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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个念头,美人已经将步数、间距以及扑入容恪怀里所需要的时间都计算精准了,可当这位美人纵身一扑时,刷地一声轻颤的龙吟,身旁的贵族子弟面白如雪,只见容恪已反掌抽出了案上长剑,他左脚踩着剑鞘,剑身抽离出鞘,冷如月的光才印入美人眼底,锋刃已直抵美人咽喉。
一片错愕惊呼声中,美人自保地退了小半步,白玉掐腰刻画的酒壶“啪”地落在地面碎成了一滩陶瓷片……
那个妖冶靡丽、牡丹含露的嫣红裹胸半落半掩的美人,檀口微张,一动不敢动地错愕地望着容恪。
说实话,在上京,席间互赠美人本来常事,即便她真要献媚与容恪,他纵然不答应,最多话说得难听,不会有人记在心上,但一言不合出剑的,所有人都没见过。
他们景仰的容世子的那招左手剑,没有用在上阵杀敌上,反而剑锋直指着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
齐咸修长入鬓的眉毛耸立了起来,琉璃盏中的碧色清酒已经进了肚腹,被这一股妒火在五脏六腑一搅,烈酒的酒劲冲得胃疼得要命,他微微弯下腰,用咳嗽掩饰了那丝狼狈。
冉烟浓和那美人的神色差不离了。
记得她曾经问过容恪,既然左手剑出剑更快,制敌更准,为什么他平时全是用右手握剑?
容恪答的是,因为左手臂力不及右手,无法施出内劲,倘若遇到内家高手,多半要吃亏。一旦有左手可以出剑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拔剑相向、灵诡机变以克敌,但如此一来,一旦出招,就是杀招。
冉烟浓睖睁地盯着容恪稳如泰山执剑刺向美人的手,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容恪这是……起了杀心啊。
美人见那剑尖再没有更进一步了,方才剑光晃得快,她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现在想来是容恪留了余手,美人心气儿高,料到容恪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得罪齐咸,便挺起了波涛汹涌的傲人胸脯,红唇一翘,“奴家不过送一壶酒,世子何必动怒?世子不喜奴家近身,直说便是了。”
容恪侧眸看了眼齐咸,手腕一挺,冰冷的剑锋便刺入了美人胸口的一团软肉里。
红血四溅。
“啊——”
惊慌失措的贵族们还从未见过如此焚琴煮鹤之人,大庭广众之下对美人刀兵相向,冉烟浓也惊呆了,“恪……郎?”
美人错愕地低下了头,容恪温润地笑着,抽开了剑锋,那伤口处汩汩地冒出了血珠,虽不致命,却不浅,美人呆呆地望着血流如注的剑伤,一动不能动了。
容恪温柔地笑道:“我不喜脂粉味,烦劳贤王殿下莫让美人近我的身。”
美人是齐咸找来离间他和冉烟浓,冉烟浓知道这一点,对美人没什么好脾气,但容恪干脆利落的一剑,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儿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挺剑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容恪眼底深结的煞气和阴戾。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容恪上过战场,杀的人不计其数,他骨子里有一个执拗的阴狠,惯于笑着了结人命,也从无吝惜。她亲眼见过,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可她更怕这股狠戾与他的左手剑一般,伤人伤己。
冉烟浓抿紧了唇,看着贤王的两名侍女搀扶着美人狼狈地离去,绣着大朵大朵紫花的茜素青织锦毯又染上了殷红的血痕,贵女们面白如纸,望着那个神仙人物似的男人狠狠一哆嗦。
没有人再敢对容世子有半分染指的念头。
齐咸望向那一桌,目光碰到了冉烟浓,她悄悄地替容恪将剑锋上的血痕擦了,此时,他心里没有一点妒火是不能的。
当日冉烟浓来贤王府找他,问他愿不愿意与她私奔时,他惊异于她的大逆不道,明知她可能会来找自己要说法,齐咸只得事先安排了一个美人,搂着她演了那么一出戏,那时太子还中宫稳固,他没法违逆父皇指的姻亲,不敢对冉烟浓有任何回应。
他说了那么一番话,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可冉烟浓的花车送出门第一日,他便悔了,夜里做着疯狂的梦,歇斯底里的,梦到冉烟浓媚眼如丝地在容恪身下偷欢,梦到他们滚在玫瑰花丛里,尖锐的刺扎得冉烟浓雪白的肌肤流满了绮艳的血,她笑得很甜,一点都不痛的模样,让齐咸脑海里的恨意开始疯长。
