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六十年代生存记(八)

一川苇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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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没哄咱们?”

    白老大一直比白老.二精明,他是很清楚自家的账的,开口就问:“咱家就剩一百多了,你打算去哪儿整钱?”

    今年天不赏脸,庄稼收成不是很好,春夏时一连下了好多天雨,一家人都没怎么出工。这秋天天气倒是好转了,可二老忙着给小妹打家具,两人忙不过来,就强行把他和二弟关在家里做白工。

    所以,可以预见,年底村上算工分,分钱分粮时,他们一家肯定分不了多少。恐怕填饱肚子都有些困难,哪里还有余钱?

    “老子就是去借,也把钱给你们借回来!放心罢,绝不会耽误你们买礼走、关、系!”白木匠阴阳怪气道。

    “去借?”白老大和白老二面面相觑。

    这年头亲戚朋友手头都不怎么宽裕,就算是去借,也不一定能借到。再则,即便人家有钱,也不可能随便借几百块出来吧。自个儿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此时白木匠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他心里郁闷又纳罕:也不知两儿子随了谁?他和妻子都是老实本分、慷慨爽快的人,两儿子却心眼忒小!自私不说,还很无情。眼里只有他们自己和钱。

    偏偏他们自己看上的两个媳妇,也是一样的眼皮子浅,向来只顾自己自家,还很搅精,极会挑事。

    从前他和老伴年富力强,有他们在上面镇压,没能闹出什么事儿。如今他和老伴年纪渐大,大儿媳又怀了“男胎”,自诩腰杆子直了硬了,撺掇着老大跳上跳下和他们作对。连带老.二一家也跟着闹个不停。

    这家,是一天比一天不像一个家了,他也不想再管他们。

    心灰意冷的白木匠,对暗自欣喜、丝毫不关心他们可怜的老父亲要怎么给他们弄钱的儿子道:“今儿咱们干脆把家分了,以后你们自己过自己的。我和你妈年纪大了,是管不了你们啦。”

    白老大和白老.二闻言一怔,“爸,你说分家?我们没听错?”

    之前他们都要闹破天,连族里的长辈和村里的队长、会计都喊到家里,逼他爸分家,都没能成功。死都不放权的老头子,怎么忽然就改主意了?

    躲在窗下偷听的白大嫂和白二嫂却是喜不自胜,也顾不得隐藏行踪,喜气洋洋地跳出来,越过自家汉子,和白老头说话:“爸!我们听您的,这就分家!只是这家,具体怎么分?家里的田地、钱粮、房子如何划?”

    “闭嘴!这里没你们俩败家娘们说话的份儿!”白母怒气冲冲骂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媳:“若不是你们两个搅家精在里面挑事,老大、老.二怎么会一再上蹿下跳,戳我们的心窝子。”

    “现在好了,闹得你爸不得不同意分家,你们开心了,如意了?”白母看着暮气沉沉的老伴,心疼又恼怒:“瞧瞧,这阵子你爸叫你们闹得头发都要白完,老娘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也不出去问问,咱们队,不是,咱们镇上,哪家媳妇儿子像你们这样,恨不能闹死爹妈!”白母连珠炮似的说话,都不给悻悻的儿子、儿媳发话的余地。

    本来分家也没什么,她这阵子已经想开,可自愿提出分家和被逼分家是两码事!

    末尾,白母双手叉腰,扔下狠话:“这家老娘不分!钱粮地契都在老娘手里,我不同意,看你们谁能把这家分了!要分家,就踩着老娘的尸体分吧!”

    语罢,白母强势地拉着白木匠的手,撞开两个挡路的儿媳,看也不看被她吓呆的儿子和孙子,拖着他直接回房将门插上。

    不管事后回过神的儿子、儿子们如何拍门呼喊,两口子甩了鞋子,拿棉花堵住耳朵,直接上床睡大觉。下午的工也不出了。都要叫不孝子气死,还做什么活!

