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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璋是带着遮掩的伤口回卧房的,捷哥抢着要看看他的伤势,被他微笑着拒绝了。捷哥早慧敏感,刀伤太过残酷,不能保护好自己已是失职,他舍不得天真的儿子难过担心。
夏夕呆坐在床沿上冥想,看到他进来,静静地站了起来。这样周全的礼节,对客人来说或许很恰当,对丈夫而言却显得客气而疏远。显而易见,她心里的那个结没有打开,礼貌隐含着拒绝和无声的抗~议。
“帮我换下药吧,伤口似乎还没长好。”
夏夕点点头,他在她面前坐下,把肩膀裸~露出来。受伤浅的地方结了几块褐色的硬痂,深的地方红色的血肉与黑色的药膏搅在一起,一团模糊,丑陋而狰狞。夏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别怕,把金创药涂在伤处就可以了。”他的声音很温柔。
“怎么伤的?”
“乱军当中,骑兵对砍,对方的马刀在这里擦了一下。”
光想象一下就觉得惊吓。冷兵器时代,双方交缠在一起的军力,千军万马,人喊马嘶,刀光闪闪,鲜血飞溅。前生电影里看过不少,在这里都是现实。许静璋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超难走的路。
“伤口太深了,当时就应该缝合一下,不然长不好。”
他笑了,“真是女人,拿着人都想缝。你的针线活不是不好么”
“七爷,我在书上看过一个偏方。外伤要是严重的话,拿羊肠线缝一下,伤口好得比较快。”
“人也能缝?”
“真的可以的,书上是这么写的。你们队伍里应该有急救的郎中吧?他怎么救治伤员的?”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抬回来,剩下就听天由命了。”
夏夕不由得瑟缩了,没办法止血,没有抗菌消炎的药品,连最基础的缝合也没有。医疗水平如此低下,为什么还要有战争?想起来就觉得郁闷。
“七爷,明天白天我们试试吧,会好得快一点。”
“拿缝衣服的针把我乱缝一气?”他的神气就像在听一则笑话。
“不是乱缝,是把这割开的两片皮□□合在一起,会很疼,但是这样有利于伤口愈合。你相信我。”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很认真地口吻问道:“我要是很疼,你能不能消消气?”
夏夕低下头,“两码事。”
他忽然又一种冲动,想要哄好她,“那怎么才能让你不再生我的气呢?你说出来,我都依着你。”
夏夕觉得面孔发热,她垂着颈,无声地摇摇头,手上上药的动作却是很迅速。等她包扎好,许静璋站起身,打开他带回来的另外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锦盒,他把锦盒递到了她的手里。
“成亲这么久,我还什么都没给过你。这是我缴获的,你穿了之后弄条链子戴。”
夏夕打开锦盒,莹润饱满的珍珠光华氤氲,莲子般大小,更难得的是,一盒子珍珠总有好几十颗,个头却很匀称,可以顺顺当当穿几条项链出来。里面还有两三颗特别大的,似乎可以做耳环,或者吊坠。纯天然的珍珠无论色泽与形状都显得完美无瑕,前世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珍珠。
“喜欢吗?”他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随手套上了白色的内衣。
她点头,“嗯,喜欢。”
“家里还有几箱东西,我放在你屋里了。其中一箱是最上等的皮子,有金鼠,银鼠,紫貂,白狐,红狐,都是很厚实的秋板,毛色很纯。你回北京之后找人给你做了穿,我媳妇打扮一下,不比那些有名的美女才女差。岳父偏心,你的嫁妆里即使有皮子,估计也不会太好,我们不跟他计较,我给你慢慢添。”
夏夕眼睛有些潮,又觉得自己为财货所动十分可耻,不安地问,“这样可以吗?可别触犯朝廷的规矩。”姜云姬可是身边的殷鉴,家破人亡,代价惨重。
许静璋笑了,“没事的,这是战利品。战场上的事和你平日里了解的事不一样。”
“七爷,真的可以吗?”
