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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延把他带出了教室。
走廊上很空荡,一阵风吹来,茂密的树叶唰啦啦地响。空气很干净,能从这里闻见学校门口小摊那里传出来的香气。
薄雪几乎有些晕晕的,任由许景延带着。
可是,许景延就算没有分化,也有一米八的个子,身姿颀长。那双腿也很修长,薄雪比他矮了整整一头,跟着许景延的时候,很有些费力。
走得久了,薄雪有些喘。
他的声音也是很低的,像是怕引起许景延的注意,刻意压低了一点。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已经落后了许景延七八步。
薄雪垂着眼睛赶路,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前面的人身上。
“……对不起。”他下意识道歉,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里很剔透,很亮。薄雪抬头,只能看到前面那个人的肩膀。
许景延停下来等他了。
“小同学。”许景延微微俯下身,和他的距离很小,很小,那一把低沉悦耳的嗓音就响在他耳边,“你真的很慢。”
薄雪倏地垂下眼睛,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手指有些不安地抠弄着书包肩带,嗓音很小,也许是感冒的缘故,带了一点儿鼻音,听起来很软:“对不起……”
许景延握着他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你没张嘴吗?”许景延的语气冷冷的,有点凶巴巴,“走得快了跟不上,也不知道说,你的嘴巴除了吃饭还有别的用途吗。”
虽然是批评薄雪,但是许景延的步子还是缓了下来。
薄雪有些迟钝地想,他可能是在等自己。
许景延是开的自己车来接他的。
车停得不太偏僻,离那些小摊贩很近,窗一开,油泼辣子的香气就卷着风送进窗口,薄雪抬起眼睛,就能看见摊上摆着的那些小吃。
炒粉,煎豆腐,拌河粉。
薄雪有点饿了,但是他没说,就坐在车里等许景延开走。
许景延也没察觉他的表情,他正在很专注的翻着一份文件,动作很大,像就是要翻给他听的。
薄雪偷偷地看了一眼,封面上有几个字,不太清晰。
协议书。
薄雪刚把视线收回来,就听见许景延富有磁性的嗓音,配上他冷淡的脸,很性感。
“你看一下,等会儿在底下签字。”许景延抱着臂,隔着一个座位对他说,“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我们各取所需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强买强卖而来的对象,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那都是妄想。”
薄雪的睫很轻的抖了一下,一抹郁色在他眼里很浅地滑过,又被他转瞬间就隐藏起来。
没关系。至少他得到了许景延。
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协议书里的内容很明确,薄雪帮他分化成Alpha,许景延给薄雪合法婚姻的承诺。
在协议履行的过程中,薄雪都要住在许景延家。
一切都是商量好的。
薄雪把签好字的协议书递给他,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还是很低弱,像是小猫叫:“我、我们每天都可以一起上下学吗?”
许景延声音很淡的:“嗯。”
他此时正内心烦躁着。
自从许景延昨天从医院带来的是无分化者的性别分化报告,许家就一直摧天撼地地给他张罗催化事宜。
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他,等一纸协议书递过来的时候,许景延才知道这个事情。
因此,许景延连夜从许家大别墅搬了出来,随便找了个自己以前买的资产住了下来。
说实在的,许景延对薄雪很没有一点好感。
他看起来就畏畏缩缩的,很胆小,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人虽然不作妖,但是交流起来,也不是很顺利。
许景延不想整天都对着一只闭口不谈的闷葫芦。
加之这是家庭强加过来的人,许景延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他冷冷淡淡的,那个薄雪也不知道挣扎一下,索性就这样,算了。
薄雪没能领略到许景延的心理活动。
他坐在车后座,正在偷偷的看许景延。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许景延已经整整三天没来上学了,薄雪没机会和他挨得那么近,面对面交流,薄雪也不喜欢。
他不想让许景延看见自己眼睛里掩盖不了的光彩,卑微又渴望。
只有坐在他后面的时候,薄雪才敢放开自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而没有人能窥见他如同烈火焚烧的爱意。
很安全。
许景延车里挂了玫瑰香薰,香薰挂件摇动的时候,一缕缕玫瑰的香气就缠了出来,氤氲在加湿过的空气里,很好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可是薄雪连一个香薰的功能都没有。
如果许景延发现自己是Beta……会怎么样?
