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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盆中木炭燃烧,轻烟送出暖意,会议厅和煦如春,宽大的座椅上,一张张老脸皱纹舒展。
“赞成十一,反对七十六,弃权十二。”
贵族与平民同罪的提议,在贵族院吵了半年,岁末得出结论。
开国公侯九十九家注1,每家在贵族院有一席,牵扯到贵族整体利益的律法,必须经过贵族院才能实施。数千年来,皇家与贵族交锋不知凡几,虽说胜多输少皇权得以逐渐加强,但贵族院始终守住了底线——皇家有权处罚贵族,无权剥夺名号封地,世袭之制不容挑衅。
“督察院提议,否决!就此提议,依议事规例,令狐副使,你有权做最后一次发言。”
元老会由四家郡王九家国公各派一人组成,实际上掌控贵族院,十三人轮流主持议事会,轮值元老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五品文官服穿在身上,妩媚与官威并存,元老们早领教够尖牙俐齿的犀利,数十次单独辩论,无不是面红耳赤败下阵,今天终于能将难缠的丫头赶出去。
“诸家元老坚决维护眼前利益,令狐清身为贵族子女,对长辈们的爱护致以真诚的谢意。”
弯腰一礼风情万种,再抬头却是脸罩寒霜:“提议遭否决,按议事规则,国王有权召开贵族大会,将提议交由帝国全体贵族公决,在此我以陛下特使之名知会贵族院:帝国贵族大会,来年三月召开。”
长发垂肩身姿婀娜,令狐清飘然而去,贵族院宁静片刻后声浪如要掀翻屋顶。帝国贵族大会,每次还未曾散会,帝国境内叛乱频起,军队血与肉的碰撞后,掌握权势的各方最终得以相互妥协,在血雨腥风中完成权利交接。
“最近一次贵族大会,已是六百年前的旧事,无数贵族子弟葬身战火,先祖亦战死阵前。内乱未平,海疆起了波涛,皇家恼怒援兵迟缓,战船上又死了东海王。”
来自秦公府的元老扶着座椅颤巍巍站起来,不顾阻拦走向出口,华公府的元老叹口气随之离开。
“华秦二府,这次看来铁了心,要与皇家站在一起。”
“慎言啊,这等事不是你我所该议论,走吧,将消息尽快传回去,如何应对是家主的权利。”
贵族院,元老们脸色各异离开温暖的会议厅,在门前不觉缩起脖子,今年京都天冷,又是一场大风雪。
军政部签发出一张张委任书,无数帝国军官冒着风雪上路,军令部一道紧急战备令,帝国各营封关锁城,各郡各府进入临战状态。郡王公侯封地,军队紧急集结,暗中培养的力量悄悄移动,多年难以剿灭的马匪山贼突然销声匿迹。
“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透,清儿,眼中还有大姐和我吗?”
独孤英气呼呼责问,令狐清在贵族院点燃内战烽烟,朝堂上顿时换了近半大臣,一道旨意免去世袭公侯所任官职,近卫军奉旨包围府舍,所有世袭公侯限三日内离开京都。
“孤方登基落日入侵,亲征前梅林中宗室勋臣血流成河,往事孤不悔,今时心犹碎,有情无情任后世评说。回到封地尽快整军备战,事关切身利益,是友是敌自行选择立场吧,至于京都府舍,临别记得锁门贴封,孤不动片瓦块砖一草一木。”
大殿,老国王开诚布公,话说完便令退朝,各家世袭公侯跪拜谢恩,回府后匆忙安顿一番,先行带护卫乘京郊传送台去了封地。
令狐清在贵族院点燃内战烽火,回到家又挨父亲一顿臭骂,半年来显赫的公侯让你得罪遍,令狐家让人视为背弃贵族盟约的叛逆,如今让免去官职才想起有个家。
“还不去收拾,明天就跟我走,别想再回京都,老实呆在封地等嫁人,坏了家风还得赔钱。”
令狐清一声不吭,等父亲骂完转身去后院,强装笑颜见母亲,自从大娘去世,陪嫁丫鬟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唯有聪慧的女儿能带给她欢乐和希望。
“娘收拾好了,走,你今晚就走,去郡主府当差。等到了封地,翅膀再硬也飞不出去,一辈子就像娘一般困在这锦绣牢笼。”
“娘,与郡主感情再好,终究还是寄人篱下。我不走,陪你留下来。”令狐清去门口听了会,小院静悄悄,与往常一般少人理会,爬在娘肩膀低声说道:“督察院免职是迷人眼目,我调任郡主府长史,四品官衔,以后不用看令狐家脸色。”
