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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战事吃紧,朝里也不太平,蛮人尥蹶子尥地突然,满朝文武就像半夜搂着小妾睡的正美却被人突然拎下床干活一样突然地忙碌起来。
不禁未从盛世太平的美梦里尽兴而归,反而到现在还是茫然憋屈而惊慌失措地。
仗一开打,兵马钱粮哪一笔都不是什么小开支,户部忙的脚不沾地,兵部那边儿要钱的折子一道追着一道,雪花儿片儿一样的往案头上送。
晋朝太平惯了,陡然从盛世乾坤进入地兵荒马乱的战时,只好硬着头皮手忙脚乱地盘点着国库里那几代人存下来的地主家的余粮。
然而,沾上钱的事情,就是一笔糊涂账。
朝堂上,李煦一道一道地瞧着六部报上来的折子,越瞧脸色越像暴雨前夕的乌云。
六部官员你瞧我,我瞧你,敲不作声地跪在底下默默擦汗,一时之间连个敢出声儿的人都没有。
高才高公公身子骨已经大好了,亏的景异景神医医术超神,从剧毒之下抢回来了一个白面饼一样的高公公,此刻正低眉顺眼不作声儿地站在皇帝身后,悄然不动声色地瞧着文武百官各异的神色。
不一会儿,皇帝终于把那一个比一个糟心的折子看完,“啪”地一声轻摔在了桌案上,脸色不好看,却似乎也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
那摔折子的声音严格论起来堪称温柔,却让地下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官员却集体随着那声音打了个哆嗦。
殿中只剩下几位阁老还在站着,为首的张、吴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彼此心照不宣。
李煦把折子拨到一边,用手指敲了敲桌案:“朝廷正在困难的时候,当务之急,朕还需要众卿为朕分忧啊……”
殿中跪着的六部官员终于战战兢兢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们这口气出完,原本站在后方不声不响作壁上观地宋国公萧岿突然持着一道折子出列。
宋国公是皇帝亲信,是满朝上下除了皇帝之外兵权最多的一位,他此时出来说话,无疑是对很多人不利的,果不其然,萧岿开口道:“皇上,臣这些年只在军机处与兵部来回,不曾参与户部之事,只不过这些年边境久无战事,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旱涝瘟疫,想来国库还有些盈余,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西北战事吃紧,供给一旦跟不上,肃亲王束手束脚,国境必破。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既然银子不是不够,微臣实在不懂,户部崔尚书何以跑到圣上面前哭穷?”
户部尚书姓崔字仁劳,朝中上下皆称他“催人老”,俨然一个絮絮叨叨催命的存在。
崔命尚书原本跪着,听闻宋国公这三言两语,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宋国公在说什么,兜头就是一身冷汗,立刻直起腰来:“皇上,臣冤枉,户部账目清晰,自臣上任以来,前后二十年的帐目皆可查明,如有一分银子去向不对,臣愿一死以谢皇恩啊!“
崔尚书说完,当堂一拜,哭天抢地之状仿佛蒙受了千古奇冤。
宋国公萧岿却不准备放过他,咄咄逼人道:“那劳请崔尚书解释解释,明明江南的这一季的税收和其余几个属国的岁贡算在一起,纵然不够肃亲王在外领兵打仗张口索要的全部数目,但毕竟可解燃眉之急,为何户部迟迟拿不出来?”
崔尚书一愣,情急之下推脱之言脱口而出:“宋国公不在户部必不清楚,上一季江南的税收根本还没有到户部的账上啊!”
萧岿等的就是他这句,无声一笑,退回了百官人群里。
只这一句,原本鸦雀无声的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转瞬之间就炸了锅。
如今已经是冬月,上一季的税收竟然还没入户部的账,这可是大事。
江南的税是朝廷最大的进项,几乎占去了各地税收的半数,这一部分银子若是没有着落,可是要出大事的!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崔尚书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改口却也来不及了。
崔尚书是吴相的侄女婿,论起来跟皇上都能攀上连襟儿,这中间的弯弯绕怎么都绕不开吴庸的影子,江南的怪事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两江总督是他的门生,在三保证这月月底之前了结此事,原本朝中无战事,皇上没有紧急用钱的去处,根本不会过问,即使问起来,他也有办法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因此他做主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谁知,蛮人挑衅来的这样的快。
可怜吴庸一把年纪,里里外外出了一身的冷汗,像是被人拿冰水泼了个例外通透,听闻此言,方才还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吴相也慌了,忙不迭地出列当庭一跪:“皇上,此事容秉……”
谁知皇上分外不给他这老丈人面子,没等吴相跪利索,龙椅上的李煦已经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吴相不必说了,江南之事朕已经知晓。”
皇帝这话像深渊上的危桥一样,只让人隔着远远瞧上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皇上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李煦懒得应付群臣或惊讶或心虚或震惊的脸,八面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道:“朕已经派了钦差下江南彻查此事,钦差已经离京,不日就要到江南了。”
这一句话,皇帝说的无比平静,丝毫没有拍桌子瞪眼睛的勃然大怒,却比任何一句话都让人肝胆俱裂。
江南是什么地方?一个知县顶半朝宰相的肥缺,大部分都在那地方,上至皇亲下至群臣,每到外放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无一不是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家的熟人往那缺上顶。
然而那是盛世太平的时候,如今朝廷缺钱,正少进项,皇上派人下江南,想必是那里出了什么大事。
这钦差光查那件事还好,一个主谋两个从犯凑上来,钱款到位,各家还能把各自摘干净。
可是,万一,皇上缺钱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苍蝇也是肉,一个都不打算放过的连锅端呢?
