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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山东逃难的一溜十几辆马车在侯府门前排成了长长的队伍,老侯爷,侯爷,二老爷在为他们送行。他们起身之后,往石家庄去的二房再跟着出发。许萱河奉命陪皇帝转移,离开北京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老侯爷站在府门高高的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上车。夏夕觉得隐隐地有些伤心,拉着捷哥去辞行。
老侯爷把将要跪下的捷哥一把拉起来,慈爱地摸摸小脸蛋儿,“捷哥还没去过咱们老家呢,这一回可以回去看看了。”
“曾祖父,北京要是危急守不住,您一定要带着大家逃啊。咱们家不能没有您。”
老侯爷一脸的感动,他护着这孩子,让这孩子心里依恋他。“我知道,捷哥放心,曾祖父没事的,以后还护着你。你这一路别淘气,紧跟着大人,路上小心有响马。”
“我会小心的。”
老侯爷转头看着夏夕,“老老少少都是女眷,一路上也难得太平,老七媳妇,你也帮你大太太多操一份心。能帮忙的地方搭把手,别记恨了。”
夏夕笑笑说,“祖父,您这么说真让我惭愧。一家人逃难,用得着我出力的时候当然是义不容辞。”
老侯爷想了想,“别的事我也就不交代了,老八护送你们回老家,老八媳妇刚刚怀孕,就赶上这一遭,路上老八要照应大家伙,怕是顾不上她。你常问着点,好几百里地,怕是她在路上要受罪啊。”
夏夕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是个明理通透的孩子。老八屡次三番护着你,你妹妹怀着侯府的嫡子,这个乱世,朝不保夕的,一定要给老八保住这个孩子。你懂我意思吗?”
夏夕睁大了眼睛。
老侯爷又补了一句,“不看她,看老八的情面。”
夏夕又点了头,“我知道了该怎么做了祖父,您放心吧。”
她领着捷哥转头上车的功夫,看见德雅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上马车,其中有一个丫头竟是她送出去的青翎。四个美貌大丫头之一。
她走过去一看,别人的马车都是坐席,一马车坐四五个人不等,德雅的却是卧铺,侯府对这个肚子里嫡孙的照顾一望而知。
夏夕问青翎,“你不是在大太太屋里帮忙做针线的吗?怎么派你来伺候八奶奶?”
青翎脸一红,忸怩不答。夏夕见她不回答,也不好勉强问,把另外那个大丫头叫过来,问德雅的健康情况。那丫头说:“反应不大,早晨刷牙的时候微微恶心了那么一下,其他时候都好好的。”
夏夕点头,没事就好,大家省心。
等她上了车,马车队伍出了北京南门,行了十几里地,她才恍然大悟,青翎是老八要收的通房丫头不成?送了四个丫头给德雅,是当时一怒之下任性所为,难道大太太真把青翎给了八爷?她想给德雅母女一点回敬,难道得逞了?
阴谋得逞的感觉很奇怪,不是高兴,而是心虚。她坐在车里抱着捷哥,偷偷地伸舌头。她一气送了四个,老八可别全收了呀。这不逼着德雅跟她玩命么?出府前每个少奶奶都领到一把锋利的匕首,说是让情况紧急自裁用的,德雅拿来用在自己身上,说不好她还是罪有应得。暗道一句,离她远一点才安全。
她对蔡嬷嬷说,“蔡嬷嬷,你是有经验的老嬷嬷,闲了走动的时候就去看看八奶奶,看看她想吃什么,或者哪里有不舒服,一起帮着想想办法吧。”
蔡嬷嬷应了。
三月的原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派心旷神怡的春日景象。往南的官道上,豪门的车队拉出长长的队列,一家接着一家走在道路正中。两边行走的人流也是摩肩擦踵。步行的男人身上背着老大的包袱,女人则拖儿带女,步步紧跟地走在后面。也有推着板车的,板车上除了行李,一般都坐着一到两个老人,抱个幼年的孩子,大人和其他稍大点的孩子无一例外地靠脚走路。路上也有互相寒暄打听的,各人的目的地不同,往石家庄方向的最多。
头一回逃难的这几个人揭开车帘看个不休,一路惊奇叹息。丫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沿路的饭铺还开业吗?就算开业,这么多的人,支应得过来吗?蔡嬷嬷笑了,“你才想到啊。这种路边的饭铺可不是北京的大酒楼,一般就家里几口人一起忙活,做点过路客的小生意。就算一个不走全部留下来赚钱,你说光咱们府里出来多少人?光咱们一家吃一顿他们得忙多久。万一哪个大官的家眷们走在咱们头里,咱们就敢吃不上。我年轻时逃过难,那时候有口热水喝都不错。”
捷哥叫了起来,“半个北京都出门了,晚上怎么住得下啊”
“少不得要到农家去借宿,这些事八爷他们事先肯定是有些安排的。都是女眷,势必要找大户人家。近两日肯定最难,道上人太多了。离北京再远一点就可以投店了。”
夏夕心思一动,正好这时候许静瑜策马从她的车前走过,捷哥叫了一声,“八叔。”
许静瑜低下头,看看捷哥,又看看夏夕,笑着说,“怎么了?坐车里憋气了?”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骑马?”捷哥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骏马。
“现在不行,路上人太多,带上你有点碍事。过上一半天,人少了,八叔带你跑一段。”
捷哥大喜,漂亮的脸上满是神往,引得许静瑜也弯腰摸摸他的脸蛋。
夏夕说,“八爷,我刚刚想到,路长了,大家坐得闷了,难免换车去找相好的人聊天。你再给各车上的人提醒一下,让大家最好不要随便换车,免得人多一乱,少了人都不知道。”
许静瑜点头,“提醒的是,七嫂,您多帮忙提点着点,我得把这48个人完完整整送到德州才行。”