一定会把自己赶出去的吧。
车在这个时候正好停了。
许景延的别墅在北城近郊,空气很清新,因为地理位置较为偏远,每个别墅都送了一片还挺大的开放式草坪。
只不过许景延很少来这里,管家也疏于打理,杂草长得很蓬乱,几朵杂色的鲜花开在其间,很有一点自然韵律的美。
薄雪身侧的车门自动开了。
他背着书包下车,等了几秒,却发现许景延并没有要下车的迹象。
许景延看到下了车的薄雪正在看他。
平心而论,薄雪的那双眼睛最漂亮。
含着一点点水光,很容易让人疑惑他是不是刚刚才哭过。琥珀色的眼睛在暗色的光里有了杏仁的颜色,眼睛很轻透,像一捧山泉。点缀其上的睫毛又长又密,卷翘得像是刚刚用睫毛夹夹过。
“……我今晚会回来。”
许景延不太能看得他的眼神,眼巴巴的,像是看着主人讨要零食的小宠物。
他做过承诺,合上车门,在薄雪面前扬长而去。
大半个夕阳藏进了远处的山峦,只剩一点余晖,照在人身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太阳的温度。
薄雪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也看出来了,许景延……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呢。
许景延没把他送到别墅门口,薄雪也不知道这些别墅里,到底哪一幢才是许景延的。
可能许景延想让他等他回来?
薄雪沉思了一会儿,把书包背到前面,缓缓蹲下,双手抱着膝上的双肩包。
过了一会儿,薄雪蹲累了,干脆就坐在地上。
天刚刚擦黑,春天的风带着一点凉意,薄雪穿着春季的校服西装小外套,被风一吹,差点透了。
男生的身子很单薄,整个人裹在一身藏青色的西装外套里,显得很小,又很脆弱。
他就蜷缩成了小小一团,鼻头、耳垂和手指骨节都冻得红红粉粉的,在那白皙得像是刷了一层釉的皮肤上很明显。
薄雪等了很久很久。
他没带钟表,只好时不时站起来搓搓自己的手,对着手掌心呵气的时候,都能看到在空中就结成霜花的白雾。
他踮脚看保安室外面挂着的那个大钟表。
薄雪眼睛有一点点的轻微近视,上次许景兰无意中说过许景延不喜欢戴眼镜的,薄雪又给摘掉了。
的确是很蠢笨,怪不得许景延不喜欢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路边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汽笛声。
许景延的那辆车停在他旁边,车灯很亮。
许景延降下窗户,在看清薄雪的脸后,那张脸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冻人得很。
“你怎么在这里。”许景延皱眉,好看的眉眼染上一层戾色,“管家不给你开门?”
薄雪搓了搓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小腿,神色看上去还挺快活,夹杂着一点惊喜:“你回来啦。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哪座别墅是你的,想了想,还是等你回来带我走好了。”
男生在寒风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头发吹得有点乱,眼睛却亮亮的,像是在等许景延夸他聪明。
许景延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一座别墅,你不会问我吗?”
薄雪蹭了蹭自己的耳朵,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加你的联系方式呢。”
“你不是有许景兰的微信吗。”许景延快被他气笑了,“你为什么没问他。”
薄雪也沉默了。
对哦,为什么呢。
薄雪现在原地半天没动静,许景延叹了口气,推开车门,绕过大半个车身,走向薄雪。
许景延去握他的手腕,触感冰凉,像是刚从冰窟里挖出来的一样:“你不冷?”
