舅是咱们这里的民警,给咱家帮了不少忙,小梵和舅舅都照顾咱们家生意,你可别不给人好脸色看。”

    傅厦真怀疑陈梵成了自己爸妈干儿子了。

    不,亲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厦懒得听她爸妈叨叨,拿了自行车钥匙,“您二位好脾气,亲自招待他去吧,我回家了。”

    说话间,转身出了后厨,进到大堂瞥了陈梵一眼,就要出门。

    她生气的时候,细长的眉下眼尾吊翘着,红润的嘴唇嘟起,甭管是天王老子来,都不会给一分薄面的感觉。

    陈梵刚才隐约听见了刚才后厨的声音,这会瞧着她。

    “喂,你爸真的说你了?”

    傅厦冷哼一声,“对,你高兴了?”

    说完不等他回应,就推门离开了大堂。

    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傅厦把遮阳帽卡在脑袋上,弯腰开了自行车锁。

    谁想到连自行车都要跟她作对,她一脚蹬上去,咔嚓一声之后,蹬了个空气。

    车链子掉了。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吗?”傅厦简直了。

    她说完,有人就在后面笑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摩托车小痞子也跟她出了面馆的门,正站在她身后瞧着。

    她刚要问他,“看笑话看够了吗”,他倒是走了过来。

    “这车链缺油了,上了可能也得再掉下来......要不,我用摩托车送你?”

    他说到这,瞧了傅厦一眼。

    “就当给你道歉了。”

    傅厦可不领这个人情,何况这种二世祖小痞子混混,她可没心思扯扯。

    她说不用,“回去吃你的面去吧。你再跟我一会,我就不是车链子掉了这么简单了,我车子不得报废?”

    她说着,还嘀咕着补了一句,“未成年人开的摩托车我也不敢上,我可不想被交警抓到,在大马路上背交通法规。”

    陈梵被她这怼人的功夫给弄笑了。

    他点头说行,“我就想知道你这个嘴巴还能有多厉害?以及,我还就跟定你了,看你车子到底能不能报废?”

    傅厦没想到,自己没把他说跑,还被他粘上了,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

    远处的路口有个修车棚子,傅厦准备推了车子过去,让修车师傅帮忙修整一下,她推着车子过去,身后那人还真跟了过来。

    傅厦转头瞪他,他就跟她和气地笑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烦死了,满大街就一个有病的,还被我给遇上了!”

    她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不生气,笑得更和气了。

    傅厦还想再怼,都觉得没了意思,推着车子快步往路口去,后面的人一步不落地跟紧了她。

    傅厦无语的很,就想知道他到底有个什么毛病。

    不知是不是分了神的缘故,自行车到了路口,她瞧着是绿灯就没留意,可马路上竟然冲过来一个骑三轮车的。

    三轮车上的人大喊一声“车刹不住了,快闪开”。

    但三轮车是从坡上滑下来的,速度太快了,傅厦反应过来的时候,三轮车已经到了她脸前来了。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三轮车已经撞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上,傅厦被撞得一个踉跄,向着后面摔了过去。

    不过庆幸她没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扶了一把站住了。

    “没事吧?”他问。

    傅厦摇头,但再低头看自己那掉了链子的自行车。

    可怜的自行车已被撞得歪扭七八,几近报废。

    傅厦看着自己的烂自行车,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陈梵也把目光从自行车上收回来,跟她对了个正着。

    “呃......还真被我说中了?”

    傅厦:“......”

    您是什么乌鸦嘴?

    ......

    南州的夏天,只有到了漆黑的夜晚,才稍显凉快几分。

    爸妈还在店里忙乎,不过晚上没什么客人了,傅厦就回到家。

    傅厦回家冲了个凉水澡,才觉得浑身上下舒坦了一些。

    她换了短袖短裤,开了风扇,一边吹风,一边抱着半个西瓜,一勺一勺挖着吃,顺便把叶静发给她的强化班试卷看了一遍,挑出几道有点难度的大题,准备做一做。

    刚提起笔,就听见轰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传来,声音像滚雷,越滚越大。

    傅厦被吵得耳朵疼。

    “南州这个地方有毛病吧?怎么那么多喜欢这样开摩托的?”