“八爷,咱们跟的护卫有多少人?够用不?”丫丫伸出丑丑的脸问道。这个问题车里的人都关心,不由得一起注视着许静瑜。
“算上我是13个。”
夏夕不知道他的功夫怎样,只看他背上背了一把长剑,应该是有几下子的。侯府子弟自幼学武,想来他也不例外。
“阿弥陀佛,我只求菩萨让我们路上顺顺当当的,谁也别碰上最好。”蔡嬷嬷合十祝祷。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你们都别怕,胆子放正了,侯府军法治家,功夫还都说得过去。一般的毛贼不放在眼里。”
“山东响马一般有多大规模?”夏夕问。
“不一样,大寨几百人,小寨十几人。这些年日子还算太平,响马都成了庄户人,但是那种趁火打劫的风气一直在,遇上乱子就不安分。”
“八爷,我知道你们十几个人都有功夫,真要打架的话,你们能打败他们多少人?”丫丫心里不踏实,想探个实底。夏夕微微一笑,看向老七。姜云姬谨守本分不开口,这时候也眼巴巴地望着许静瑜。
许静瑜心知女人们心里的恐惧,很淡定地说,“这个不好说,我们为家人安全,真拼了命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不过我不会任由情况恶化到那种程度的,必要的时候舍财保命。大家把心放安了,万事有我。”
一种很奇异的安慰感让一车人安安定定地坐了回去。万事有我,这种时候听到这种话真是平添不少勇气。
姜云姬说,“奶奶那个匕首虽锋利,但是真要让我割自己的脖子或者腕子我还是很怕啊。”
夏夕说,“我也是,下不了手啊。”
蔡嬷嬷说,“该下手就得下手,千万落在响马手里。因为平日是民,怕露了行迹,所以他们打劫之后,手里向来不留活口的。年轻女眷死前会受很多折磨侮辱,不如干干净净死了的好。”
说得夏夕和姜云姬面面相觑,心里又不安起来。走到中午,到了一个休息打尖的地方,全部女眷和丫头仆妇下车活动。紧跟着听到的消息就是德雅一路吐惨了。早孕反应加上晕车,她从没出城就开始吐,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大太太在忙着伺候老太太活动腿脚,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等会饭做好了,看她喜欢吃什么,让她多吃一点就是了。”
话是不错,却是冷漠得可以。自小尊贵娇养的德雅到这时候算上凤凰落架,无人怜惜。夏夕想想,她也没什么办法,怎么照顾孕妇,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几乎是零。不过乡野小店,能有什么是她喜欢吃的?无非是填一点东西进到胃里,下午接着吐而已。
长房里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还有老侯爷的两位老姨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是在村头的小饭铺里吃的,似乎还有几个炒菜。其他人就没这脸面了,被分配到邻近的几家农户里吃饭。饭是好几家农户赶着做出来的,多数都是一碗素面而已,色香味什么的一概不讲究,混个肚肚圆完事。钱姨娘带着静琬跟她们去了一家,那家的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倒是十分的客气热情,但是那碗饭食做的实在是差。面也是杂合面的,吃到嘴里涩得下不去,几个女人十分痛苦。丫丫反倒乖起来,吃了两碗,说,“我没卖的时候,在家连这种饭都吃不饱,这会倒有点想念家里人了。也不知他们怎么办?”
钱姨娘说,“能怎么办?逃呗,再贱再穷也是一条命。这两天还没见到,蒙古人要是祸害得时间长点,路上讨饭的就多了。”
蔡嬷嬷叫喊着逼着她们吃,“好歹都得吃,别惦记车上有干粮。那是应急的,我们这是逃难,别挑肥拣瘦的嫌这个嫌那个。”
夏夕静琬和捷哥被这三个人不同角度的政治课一上,不吃也不好意思了。一人勉强吃了一碗,再也不肯继续难为自己,放下了碗。那边桌上姜云姬也拼着吃了一碗半,和丫丫算是给大家做了一个榜样,其他的嬷嬷丫头不吱声地吃了起来。
丫丫笑着说,“关键时候就看谁体力好,能跑得动。这几天有饭我们得比着吃,说不定就能捡一条命呢。”
蔡嬷嬷惊喜地赞道,“丫头这话在理,平日里就你胡闹,怎么这会儿这么明白了。”
“怕死呗。”捷哥说。
大家一起大笑,丫丫正色道,“贪生畏死是人的本能嘛,这没什么可丢人的。谁不怕死报个名,万一遇上响马,派她上去打架,我在后头喊加油。”
静琬笑着说,“谁吃得多谁上。不能对不起那么多饭啊。”
丫丫坏笑着眼珠子一转,问捷哥,“许大侠,你也练了一阵子功夫了,每天起早贪黑的,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捷哥信口贫道。实际他每天就扎了马步,只学了两招入门的拳脚。
“当真?那可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啊。我们这一群人当真有福了,托庇在你门下,你多费心哦。”
“那你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坐车挺闷的,我给你唱歌。”
姜云姬笑着说,“这个好。”
吃罢饭歇了一阵,蔡嬷嬷又来回报说,德雅基本没吃下什么东西,勉强塞了两口当场全吐了。这才刚出发第一晌,她就吐成这样,这一路要走五六天,她怕是比死都要难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很辛苦,分数也稀稀落落,昨晚到现在才收了30多分,真沮丧~~做个摸底,亲们看完不给我打分的缘故是什么?感觉不好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