“那你怎么不告诉父亲,何必又挨骂,真以为娘不知道啊。”令狐夫人从身后拿过包袱,塞给女儿后眼泪直流,出口的话不容拒绝:“娘要随你父亲走,别恨他,困住娘的牢笼,不是他编成,唉,你父亲又何曾不是困在牢笼中,娘要陪他慢慢老去。”
“娘,我都找好了住处,你随我走,要不我回封地去,任凭他怎么安顿。”
“傻话,父亲怎么会害你,只是诺大的家族,有时由不得他不妥协。听娘的话,快走,娘相信你会像燕宁一样裂土封侯。”
令狐清抱起包裹,悄悄打开房门,又抿嘴站住了,小院中,父亲肩膀的积雪寸许厚,肋下夹着三尺剑匣。
“从西角门走,哪里没护卫,拿去,别辱没祖宗英名。”
抛出剑匣,父亲踏着积雪离开,令狐清默默跟在身后,西角门,一个人影也没有,巡夜的护卫应是都让父亲赶走。
“门外和留在草原的死士都信得过,以后不要给家里写信,有出息了再来接你娘。”
令狐清走了,走得很慢很慢,始终未曾回头,她怕一回头,便再也不会走出去,四名年轻的女子握着剑柄护在周围,全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丫鬟。
女儿的背影早让雪花遮掩,父亲依然独自站在角门前,等报晓的鸡鸣声远近呼应,才抖落满身积雪关上了门。
令狐清离家静悄悄,宇文洁却与父亲吵了半天。
“我带数百人留在京都,皇家会怎么想,既是坐探又是内应,不要,就是不要,要不你留下我回封地去,不见得谁打仗厉害。”
“说话算数不?比武输了,听老子安排,转眼就反悔,军令反复无常,谁敢在你旗下当兵,非累死不可。”
宇文洁看父亲气得不轻,跑过去给他倒杯茶,重重放到桌案上,气鼓鼓坐在旁边辩驳:“为将之道,在谋不在勇,等我再练几年,看谁厉害,怎不说你比我多习武几十年。”
“上了战阵,输赢一瞬间,谁管你练武多少年!谋略,你要有令狐家丫头一角,随便折腾去。”宇文侯端起茶杯,一看和清水没区别,宝贝女儿只添水没换茶叶,将茶杯推过去训斥道:“丢三落四,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茶艺。”
“你要早同意不留下这么多人,我也不会走神。”嘴上强辩不服输,人已跑去换茶添水,双手端茶捧过去:“请用茶,喝饱了带人早点走。”
“你父女俩吵得府中鸡犬不宁,大雪天还比起武来,让我以为进错了门。”客厅外人未到声先到,宇文洁一跃而起满面笑容,母亲回来得正是时候,这场仗父亲稳输。帮母亲脱掉披风,眨眼间就捧上了热茶:“娘,你先喝杯茶暖和下身子,我去拿手炉。”
“还是我女儿懂事,不像你兄长,听说要开战,一个个只顾挑战马买衣甲,连今天接娘回家都忘记了。”
宇文洁羞红了脸,只顾吵架忘记去接娘,宇文侯看眼夫人气恼地说:“都是你从小宠坏了,没一点贵族女子的风范。”宇文夫人抿嘴轻笑:“没贵族女子风范?那你起来做个样子,让我和女儿学学。”宇文洁一个劲朝父亲做鬼脸,斗嘴,你稳输无赢。
“那边怎么安排?”
“没见到父亲,大概又在梅林,临走留下话,你快些回封地,京都听洁儿安排就行了。”
“把她留下和我想的一样,选出三百护卫,她只留几个女兵,我怎能放下心。”
“回来时听到风声,令狐家的丫头半夜偷跑了,你说去了哪?呵呵,随你女儿折腾吧,要不照样会偷跑。”
郡主府,令狐清半夜赶来,华岳见她脸上泪痕模糊,瞪眼就要发作,令狐清扑进怀中边哭边说,母爱似水父爱如山,华岳的泪珠如雨滴落,她记忆里没有父母的印象,两人一夜无眠。
听说令狐清偷跑只带走四个丫鬟,宇文洁也带四个人赶来,清儿心思多,不能让她觉得委屈。进门无人敢拦,宇文洁没去找姐妹们,直接在宫中挑起院落来,比在宇文府更胆壮,硬是逼右卫让出办公的院落,她带人住进去,雷鸣听说她的理由后暴跳如雷却只有自认倒霉。
“离清儿院落太近,有些不怀好意,搬得越远越好。”
姐妹几人聚在独孤英公事房,闲话没说几句,宇文洁就以翠华宫副使自居,开始发号施令。
“大姐让宫女习武?太好了,明天起归清儿指挥,接管各个院落防卫,侍卫和太监没令牌不得入内,特别是秦如风。”
“太监得习武,再没力气也比宫女强,我来训练,保证一个月就让他们有个军人样。”
独孤英实在忍不住,抱住宇文洁笑得花枝乱颤,华岳和令狐清也让她镇住,把翠华宫彻底当成军营管理,也就宇文洁敢说敢做。
“算你厉害,我一会就进宫给你讨要官职,清儿是长史,你就做司马吧,官比秦如风和雷鸣大,免得御史弹劾你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