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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阳县,官府。
白狼脸一向是不爱穿官服,他正坐在堂上,下面是普通百姓前来申冤,“有何冤情,速速禀来。”
下面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正跪着面容憔悴,“大人,我是住在城北的人家,最近旁边搬过来一户人家,那家人姓陈,是做饭馆生意的,天天晚上剁肉剁得我睡不着觉,说了很多次都不听,大人,你行行好帮帮我吧,我就是想睡一个安稳觉啊,大人…”
看下方妇人声泪俱下,白其点了点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官差,“你们跟她去找那户人家商议一番,若是不听劝,就带回来。”
“是。”
左右两个官差答应下来,那妇人感激涕零,旋即几个人就离开了官府,白其目光炯炯,看着手上的这些折子,“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过为了那件事,这些也都值得。”
说罢,那张狼顾之相狡黠的笑了,若不是巡察使到来,他怎会在这里装什么青天大老爷。
这时,身材高大却有些佝偻的崔统领忙慌走了进来,大步流星声响不小,白其有些恼了,知道他来了也当作不知道。
崔统领有些茫然,他却是不敢怠慢,立马说道:“大人,黄龙城那边儿来消息了。”
闻言,白其丢下手中折子,立马走了下来,生怕离远了听错了,“快说。”
崔统领点了点头,沉声道:“大人足智多谋,孙亦果真前去城主府闹事,探子来报,巡察使大怒,将黄添罢免爵位遣返回盛京,现在是一个叫宋折云的管理黄龙城,不过这个人对荒州不熟悉,大人,我们可以对黄沙县动手了。”
“哈哈哈…”白其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黄添此人城府极深还有用处,京帝绝不会杀他,最多三年他就会回来,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不过…在对黄沙县动手之前,我们要走一趟蜀地。”
崔统领是白其为数不多的心腹,他跟着白其也是看重此人野心勃勃,跟对人往往比其他的更为重要,他也是高兴无比,不过却是看不透白其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旋即问道:“大人,我实在愚笨,不知为何不趁新城主尚不熟悉拿下黄沙县,却要前去蜀地,这不是耽误了?”
“黄沙县分和堂与官府齐心协力,不是我们能够染指的,更何况一个新上任的城主,黄沙县的黄阳是黄家人,他与那个新城主永远不可能戮力同心,想要控制黄沙县,只要在他们政交和官府之间制造矛盾即可,这件事不足为虑。”
白其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样,心中冷笑,觉得其余人皆是鼠目寸光,自恃聪明绝顶,“我们的人手不够,去蜀地是求合作,下去准备准备,我去西蜀,呵呵呵…”
崔统领不太喜欢其这副自傲的模样,眉头微皱,但比起自己前程,这些都不重要,他立即应道:“是。”旋即转身离开。
白其一张白狼脸冷峻无比,鹰视狼顾,看着身后的地图,睥睨一切,“荒州唾手可得,天下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他笑得如痴如狂,仿佛一个隐忍多年的疯子,可癫狂之后就是无尽的落寞,他眼神变得空洞,瘫坐下来,回想起了许多——
那是三年前,盛京内三年一度赶考春闱的时日。
盛京城外,一个书生背着包袱,看着车水马龙的城门震撼无比,前方是排查的官差,书生加入队伍里,很快就到了他。
“叫什么,通关文牒拿出来,还有包袱里面是什么拿来检查一下。”
官差一脸严肃打量着面前这位书生,这书生面容冷峻棱角分明,加上肤色白皙,看起有股白狼的感觉,带着方巾身着布衣,上面却有不少补丁,一看便是穷书生。
书生显得十分乖巧,一直咧嘴笑着,旋即他把包袱翻开,“我叫司马故,是来盛京赶考的,包袱里都是些衣物,喏,这是通关文牒。”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碟册子恭敬地交到官差手里。
“哟,下滇来的,从那边过来的人少,我听说十万大山很有名啊。”
官差扫视了一番便把通关文牒放了回去,看着地上的包袱他也只是随意看了下,“行,收起来吧。”
司马故十分谦卑,盛京城天下闻名,还未进城他的内心就被震撼,来自蜀地下滇,那里的十万大山可比不了盛京的繁华,他过了官差排查的地方前面就是护城河——子元河,行至子元桥上看着左右河水连绵,去追寻踪迹却是一眼看不到头。
司马故满脸兴奋,打量着一切,走下子元桥,前面便是那硕大的城墙,不同于荒州的黄土墙,这都是实打实的石砖砌成的,他来到城墙下跟着车水马龙的队伍进到了拱门,大开的城门宽宏大气,司马故微张着嘴巴是他前所未见的高大与宽广。
他跟在一辆马车后面,行人有序进出,很快就穿过了拱门进到了城内。
城内繁荣无比,店肆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去匆匆,人声鼎沸,熠熠生辉恰若天上仙宫,商贩如星,车马粼粼好一个繁华了得。
司马故被眼前场景乱迷了眼,他在街上走着,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
“刚出炉的热包子嘞——”
“糖葫芦,香甜的糖葫芦哦——”
“他家糖葫芦不好吃,我家的香——”
街上的叫卖声不绝,司马故捂着肚子,已然是饿了,可他掏出盘缠放在手中,也就只有一两五钱了,有些窘迫,“还要去驿馆开房间,还能剩下五钱…”
过了会儿,他便拿着一张油纸重新走到街上,而油纸里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他等不及了就开始大口吃着。
“让路!别挡道!”
