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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极恭敬地禀道:“谖小姐来了。”
相爷微不可察地轻点了一下头,挥手命小伙计退下,视线这才落在若谖身上。
若谖唇边漾起一抹似嘲似讥的笑意,暗道,你王丞相想装做对我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惜你这么急着想见我的举动就已出卖了你的内心。
王凤暗中打量了一遍方若谖,世人都说她容颜举世无双,这倒是真的,更难得的是,这孩子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朝中大臣见了自己都会腿脚发软,她却泰然自若。
若谖浅笑着款款入内,福身道:“谖儿拜见相爷。”只字不提王凤找她何事。
王凤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看了一眼门口的子辰,长得神采飞扬,俊逸出尘,与若谖站在一起恍若金童玉女,十分般配,问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子辰抱拳:“我乃方老夫人的义孙程子辰。”举止不亢不卑,内敛中隐藏着一股王者的气魄。
王凤很是疑惑,怎会在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子身上看到王者之气?
他对着子辰微笑着道:“你且退下,我要跟你谖妹妹单独聊几句。”
子辰抱了抱拳,把门关上,与琥珀分立在门的两侧。
王凤指了指桌上的各色点心道:“这里的点心极为好吃,谖小姐尝尝。”
若谖道:“相爷叫小女子谖儿就好,被相爷这般权高位重之人称为小姐,心中实在惶恐。”
王凤不禁呵呵笑了两声:“我又不是老虎要吃人,怕我做甚?”
若谖似天真,又似有所指:“可相爷比老虎还要可怕。”
王凤又忍不住呵呵而笑:“吃点心。”
若谖就真的拈了一块梅花豆沙芝麻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样子极为秀气优雅。
王凤暗道,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她一定猜到自己叫她来的目的,于是单刀直入道:“市井现在流传的那两个传言可是小姐放出的消息?”
若谖放下手里的饼,一双清澈见底的美眸平静地迎上王凤审视犀利的目光,唇边含着一抹端庄稳重的笑意,困惑道:“什么流言?什么消息?谖儿听得好糊涂。”
王凤在嘴里磨了磨牙,这个若谖装糊涂的功力实在厉害,他只得把那两个传言叙述了一遍:“这些难道不是你散播出去的吗?”
若谖从容一笑:“自幼我娘亲就教导我,不可长舌,不然犯了七出之罪里的口舌是非这一条,所以我从不乱言多言。
这两条消息并非我放出去的,只是两个传言所提到的事我家里的下人人尽皆知,下人们最爱嚼舌根了,这两条消息定是他们传出去的,相爷怎就疑心到了我头上?”说罢,做委屈状。
纵横官场十数载,王凤早就不容易被人将军,可眼前的若谖却将他将的死死的,但他也是一块老辣的姜,岂会着了她的道,只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揭过那一页,亲拿了一块莲蓉陷的小酥饼放在她跟前的小碟子里:“你昨儿夜里去你堂姐家做什么了?”
若谖看了一眼碟子里的小酥饼,只拿起茶来饮了几口,平静地答道:“去偷东西去了。”
王凤颇感意外地看着她,他以为她必有一万个借口掩饰,万没料到人家张口就承认了。
“去偷什么?”
“实不相瞒,我怀疑烟姐姐手上的退婚文书是假的,因此想偷来瞧瞧,可惜失手了。”
王凤微怔了怔,他从来都没想到那份退婚文书是假的:“你怎么会认为那份退婚文书有假?”