    白老大和白老.二以及他们的媳妇,把嗓门都要喊破,也没人搭理他们。

    倒是院门外聚集了许多吃完饭遛弯,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村民。大家把白家的矛盾听了个差不离,村里还没出过如白家兄弟这般逼着老父母拿闺女彩礼添补他们的儿子,今日他们也算长见识了。纷纷聚在院墙四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说来说去,都是影射白家兄弟和媳妇太凶悍不孝,为了钱父母亲情都不顾,简直是望乡生产队的耻辱。

    叫父母气得关门闷家屋里同各自的媳妇商量对策的白家兄弟还不知,他们的名声已经臭遍全村。贪钱不孝的恶名,很快都要扩散到整个镇上。

    没多久,村里听到传言的白家族中几位长辈并生产队的老队长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到白家调解家庭纠纷。

    他们一过去,就把接待他们的白家兄弟和白大嫂、白二嫂骂了个狗血淋头,旋即苦口婆心在白木匠夫妻房门外劝他们开门出来,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商量,有事说事,别闹得太难看,叫外人看笑话。

    白木匠夫妻都堵着耳朵睡大觉,没人听到外面的喧闹,或许就是听到了,他们也不在意,兀自睡自个儿的觉。

    什么家庭纠纷、笑话不笑话的,他们也不在乎。儿子和媳妇都要爬到他们头上拉.屎,逼死他们啦,谁还管别人会不会笑话他们家?难道白家最近被人笑话得还少了吗?谁爱笑笑去!

    ……

    此时,白虹正在国营饭店,甜甜蜜蜜地吃着章爱国亲手为她做的饭菜,那滋味美得,吃得根本她停不下来,很没形象地把肚子都撑圆,还因后面喝汤喝得太急,不停地打嗝。

    章爱国坐在她上方,撑下巴笑吟吟看着用手捂住自己胀红的脸,不断发出可爱的打嗝声的白虹,声音温柔得都能滴出水:“虹虹,吃饱没?”

    他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肉香四溢的野猪肉,放在白虹碗里,“我看你蛮喜欢这野猪肉,再吃一块,你太瘦了。”

    “咯儿~”白虹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在手掌之间,嘤嘤低声道:“我吃不下啦。”她偷偷瞥了眼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满头黑线,羞愤欲死:她真是一只猪!

    哪个姑娘会同她这般,第一次单独和对象一起吃饭,就清空了半桌子的菜,连吃了三碗米饭!不止将肚子撑成一个大西瓜,还打嗝声不停。

    天啊!事情怎么一步步演变至此的?明明三刻钟前她还是温婉可人、礼貌自持的壁花。

    白虹用她本就有限的智商回想:她究竟怎么从一朵光看不吃、冷静矜持的花,变成一头咀嚼不断、手不停筷的猪?

    是因为章爱国的手艺太好,做出的菜色太诱人,让她的口腹之欲压倒理智?还是因他总是不停给她夹菜,用她喜欢的低磁声音一直劝她多吃一点,叫她没法住口?又或是,单单因为这桌菜是她喜欢的人特地为她做的,她不忍浪费?

    白虹已经傻傻分不清缘由。她只知道自己从早上起就苦心经营的礼貌知识分子形象尽毁,现在的她,就是一只人形的小猪。

    唉!明明想好好表现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白虹用手按着羞惭的脸,弯腰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方桌桌沿,恨不能撞死蠢货一般的自己。然而她毕竟怕疼,不敢撞得太过用力。

    章爱国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白虹,他见白虹羞赧撞头,就像小时候上学听老师讲过的守株待兔故事中那只蠢萌娇憨的小兔子,萌得他心都要化了。

    “别撞了,不疼么?”章爱国挪动凳子,起身站到白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提拉起来,松松抱在怀里,贴着她红玛瑙石一般的耳珠子,故意将气往她耳朵里呵:“就算你不疼,我也心疼。”

    “……”白虹无言以对。

    她呆了呆,轻轻推开章爱国,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站在一边,贼头贼脑地环顾四周。没看到外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章爱国知道她害羞,特地为她安排了一间包厢,屋里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之前她还觉得不用面对外人挺好,此刻却觉着就这样单独和章爱国共处一室,有些危险啊。她想起白母告诫她不能让章爱国占她便宜的话,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不要这样!不好。”

    章爱国见她对自己心生防备,不复之前的亲近,心里很是懊悔。方才就不该逞一时之快,没忍住抱了她。这下可好,吓到她了。下次要想抱抱她,可就难了。

    哎,都怪她太可爱,叫他情难自禁。

    章爱国长叹一声,心想,他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得尽快把白虹娶回家。到时他想怎么样都行。

