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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小腿的石膏也拿掉了。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和跑跳,但甩掉拐杖之后,除了动作慢些,至少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了。幸亏平时经常锻炼,不然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毛爷爷诚不欺我。
回到公司,各级Boss纷纷前来办公室探望周一诺,弄得明明什么都没做的她受之有愧。案子最终胜诉了,法医鉴定结果很明确,孩子确实为窒息而亡。危机公关是邵聪做的,项目揭盲是李娜参与的,躺在床上的周一诺被灌了不少骨头汤,什么力也没出,三个月下来胖了四五斤不说,还白领了两个月薪水。
在她住院的早期,邵聪曾隔三差五去看望,如今作为顶头上司,除了分配工作找周一诺谈过话,他反而来得最少。
如此,周一诺还能心安一点。
有关程梓明的信息,仍旧从陆宇那陆陆续续地获得着,通常十天半月没有只言片语。想要揍他一顿的雄心壮志早已消散,总是等不到他能与外界正常联络。找不到对象,这一切的气都不知道应该往哪撒。白胖的周一诺开始思考人生,等腿休养好了,慢跑要跑起来,有氧操要跳起来,力量要练起来。
这样一来,要做的事情可真多啊。
虽然回到了工作岗位,但考虑到行动不便,近期的出差任务全都做了分流,周一诺负责一些文案和实验,日子过得倒也清闲。都说人在伤痛时容易感伤,现在想来,有什么好感伤的,能被各方人士宠着疼着,养伤的日子其实还算快活。怕周一诺累着,郑书奇主动承担了小工的所有任务,从洗菜切菜到装盘,外加餐后收拾。周一诺只用颠勺炒炒菜,两人的小日子也算过得舒爽。
每到周五,周茂林便开车把女儿接回汉口,星期天晚上再送回来。
一个普通的周五的晚上,周一诺在家陪着爸妈看电视,身前放了板凳供她搁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水果,偶尔低头摸摸手机,颇有些百无聊赖。
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上赫然写着。
他回驻地了,三天后就走,抓紧时间。
心上的弦突然被拨动,周一诺不假思索地放下水果叉,腾地站起身来,虚踮着脚蹦回卧室,打开电脑买车票。
不想关心陆宇怎么套的话,不想在乎腿还没康复路上会不会辛苦。她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见到他,跟他当面谈。
发现了女儿的反常,周茂林跟到卧室,凑近了看电脑,发现她要去的目的地,他拍了拍周一诺的肩膀,说了句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嗯,谢谢爸爸。
付完款,周一诺回过头,仰脸看着父亲,“我妈那边,还反对吗?”
周茂林挑了眉,“她?她说了不算。这家听我的。”
周一诺抿起嘴,胳膊搭在父亲肩上,一脸谄笑,“我们屋里的户主,好霸气。”
同样的早班火车,和上次的满心欢喜不同,这次周一诺的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愿意见面怎么办?如果见了面,他的反应不是自己所预期的怎么办?最差的结果,如果自己被强行遣返怎么办?越想心越沉,她咬紧了牙直视车厢壁上的车速显示,只恨这车不能开得更快一点。
一路打车到部队门口,已经下午两点半,门岗的战士礼貌地敬礼,询问她找谁。
报上名字,战士打完电话,仰起头对上周一诺忐忑的眼,“不好意思,程营长暂时不在。”
是啊,他工作一向那么忙,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系,想找到他简直是Missionimpossible。可这么大老远的赶来,周一诺并不想放弃,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既然他不在,找别人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他,总行吧。
她又报了张哲的名字。小战士很耐心地打电话,挂完后继续抱歉地看着她,“张副营长暂时不在办公室,他们去找了,你先等一会儿。”
“那,那朱碧波在吗?”连续都是坏消息,周一诺不知不觉有些担忧。
说出波哥的名字,周一诺反而没抱希望,他们都忙着,领导会更轻松吗?谁知小战士这次笑着答复她,“朱团副说让你等一会,张副营长在他那儿呢。”
好吧,那么大个干部,应该也不至于忽悠人。那就等等吧。
似是看出周一诺的腿不太方便,小战士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周一诺。头顶毒辣的太阳晒下来,卫兵仍在岗亭中一动不动,汗水湿透了脖颈和衣背。
约莫一刻钟,院内开出来一辆车,车窗摇下,张哲扯着嗓子朝周一诺打招呼,“嫂子!我来接你啦!”