若谖抬眸看着王凤道:“与烟姐姐订亲的那个奴才叫吴青砚,原是我大哥哥的书僮,因被烟姐姐设计陷害他非礼她,迫不得已订的婚,因此临走时撂下话,他永不会来娶烟姐姐,也永不会退婚,让她自食苦果,而他远走他乡,了无踪迹,烟姐姐一家怎么可能说找到他就找到他,还轻而易举弄到退婚文书?所以我不信。”
王凤沉默地慢慢地饮着茶。
若谖人停了停,接着道:“昨夜可真惊险,一直被人追杀到府里,要不是我辰哥哥拼死相护,相爷此刻只怕见不到我。”言下之意,是凝烟在对她赶尽杀绝,凝烟为什么会对她赶尽杀绝,因为她在调查那份退婚文书的真伪,照此推证下去,真相赫然大白。
若谖点到为止,起身福身告辞:“出来很久了,我得回去,免得祖母母亲担心,倚门而望。”
王凤稍后也从包房里走了出来,见冯师爷正扭头翘首而望,随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冯师爷此时才知王凤己到他身后,忙转身行礼,道:“在下觉得跟在谖小姐身边的那位公子有一点面熟。”
王凤不以为意道:“你在长安,他也在长安,说不定市井上碰过面。”
“在下觉得,那位公子眉眼有几分像萧望之。”
王凤骤然停下脚步,盯着冯师爷看了好久:“人有相似,师爷多虑了。”
冯师爷见他不信,也就不说了。
两人上了马车,王凤下令:“去礼官府。”
凝烟一家大小除了家祥不在,正在宴息处分食一个大西瓜,一个个像一百年没吃东西似的,飞快地吞咽着,一个家丁来报:“相爷驾到!”
一家大小顿时慌了神,绝不能让王丞相看到这一幕,一面急命丫鬟收拾,一面擦了嘴,倾巢出动,迎接王凤的大驾。
宾主在宴息处坐下,丫鬟献上茶来就退了下去。
方永庆一脸谄笑道:“相爷,请喝茶。”
王凤理也不理,转头对凝烟道:“你把退婚文书给我。”
凝烟怔住,嗫嚅道:“相爷,你要那干什么?”
王凤冷峻地看着她,凝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家里的库房失了火,连我的衣料布匹和那份退婚文书全烧成灰烬了。”模样甚是伤心。
王凤斜睨着她,凉凉道:“这么巧?”
凝烟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
王凤肃着脸起身离开,凝烟一家大小送至院门口看着王凤上了马车才关了院门。
程氏不无担心道:“相爷似乎根本就不相信烟儿的话。”
方永庆道:“相不相信已死无对证,相爷又能奈我们怎样,即便想退掉烟儿,也不是嘴一张就完事了的,至少要给些赔偿。”
程氏释然道:“这般才好,不然鸡飞蛋打,烟儿没入相府的门,我们还搭进一间房子,太亏了!”
凝烟充满希望道:“只要家祥的计谋成功,相爷不仅不会退了我,只怕把我娶回去之后,不知怎么奉承我呢。”
程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暗想,痴人说梦!
马车上,冯师爷偷觑了王凤良久,终于壮胆道:“相爷,容小的多句嘴,这个凝烟是万万不能要的,心机实在太重,那把火实在蹊跷,早不烧晚不烧,偏相爷要看那份退婚文书前一把火烧没了,定是谖小姐打草惊蛇了,所以烟小姐才自己放了这么一把火,让相爷死无对证。”
王凤思忖良久道:“找个妥当的婆子送去给凝烟,只说照顾她孕间饮食起居,再暗中用汤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冯师爷忙应了个好字。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王凤在车里问:“发生什么事了?”
雷总管在外应道:“前方有一群小儿挡住了去路。”
王凤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见不远处一群小儿在嘻戏,拍着手,参差不齐地唱着一首歌谣:“紫气凝烟,揽日入怀,贵不可言,龙翔九天。”
那群小儿唱了几遍方歇,一个小儿道:“我姐姐就叫凝烟。”
另一小儿俨然上过几天学,说起话来文邹邹摇头晃脑道:“此凝烟非彼凝烟,这个凝烟可是要当皇太后的。”
王凤低声对雷总管道:“把那群小儿带来。”
雷总管买了一大把糖葫芦走过去:“想吃糖葫芦的跟我来。”
那群小儿大多衣衫褴褛,一年到头只勉强有口饭吃,至于零食想也别想,现听见有糖葫芦吃,全都欢欣雀饫地向雷总管跑来。
雷总管把他们引到王凤跟前。
王凤亲切地问:“刚才那首歌谣是谁教你们的?”
一群小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齐齐指着一个小男孩:“是小李子!”