    今天他也见过白母,虽说只聊了一会儿,可对方比他想象中还和蔼可亲,待他极好。都说白家明面上是白木匠当家,其实是白母做主。他已经获得了一家之主的喜欢,想来要娶白虹,应该不难。

    至于白虹的兄嫂,都不在他眼里。以后他和白虹结婚,那些人自有他帮白虹应付。反正他已经决定要和白虹在县城安家,随白家兄嫂在乡下怎么蹦跶。只要他们不触犯他的底线,损害他和白虹的利益,就当他们不存在便是。

    “虹虹,你觉得我这人怎样?”章爱国打定主意,便问白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这……我们才开始处,说这个,会不会太快啦?”白虹叫章爱国问得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

    她是喜欢他,甚至愿意嫁他的。可他们才开始处对象,也不怎么了解对方,怎么就跳到了“在一起”这步?

    照书上写的恋爱步骤,他们只能算刚开头,还有好多过程都没进行,如何能直接跳到结尾?要是贸然结婚,以后发现对方都不适合彼此,那该怎么办?

    白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这下换章爱国头疼,“虹虹,你看的是什么书?那都是歪门邪说!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人的个性、经历和处境都不一样,怎么能全照书上说的办事?”

    “在咱们乡下,你和我……尤其是我,已经老大不小,合该成家。你想想看,和咱们年级相仿的人,是不是多半都已经成家了?”

    章爱国见白虹面色松动,趁热打铁道:“咱们有正经的介绍人——翠兰婶子,算是符合媒妁之言的条件。你爸妈也同意你和我处对象,这便有了父母之命。”

    “自古以来,咱们华夏人成亲,都走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子,咱们完全符合条件啊。你说我们缺乏对彼此的了解,这话可不对。翠兰婶子都是和咱们走得很近的亲戚,我猜她向你介绍我时,没少说我个人和我家的情况。因为她同我介绍你时,就说了你从小到大的事儿。你瞧,虽然咱们从前没怎么见面,但已经很熟悉彼此了,不是吗?”

    “可是……”白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

    章爱国眉毛一横,果断下结论:“没什么可是的。你想想,咱们乡下人结婚,大多都是相看一两次后,就直接去扯证,接着回家办酒席。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同了?”

    “我、我跟她们不一样!”白虹心道:不说别的,我书都比她们读得多。她忽然茅塞顿开:“毛.主.席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怎么还能走从前的老路子?按学校老师的说法,咱们乡下介绍、定亲这些,都属于封.建思想,是糟粕,要摒弃的。咱们都是读过书的人,你不能拿老一套唬弄我。”

    “虹虹……”章爱国见白虹满面坚毅之色,头疼万分:“那你想咋样?”

    “先谈、谈恋爱,别的以后再说。怎么着,也都得按书上的步骤进行啊。”她没有和人处过对象,没有经验,只能参考书本。表姐带给她的那本书是正经名著,上面说的,准没错!

    “……”章爱国一时拿主意正的白虹没法,忧愁得很。要是照白虹那一套恋爱步骤下来,起码得花上大半年,叫他如何能忍?

    不行!他说服不了她,总有人能治她!

    章爱国灵机一动,想起了白翠兰和白母。他决定走迂回路线,发动白翠兰和白母拿下白虹,尽快将美人娶回家,抱抱亲亲什么的。

    可怜他一身强力壮、阳气旺盛的大龄小伙,昨儿见了白虹心动后,一晚上都在做自己和她这样那样的美梦。梦里有多酣畅淋漓,激.情.四.射,醒来就有多寂寞空虚冷。

    从前他虽处过一两个对象,可最多也只拉拉手,如今他都记不清那些女人的脸。只有白虹,能让他产生强烈的冲.动,难以自抑。

    章爱国可不想今后一段时间,都和五指姑娘作伴。他看上的女人那么美,那么娇,那么柔,光是牵牵手,搂搂腰,滋味就已经很好,真的吃起来,还不知多么销.魂。

    最重要的是,他有太多情敌!不尽快定下名分,合法地把人绑到自己身边,章爱国睡都睡不安稳。他在县城做工,没法时时刻刻陪在白虹身边,要是一不小心叫人撬了墙角,他还不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