他又皱眉。
薄雪下意识摇摇头:“不冷。”
可是缩成一团的样子却出卖了他。
许景延终于被他气笑了。青年就算生气,也是很好看的,薄薄的霜雪笼罩着眉眼,悬胆似的鼻梁很高,灯光打过来的阴影一小片,遮住了寸缕肌肤。
薄雪被许景延拉回了车里。
不过这次他没有坐在后面,而是被许景延塞进了副驾驶。
车上暖融融地开了暖气,像是春末的气温,玫瑰花的香气浅浅的,在热空气里氤氲升腾,像是炸开了一朵小型的香气炸弹。
许景延换了一件英伦厚风衣出来的,他拉开翻折式的车带抽屉,从里面拎出来了一条鸽子灰围巾,扔给薄雪。
“围着。”
许景延继续开车,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坐在旁边的薄雪。
薄雪很开心地接过,围巾是羊羔毛质地的,很轻软。他把围巾缠在脖子上,独属于许景延的气息便浅浅的缠绕上鼻端。
许景延惯用的是烟草冷杉的熏香,平时所经之处,只能闻到一点点浅尝辄止的香气。
这样浓烈的气味,薄雪是第一次闻到。
许景延就坐在他旁边,许景延的围巾正在他身上。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许景延和他的距离,在不断地拉进。
*
*
薄雪终于命途多舛的被带进了许景延的别墅。
轻奢的装修风格,北欧风情在别墅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景延别墅里的管家大叔叫刘佩,长得很和蔼,看起来就很好说话。
薄雪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景延,忠诚地充当一个小鹌鹑。
“刘叔,你给他在二楼安排一个房间。”许景延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转过身和薄雪说,“因为安全要求,我的别墅没有每个房间里的单独卫浴,你可以用二楼的淋浴间,但是不能进我的书房,也不能进我的卧室。我尊重你的自由,但是请保护我的隐私。”
薄雪懵懵懂懂地点头。
还是刘叔打了圆场,很热情的招呼薄雪:“是小少爷吧,长得可真标致啊。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冻着了?”
薄雪还没说话,许景延就替他抢先一步:“冻了三个小时,脑袋都冻傻了。”
刘叔哦哟了一声,忙推着薄雪进房间:“衣服都整理好了,挂在衣柜里,小少爷你得赶紧洗个热水澡!明天发烧了可不好了,都高三了,可耽误不得。”
薄雪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被保送了,不需要担心去学校的问题,就瞥见了许景延的脸色。
房子里都这么暖和了,许景延的脸色还是冷。
薄雪只好点点头,上了二楼。
二楼浴室和许景延的卧室一墙之隔。
许景延看着他乖乖的进去拿了衣服,进了浴室之后,也回了自己房间。
老式别墅了,房间隔音很不好。
许景延靠在沙发上,都能听见薄雪那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响动,衣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边像是开了水,水声哗啦啦的,有点大。
许景延听在耳里,一边看微信。
薄雪刚刚和他加了联系方式,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鬼使神差地,许景延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薄雪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一张老相片,因为年代久远,被人拍照扫描上来的时候,都有些失真了。
图片上是两个小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肯定是薄雪和他哥哥,薄霜年的相片。
许景延没多停留,目光向下滑去。
薄雪的私人世界很丰富,看不出是个闷葫芦的朋友圈。
路上遇到的流浪狗、公园里会和人主动蹭蹭的大橘猫,随手画的儿童风格的涂鸦画。
很多,品类繁杂。
总结,不是许景延喜欢的类型。
许景延想滑出去的时候,忽然在一张照片上停留了。
那是一个背着光的男生。
身上穿着一身缀满亮片的黑色舞衣,很繁丽,飘逸的水色薄纱就覆盖在他肩上,隐隐可见下面的光景。消瘦的脊背上的蝴蝶骨清晰可见,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停驻在他身上,不肯翩飞远去。
男生正回过头,笑容很腼腆,一头与生俱来的银白长发被盘起来,做成了蝴蝶一样的形状,像一只堕入凡尘的精灵。
薄雪的朋友圈配字:终于拿到了拉丁舞星云奖啦,小开心~
淅沥沥的水声就响在耳边,不知道是不是许景延的幻觉,他在水声里,听见了一点细弱的呻·吟,声音不大,但很勾人。
三分钟后,刘叔看到了匆匆跑进二楼另一个浴室的许景延。
他有些疑惑,问:“少爷?”
许景延的声音哑得厉害,隔着厚玻璃门传出来,显得克制,还带着点涩气。
他低低应了一声:“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