    话音落地,当大到极点的轰隆声不见了,随着一声刹车,好像就停在了他们楼下附近。

    傅厦懒得去管这些闲事,不吵着她做题就行。

    傅厦是以中考第一的名次进了现在的高中,平时在年级里从不会跌出前三名,解这些别人看一眼就放弃的大题,也不过需要多思考两分钟而已。

    等傅厦将几个大题看了一遍,提笔答题之前,将MP3拿了出来,耳机塞进耳朵里,一边听歌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题。

    夏夜里的蝉鸣知了声渐渐远去了,聒噪的摩托车声一时半会也没响起来,只有耳机里的乐声叮咚奏响,前奏里偏快的节奏跳动着,歌声随之而来——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

    傅厦在歌声里有条不紊地答着题,一行一行证明、推导、总结陈述......

    只是在这行“综上所述”还没写完之前,她觉得耳中灌进来的歌声不太对劲的样子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是周董疲倦了,还是她疲倦了,她怎么听到了二重音?

    另一个嗓音比周董要清亮一些,节奏掌握的很准,但不同于原歌曲里的演奏方式,另一个声音配合的是一个人弹奏的吉他。

    傅厦摘掉耳机的瞬间,转头向外看去。

    大大的月亮挂在楼顶上,而楼顶边缘挂了个弹吉他的摩托车手。

    他换了一身和下午不一样的衣服,干净的白T和迷彩短裤,抱着吉他,悬空坐在对楼的天台上,一下一下拨着弦。

    月光照在吉他上,泛着银辉,他在傅厦推窗看过来的时候,抬头跟她展露了一个温和的笑。

    傅厦莫名心跳了一下,只觉这人更没个正经样了,于是瞪了他一眼。

    “干什么呢你?”

    然而他就当做没听见一样,垂了头继续弹,一边弹一边唱,月光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跳动,泛着柔润的光泽。

    傅厦哼了一声关了窗户,准备继续解她的数学题。

    可刚才明明写到的“综上所述”,却想不起来要“述”什么了。

    题刷不下去了,傅厦准备去趟对面的天台,离家之前,还找了个称手的兵器。

    傅厦拿着扫帚上了对楼的天台。

    天台上的风大了许多,但吹在身上清清爽爽。

    他还在弹唱,仍旧是那首《爱在西元前》。

    “我感到很疲倦

    离家乡还是很远

    害怕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他弹的很标准,唱的很好听,倾泻的月光似乎随着音符在他身上有节律地跳动。

    傅厦晃了一下神。

    但她对他没什么好话,哼哼一声。

    “弹来弹去,原来就会弹这一首。”

    他在她的不屑里,侧过身瞧了瞧她。

    “还想听什么,我弹给你。”

    她讥讽他,他却不生气,傅厦自讨了个没趣。

    她哼一声,拿扫帚指着他,“你在这弹琴,扰民了,心里没数吗?”

    他在这个问题里,目光落定在了她身上,他歪着头,慢吞吞地打量她,打量得傅厦都不耐烦了,他才问了一句。

    “是扰了你这个民吗?”

    “不然呢?”傅厦反问。

    但他竟低头继续弹唱起来,弹的更大声了,唱的更响亮了,就像是故意跟傅厦作对。

    傅厦恼怒上前,刚要说什么,他忽然转过身,从天台边缘跳了下来。

    不知怎么,傅厦被他吓了一跳,或许是怕他跳到楼下去吧,她愣了愣神,一时间没说话。

    天台上的风更大了,谁家忘了收回来的白纱窗帘,被风裹得呼呼作响,几乎要被吹到了傅厦脸上。

    但傅厦脸前没有糊上白纱窗帘,只有一个突然间离得很近的男生。

    吉他的余音被他修长的手指按了下去,风声裹着的纱帘声也在这一刻莫名消失了。

    很多年过去,傅厦依然记得,那时他的声音,就如歌声一样,莫名有一丝丝悦耳。

    他问她。

    “我不扰民,能和民交个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