这时,街头有几个男子骑着马从闹市冲了出来,显然马已经失控,还在大口吃着包子的司马故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却发现已经到了跟前,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到了地上。
“吁——”魁首的男子拉起缰绳,策马上扬顿时鬃马双蹄腾空,一阵嘶鸣声,终于是停了下来。
司马故惊魂未定,看着掉落的包子便上前理论:“你们怎么回事?把我的包子都弄掉了。”
百姓闻声而来,作蚁聚巢很快就围了很多人,但看到马上的男子,这些人都只敢退避三舍,生怕惹上。
魁首的男子面容清秀,却是满眼厌恶,看着司马故如同看着垃圾,那种眼神完全是歧视,“一个包子而已,耽误了我去蒲京驿馆,你承担的起吗?起开。”
“你也去蒲京驿馆,你也是赶考的书生?”司马故虽然在意包子的事,但能遇到同僚也是一种幸事。
男子并不想理会他,冷哼一声便策马扬鞭,跟在其身后的一个男子,讥讽的看着司马故,“贱民,你知道那是谁吗就敢上来搭话,给你八辈子你都攀不上,哼,傻子——我们走。”
说罢,那几个男子也骑着马跟了上去,在大街上骑马行驶却无人敢管,司马故包子没了又被嘲讽一番心里很是难受,他看了眼看热闹的人,全都去冷眼旁观,甚至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司马故不明所以,灰溜溜地离开了。
天色渐晚,他是饥肠辘辘,终于是到了蒲京驿馆,他走了进去,里面是很多和自己相同装扮的书生,他来到掌柜,“我是下滇来的,赴京赶考。”
掌柜的看着他便伸出手来,司马故立马会意将自己仅剩的一两银子交了出去,却还是得到对面的一声冷哼,掌柜的见多了这种穷书生,自然没有好脸色,甩出一个房牌冷不零丁,“一两银子只够从今天住到放榜日,吃的自己解决。”
司马故的脸色不好看,很是为难,“掌柜的,你看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打杂换点吃食,我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完了。”
“自己想办法去,我们这儿是官家看管的,怎么可能随便用人,去去去。”掌柜的如见瘟神,嫌弃地赶人。
司马故无计可施,下滇一路赶来盛京考试,走了整整四个月,已然是身无分文,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没了办法,他只能苦苦哀求,就差跪下了,“掌柜的求你了,只要能垫肚子就行,等我中了榜一定加倍感谢,求你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来了很多书生,这家驿馆本就是吏部为赶考人员准备,自然全是读过书的文人,但大多多是穷书生,他们看着司马故苦苦哀求,便是想到了自己,有不少站出来帮忙说话,“我说掌柜的,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大家都是进京赶考来的,身上盘缠也都用的差不多了,给他条活路,一点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吗。”
“是呀,大家都不容易,他要是真中了榜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一点小忙起码让人家垫垫肚子,到时候影响考试,难道你能承担得起吗?”还有一人站了出来。
“你们一个个说的好听,怎么不分他点钱,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掌柜的理直气壮,就盯着那两个出头的人。
那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自己也捉襟见肘,“你……”
这种事谁都不想沾染到,人群渐渐散了,剩下那两个出头的人,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噔噔噔……”
就在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个男子,不耐烦的问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
掌柜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谄媚地抬起头看过去,旋即厌恶地指向司马故,“大少爷,有个书生没钱吃饭了,赖在我们这儿了。”
那男子顺着看去,不禁冷笑一声,“让他去马厩,一天三个馒头。”说罢,那人就转身欲上楼去。
司马故很是庆幸地抬起头,正与那男子对上眼神,只觉得眼熟,很快便想起了——正是那个在街道上骑马的男子,他永远忘不了那人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歧视。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也只能感激涕零,感激这来之不易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