笑着站起身,周一诺朝卫兵和登记的小战士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辛苦了。”
让座的小战士忽地红了脸,连忙摆手,说嫂子太客气了。
“嫂子,明哥去上边开会了,过会应该能回来,你先上他寝室等会吧。”张哲笑咪咪的,一扫往日爱踩油门急停急刹的习惯,将车开得很平稳。
周一诺点点头,来了别人的地盘,自然客随主便,何况这是军事禁区,没人领着不能乱跑。
和苏米吵架闹分手的次数太多,被战友们封为分手侠的张哲已经对小两口闹矛盾司空见惯。这两三个月来,他已经被程梓明身边环绕的低气压弄得苦不堪言。好了,没事了,既然嫂子来了,就证明关系有了缓和的可能,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也能跟着过几天轻松日子。
于是乎,他大大咧咧地跟周一诺讲着心里话,“嫂子,明哥真心不容易,你以后,可不可以少生他的气?我们环境封闭,不比外边,谈个女朋友都胆战心惊的,最怕的就是女朋友闹脾气,动不动坚持不下去要跑。况且,老这么吵架,不好,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真心的,经验之谈。”
这话从何说起?到底谁生谁的气?谁坚持不下去要跑掉了?看来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周一诺暗笑不语,程梓明啊程梓明,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忍,什么都不说。
说完程梓明的好话,自然还要夸夸嫂子,千万不能让她觉得张副营长是个厚此薄彼的人,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了笑,“其实吧,好多人羡慕明哥的。这年头,哪还有人能耐心拿着笔给人写信?你是不知道,每次收到你寄来的那些东西,我们这都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每个人都夸明哥积了好几辈子德,找了个好媳妇。”
周一诺笑了,附和着说,“他也是个好男人啊,好媳妇和好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嫂子这话,貌似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或者她只是为了在人前给男人留面子?回去才罚跪搓衣板、关禁闭?哎,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程梓明的宿舍通着营部办公室,绕过外面的办公区,张哲领着周一诺到了里面。用程梓明的水杯给嫂子倒了水,张哲有事去忙。
“已经通知过明哥了,他开完会就回来。”临走前,张哲笑着挥手。
“嗯,你去忙吧。”周一诺笑着再见。
寝室里很简单的陈设,桌椅、床和柜子,和上次来时匆匆一瞥没有区别。床上放着深绿色的豆腐块,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籍和文件夹,桌面上除了台灯、水杯、台历和笔筒,就只剩一个相框。
居然有人在后面偷偷照下来了。拿起相框,周一诺忍不住用手指去触摸画面里那两个小人。仔细看,还能看清当时程梓明拉着她的手。
其实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太小心,太喜欢责怪自己。
将相框平放,把照片用手机拍下。伴着快门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寝室门口。
周一诺张皇地抬头,见是张哲去而复返,心里松了口气。
“怎么了?”周一诺将相框放回原位,笑着问他。
“想来想去,我觉得有个东西,还是应该给你看一下。”张哲眯起眼,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打开程梓明的柜门,从第二层角落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周一诺,“好嫂子,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看的啊,千万千万。”
被他神秘的模样弄得很紧张,周一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把文件夹放回去,“如果是机密文件什么的,我还是别看了。”
“那倒不至于,”张哲拦住了周一诺,把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第二行右边数第二个位置,放回去的时候别放错了。”
张哲转身离开,出了门开始小跑,像是要赶紧摆脱这个可怕的地方。都说部队对人最大的训练,便是让人习惯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那么程梓明就是个条理清楚得过分的人,那种刻在骨髓里的整齐有序,比处女座的强迫症更为严重。万一顺序不对,他肯定会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午后三点多的阳光绕过窗帘照进房间,在地面留下一片棱形的光亮。仍然朴素整洁的寝室里坐着一个姑娘。她伏案看着那些伴随着一个军人出各种任务前写下的被称为遗书的东西,心情异常沉重。
前面的几封字数还算长,偶尔捎带小时候的回忆,字里行间流露出兴奋与恐惧。程梓明不是个言语丰富的人,较长的篇幅也不过两三百字,才翻了不到五份,基本上都变成了三两句话,大多都是嘱咐爷爷注意身体,以及妈妈,我爱你。
最早的一封他写了时间点,又被几笔浓墨覆盖,依稀能看清楚,那是2009年,往回推算,那时候他已经到这里三年了,应该是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后面所有的纸上都没写时间,只有落款,以他那么整齐的性子,想必所有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周一诺无法仔细判断他每年出这种任务的频率,七年了,所有的遗书在失去作用后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他整齐地收藏。
一句又一句的妈妈我想你之后,周一诺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看了这些,她才明白母亲在程梓明心里究竟刻下了多深的印记。每一次可能是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母亲永远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
直到从某一封开始,在关于母亲和爷爷的惦念下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周一诺,才当你男朋友两个月,不好意思,如果你能看到的话,我想说,我爱你。
还有,好好活下去。
看到这里,周一诺捧着文件夹嚎啕大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