他雇了人马,在暗中对容恪下杀手,但不出意外都被解决掉了,齐咸恍然明白过来,是了,纵然他是贤王,是龙子,容恪不过一方世子,可事实上,他不过是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容恪却是手握重兵的陈留之主,因曾数次于大小战役之中击败忽孛的铁骑而受天下百姓敬重和爱戴。
以往贤王想,不过是匹夫之勇,他亦可以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可这番心事没来得及告知父皇,皇后劈头一个耳光将他打醒,“混账,短志的东西,要是你能登顶皇位,十个冉烟浓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齐咸被打醒了,但又想到敦厚和悦的大哥,御极九重必然要以牺牲他为代价,大哥自幼待人亲厚,对几个弟弟一视同仁的好,从不会厚此薄彼,齐咸对他只有敬重……
现在大哥去了辽西,皇后和齐咸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让他再也不要回来。
辽西风沙大,土地都是连绵的荒漠,地上种不出什么粮食,百姓也生活在箪瓢屡空的窘境里头,辽西刺史又是对贤王投诚的,皇后想想个法子让太子客死辽西,齐咸没那么恶毒,但也盼着大哥就留在那儿永远不回上京了。
母后教导,他心领神会,他羽翼不丰,根基不牢,朝中党派林立,但没几个人支持他的,大部分老臣都拥护二皇子齐戚,齐咸唯有靠联姻拉拢永平侯,得到左相的支持,才有筹码与齐戚抗衡下去。
说话间,远处穿来了一声盈盈笑语:“大好秋色,怎么有人要煞风景,剑伤美人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牡丹花丛外,只见一个风韵娉婷的妙龄少女徐步而来,夕晖满天,橙红的大朵云霞洇染得湖光更见妩艳,少女着了身翠纹织锦薄袍,裙上用细如蛛丝般的银线攒成百枝千叶海棠,绣工精湛的牡丹远贴着裙裾,傍花而立,那粉红牡丹竟分不出是是衣摆上的还是花叶之中簇起的。
少女腰肢如柳,眉眼精致,朱唇如画,一眼便能夺去人的心神,风韵妩媚而不妖,陆氏阿妩,名不虚传。
这便是今日贤王设宴邀请的主客了,以往贵女们跟着灵犀,陆妩自视清高,从不与她们来往,可短短两三年不见,竟更美得出众了。
只是那一声笑,明显是笑的容恪。
冉烟浓替容恪擦干净剑刃,怕他一不留神又朝这个美人下手,便冒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个美人是贤王府家养的,没什么身份,容恪就算动了粗,也是美人有失礼在先,眼下这位可是永平侯的掌上明珠,万万伤不得的。
冉烟浓悄声道:“恪哥哥,把剑收起来,我们等下就回去,再不看人脸色了。”
容恪并不想生事,侧目问道:“事到如今,贤王什么心思,你还没看出来么?”
冉烟浓顺从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出来了,不管怎么样贤王都没有恪哥哥好……乖,咱们把剑收起来?”
她好心好意地问着,见容恪只耸了眉不答,眼色也不见得有什么不耐或不悦,她便大着胆子将剑收好,放到了自己怀里,以免容恪又亮出他那一手名震漠北的左手剑。
所谓杀鸡焉用牛刀,用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招与妇人女子过不去,实在是委屈了。
陆妩与容恪说话,他反倒侧目与冉烟浓说起了话,也蹙了蹙娥眉,缓步走了上来,两个绝世美人愈来愈近,当她们几乎要碰到一处时,平素最好拿着上京美人排名次,以为这次冉烟浓许要落于下风的贵公子哥们,却再一次感觉到了失望。
这位陆氏阿妩美则美矣,媚则媚矣,与冉烟浓比起来,却显得俗了不少。那双眼显得木了些,整张脸也显得尖削刻薄了些,陆妩许是也留意到了这一点,站在离容恪这桌一丈远时,她不再往前走了。
“容世子,我与你说话,你为何不回?”
“你不爱脂粉味,难道你夫人身上便没有脂粉?”
本来与齐咸相亲的陆妩,一瞬间将灼灼目光都投向了容恪。
是了,容世子是活在传奇里的人物,又罕来上京,相比之下,陆氏阿妩对这样的男人更有兴致才对。可惜,容恪身边已有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冉烟浓了。
容恪淡淡一笑,他对不相干的女人只有剑刃相向,可如今剑被冉烟浓藏了,只好让她来解决。
冉烟浓的贝齿碰了碰下唇,心道容恪真是坏心肠,这个女人可比方才那个美人棘手多了啊。
陆妩对容恪有兴致,本来就很难办了,最最关键的是,伤她面子等同于伤了贤王面子,打她的脸等同于与今日的主人过不去,很为难了。
冉烟浓只盼着这位陆妩姑娘只是要与容恪开个玩笑,心里还是记着她此来是为与齐咸见面的,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冲贤王笑道:“三表哥,席间坐位不够了,不如陆妩姑娘与三表哥同坐一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