她的不安看上去十分的明显,许静璋心一软,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放心,别忘了我是怎么去从军的,我现在是四品忠武将军,要论建功立业,这才刚刚开始,我是去为你们增光的,不会做让你们抬不起头的事情。”
夏夕点点头,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许静璋忽然伸过一只粗壮的胳臂,放在她的嘴边上,“咬一口。”
夏夕推开她,他却执拗地又把胳臂填了回来,“刚刚洗过,干净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狠狠地咬上几口。明早一起缝了。”
夏夕忍不住好笑,“我不嫌脏,我嫌生。”
看到她眉眼之间浮现的一丝笑意,许静璋的心里像有只小手抚平一般舒服熨帖,不由得也跟着微笑起来,“那你说,看上哪一块了,烤熟了给你吃。”
夏夕白他一眼,“人肉也是吃得的?”
“吃不吃?”
夏夕摇头,他的铁臂顺势搂在她的腰间,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你不吃,我可忍不住了。”说罢,低下头,在她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温热的气流吹在细嫩的皮肤上,一点都不痛,又痒又麻的触感从颈部直达后背,夏夕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鼻端又闻到了那股淡淡地杏仁香,洁净清雅的味道。离别的这几个月里,他不止一次思念这股味道。觉得连这朴素的澡豆也晕染上了她的个性,柔顺又倔强,令人着迷。
很想她,可能是相处的日子有点短,每次想到她都是这些个细细碎碎的事情,她身上的这股杏仁香;她独自站在落雪的庭院里等他,眼圈发红,连吹的气都似乎是冰冷的;她小动物一样蜷在被窝里发烧;她无措时呆呆的样子,每想起一点,心里就多一分怜惜。除夕夜她想救小绿惶急流泪。虽然急得四处拉援军,求了二老爷求老八,却压根也没有想到来拉自己帮忙,那时候她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难过。再想到分别之后,她每日里都是抱着对他的怨恨过日子,他就难受得揪心扒肝,恨不得立刻策马回家去,哄得她破啼为笑,忘了那些不堪往事。
他不曾这样思念过人。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子牵心牵肺地想念一个女人。
他比较过四儿和原配宁氏。宁氏是无锡守备宁远则的嫡次女,他们一起共同生活的一年多时间里,也算得上是一对恩爱夫妻,宁氏不及四儿美貌,但是德容言功,样样都符合最严苛的大家闺秀的标准。以娇惯的嫡女身份嫁了庶子,小心翼翼地侍奉长辈尊敬丈夫,赢得了一片赞誉。按侯府惯例,庶子成亲之后,新娘子度过一段适应期,很快就应当分府出去的。长辈们怜爱宁氏恭顺安静,迟迟没有实施,宁氏怀孕后,分府的事就没有人再提,想着生完捷哥再分,没料到她死于产后大出血。他原本以为她就是最好的妻子范本了,执意守制三年,想表达的也是对这位贤妻韶华早谢的敬重与纪念。
有宁氏做底,糊涂四儿这样的续弦带给他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在娶她之前,他设想过她的面貌,一张颟顸痴愚的脸,泼辣又莽撞,随时都会发火嚎哭。相信在北京世交圈子里,有这种印象的人不在少数。德雅母女抹黑抹得彻底,四儿美貌过人几乎无人提起,都被那糊涂名给湮没了。
服毒上轿的四小姐果然处处出圈,撒盐,救小绿,自请休妻,知道大太太是姨妈后受的那份刺激,跑回家探问真相,对生母有着匪夷所思的猜测,搞得父亲脸面无光。头里还宴请家丁,转眼就打婆子送丫头。知道自己算计她,恼了之后傲气冲天,话说得跟刀子似的,连送行都不露面了。他前脚走,她又当着全家老少的面死顶大太太,吃鞭子也在所不惜。规矩礼貌,尊卑孝道全不在乎,想做的事就坚持到底,脾气拗得倒像是老侯爷的亲孙女。要是传出去,糊涂四儿的名声绝对更坏也更响亮。
可是这种种作为让她远比记忆里的宁氏来得鲜活生动,执拗的性情源自多年受欺之后的反弹,就像石头下钻出头来的小草,顽强又纤弱,想起来就让他觉得疼惜不已。他亲眼见到了她倔强外壳之下的无依无靠,孤单脆弱。对他来说,姜云姬出不出现,易嫁的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半点都不重要了,在苦难里依附于他的四儿绝是他的爱妻,如果可以活着,他必会千方百计补偿她,护她安全,护她不受委屈。在战事最激烈的瞬间,刀光剑影,每一分钟都会失去生命,他的决心却越来越强大,决不能死,他舍不得让捷哥成为孤儿,德闵成为寡妇,一定要留着这条命回家。为此,他成为全军作战最勇敢的将士。两军对垒,只有砍倒敌人才能保全自己,贪生也不能怯懦,没有勇气的战士死得更快。一战功成,踏着累累尸骨回到北京,他被朝廷破格连升三级,沉甸甸的功勋让军中同袍口服心服。