殿中诸人想着自己那点儿小九九,玩命琢磨自己家到底哪个挨千刀的亲戚正在那鬼地方顶缺,不知道屁股擦干净没有。这么一想,个个儿坐立难安,一时都呆不住了,纷纷后背汗流后脖子发凉,只恨自己不能立刻飞出这皇宫内院快马加鞭去江南送消息,看神色,一个两个都已经是慌了。
而这其中,唯有张蔚恭张丞相不慌不忙。
张阁老出列一拜:“皇上,敢问所派钦差是哪位大人?”
这话问的到点子上,所有人都立起耳朵,恨不得从皇上嘴里抠出来那个答案。
钦差很重要,若是个跟自己关系好的,还能勉强打点打点,就算关系不好,此刻也要十二分的小心别招惹他。
好在皇帝冷不丁给群臣一个下马威之后龙心正悦,只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没打算卖关子,直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人你们也清楚,正是朕的侄子,张阁老的外孙,肃亲王世子,李明远。此番前去是给他爹要打仗的钱,朕相信肃亲王世子会尽心尽力的。”
肃亲王世子?!怎么是这祖宗?!这个要打点的难度太高了。
这位祖宗是个正事儿混不吝,闲事从来不管的顽主,在京城里的口碑和他那装疯卖傻的爹一脉相承,大家纷纷敬而远之,交情不远却也都有限。
谁知道肃亲王一朝重又被启用,这祖宗也跟着一起在朝廷里领点儿闲差。
可是不对啊,不都说皇帝想借这个机会除了肃亲王吗?肃亲王世子留在京城不是为了给他老子作保的么?怎么就这么突然不声不响地出京了?
谁也没想到,皇上居然能一声不吭地派他下了江南。
这朝堂风云变幻比开锣的大戏还要情节曲折扑朔迷离。
这话比刚才还要命,百官连同张阁老一起,被皇帝点化成了一座座表情皲裂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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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骑着马出京三日,已经离京很远。
此地无风无雪,冬日的阴霾难得被阳光照散,是个有着微暖阳光的难得的好天气。
然而世子爷在这样的日头下,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有谁想我了吗?李明远莫名其妙的想。
他爹想他了?不对啊,按理说李熹进了军营就像脱缰的野驴,这会儿正忙着放飞多年怀才不遇的自我,估计挪不出心思想儿子。
那就是老二?也不对啊,这小王八蛋从小看见自己像老鼠见了猫,这会儿脱离自己的管束,八成已经左手拎鸟笼右手盘核桃地兴高采烈地去逛窑子了。
既然不是这俩,还能是谁?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满京权贵重点巴结对象的世子爷很没形象地就手抹了一把鼻涕,一抬头,正巧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秦风从另一匹马上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明远:“……”
好的不看坏的看,世子爷深深怀疑秦老板是故意的。
两人眼神相接,李明远嘴角抽了抽,尴尬地把抹鼻涕的埋汰袖子折到了背后去。
秦风却像完全看不出李明远的尴尬一样,单手一拉缰绳,迫使马儿放慢了些许速度,不慌不忙地与李明远并肩而行,桃花眼里理所当然的揶揄之色被他粉饰成了三千里江南春/色,平白恼人得风影花移。
秦风就在在这般瘴雨未过衾冷梦寒的悄然春/色里上下打量了李明远一番,悄然一笑:“世子爷可是不耐舟车劳顿,染了风寒?”
秦风的语气柔若月夜里的一帘幽梦,仿佛带着最诚挚不过的关心,然而世子爷被他冷热两面冰火两重地煎熬出了一身铜皮铁骨,正色道:“没有,只是迎了风,鼻子痒痒。”
秦风点点头,信马由缰自芳菲落尽的江北冬日悠悠而过,不见皇命在身的紧迫也不见有事吟余的惆怅,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显得自带高洁优雅的谪仙圣光。
李明远自觉走在他身边儿像个鞍前马后灰头土脸的陪衬,活脱像陪皇子读书的活摆设。
更郁闷的是,他此番与秦风下江南,还真是个陪衬。
他们俩身后跟着几个乔装打扮的影卫,都是秦风手下最得力的,或骑马或赶车,规规矩矩地跟在他们身后。
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扮成去江南卖艺的戏班子,连台柱儿子都是现成的,影卫做伙计,世子爷当班主,各司其职,条理分明。
然而世子爷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李明远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会记仇的人,自己说错了那一句话,秦风立刻就安排他过一把伶人奔波于歧路的瘾。
说他不是故意的,世子爷化成厉鬼都不会信。
秦风对世子爷的怨念无知无觉,笑指前方:“世子爷不舒服也请忍忍,前面就是江陵了,我们可在此稍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