小李子有些惶恐。
王凤道:“别怕,你说实话,我待会还给你银子买肉包子吃。”
小李子咽了咽口水,道:“是有个算命的经过礼官府门前时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我阿爹把他背回了我们家,谁知立刻就好了。
我阿爹奇怪,就问他,你不是羊角疯吗,怎么说好就好了?”
那个算命的道,我哪有什么病,只是八字太轻,路过礼官府前时被里面的贵气所伤,所以晕倒。
我阿爹急问,礼官府要出贵人吗?
那个算命先生并不回答,只留了这首歌谣就离去了。”
小李子一口气说完,仰头期盼地看着王凤:“伯伯答应给我买包子的钱的。”
王凤收了思绪,命雷总管:“看赏!”
雷总管掏出一大把钱来给小李子:“可以买好多肉包子。”
小李子欢喜地伸出双手接了,装进衣兜里。
一个小儿跳着叫道:“现在可以把糖葫芦发给我们吧。”
雷总管把糖葫芦分给众位小儿,便跟着王凤的马车走了。
那群小儿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朝一个角落走去,把隐在那里正欲离开的家祥团团围住:“叔叔,我们照你说的做了,你是不是应该发饼我们吃了。”
家祥尽显无赖嘴脸道:“你们都有糖葫芦吃了,还要饼,一个一个小贪心鬼!”见小李子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劈手夺了一根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说罢,推开一众小儿,夺路去了。
小李子大哭:“骗子!答应给我们的饼没给,还抢我的糖葫芦!”
一众小儿气愤填膺,纷纷捡了石块去砸凝烟家的府门,惊动了看门的家丁,报与凝烟,凝烟一脸狠戾道:“放狗咬人!”
登时从礼官府家冲出几条恶狗,狂吠着向那一众小儿扑去。
众小儿慌的丢了手中的糖葫芦串,哭爹喊娘,四下奔蹿,无奈人小,很快被恶狗追上,夏日衣衫单薄,被狗咬得血淋淋的,那群小儿越发哭得淒厉,惹得左邻右舍出门来看。
不看则已,一看人人怒火攻心,这些小儿大多就是这些街坊的孩子,今见自家的宝贝被礼官府的恶狗追咬,怎不心疼气愤,纷纷抄了木棍锄头等物冲了出来,围着那几条狗猛打。
恶狗虽然凶猛,但架不住人多,不一刻的功夫就被击毙。
礼官府的家丁慌了,忙跑回去禀告凝烟,凝烟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指着那些街坊厉声道:“你们这群贱民,竟敢打死我家的狗,识相的,赶紧赔银子!”
那群街坊怒吼道:“你家的恶狗咬人,当然应该打死,你还有理了!”
凝烟抱臂冷笑:“你们也配跟我讲道理!我马上要嫁进相府,弄死你们就好比捏死一只蝼蚁!不信来试试!”
众街坊面面相觑,有胆小的先缩了回去,其余的一见,气势顿减,都渐渐地散去了。
凝烟看着地上几只死狗的尸体,命家丁道:“捡回来,中午做红烧狗肉吃。”说罢,转身进去了。
到了相府门前,王凤下了马车沉思着往府里走去,冯师爷犹豫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相爷,小的是不是可以去物色稳妥的婆子了?”
王凤一门心思全在那些歌谣上,听到冯师爷的话,方回过神来,伫足思忖了一番,沉声道:“先别急着动手。”
冯师爷一听这话便明白王凤是听了刚才那些小儿所唱的歌谣动了心,心想,那是谋逆,死罪!但不敢相劝。
若谖正坐在廊下看书,绿玉气喘吁吁地咆来,急着要禀告。
若谖笑着道:“先歇歇再说吧,大热的天,难为你四处替我打听。”
琥珀倒了凉茶给她,绿玉接过来喝了,道:“为小姐跑腿是奴婢份内的事。”
琥珀接过她递来的空杯道:“相爷退了凝烟没有?”
绿玉道:“应该没有,我看见凝烟放狗咬她街坊的小孩,她街坊找她理论,她不知多嚣张呢!”
若谖费解:“怎么会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