因伤休沐十天,肩上的痛抵不过对妻儿的思念,他快马加鞭驱驰几百里地跑来德州,内心的深情唯有他自己清楚,却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德闵知道。
静夜,春~色无边。
化不开的情感借着这浓浓的夜幕弥散,许静璋热情如火,觉得亲不够,也爱不够似的。夏夕应付不来这火热的追求,话不成话,吞咽成细不可闻的哀求与叹息,游丝般在喉间颤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又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呻~吟,像一只被捉着爪子限制行动的小花猫,叫也叫得无可奈何。
他的媳妇依然柔顺,但是他能敏感地感觉到柔顺背后那一丝推拒。他清楚这段距离来自何处,他的算计伤了她的心,或许她希望能听到正式的道歉和求恕,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为此他更加怜惜,满腹心酸得不知该如何去疼爱她。
来的路上他就想过了,他拗不过自己的心,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任性一回。能多见一面就多见一面吧,趁活着好好地待她,哪怕只有三天,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如果她不能原谅他的那番算计,他也不去辩解,由着她继续记恨他好了。对蒙古的战事升级,未来几年他更是生死难测,这时候,给予她的柔情愈多,他死去给她的伤害就愈大。她心底里打着那个大结,将来才容易从悲伤中拔出身来,如果命定不能陪她偕老,就别留下太多的念想让她伤心难过,她活得够不容易了。
由着她恨自己,这是他爱惜她的方式。在易嫁这么奇怪的缘分里,遇着这么一个另类的闺秀,他只能交付这么扭曲的感情。她是人所不知的一个宝,他没有料想到他会这么喜欢她。
庭院一棵高树上,一只长尾巴的栖鸦突然叫一声,振翅飞去。
树枝一低,又弹了回去。
簌簌有声。
满天繁星,如碎银一般闪闪烁烁,夜色幽蓝,微风习习,天地间难描难画的静寂宁和。
德雅独坐窗前,目光清冷地隔窗眺望。隔墙的院子里似乎有隐隐的对话声,影影绰绰的,很不清晰,弄不清是真的,还是她心里的想象。老七趾高气扬地立了功回来,看她的目光里明晃晃地挂着鄙视和不屑。德闵得了这么一个有志气有前程的丈夫,这会儿一定很得意。
她住在这个小院的正屋,斜对面是一排厢房里,她的丈夫此时也不知梦落何方,他的身边,是婆婆为他指定的通房青翎。同样年轻温暖的**,同样青春美丽的容颜,这些天,那女人容光焕发,笑容甜美,连走路的脚步都轻捷得像要飞起来。她偷走了她的幸福,留下她在这寂寞庭院里苦苦地挨过又一个不眠之夜
她还年轻,不到17岁,正是生机勃发的好年纪,所有的情绪都冲动易感,悲伤,嫉妒,不甘都十分强烈,面对一个冰冷的丈夫,她心里的痛楚也那么尖锐。侥幸易嫁还是一个秘密,她无人唾弃,也无人安慰。
她想,一辈子长着呢,再深的恶梦也有醒过来的时刻。她很危险地从休妻的悬崖边上又转了回来,一直以来,命运待她都不错。
相信总还有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一日。
晚来弹奏《长门怨》,意在以情动人,不料却遭到了许静瑜的批评。伤心了大半夜,到这时信心又开始复萌。她不能灰心,要想出别的方法来挽回他的心。至于通房,就更加不是问题,她现在不是每天都饮避子汤么,再受宠,也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让路。只要她能生出嫡长子,怎么对付通房,她有的是办法。她拥有世子夫人的名分,就占定了优势,输赢随时逆转,只要她不自己放弃,没有人能够打败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安心等待,等待一个翻盘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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