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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
转眼临近八月尾声,东煌娱乐和星启传媒合作的系列电影即将开拍。
最近两天顾璟霖的行程特别紧凑,倒不用再出席各类商业活动,重心已经完全转移到开机前期的准备工作上了。
这天上午,陆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喝酸奶,顺便翻看《起源》档期的相关安排。他注意到开机仪式定在了九月下旬,超过了宣传阶段所说的第三季度,不由得好奇,随口问道:“开机时间怎么推迟?”
顾璟霖等下要跟另外几名主演去见剧组的导演,正对着镜子打领带,听见陆研问话,便头也不回地说:“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聘请的国外特效团队档期出了问题,所以需要相应延后一个月,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陆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估算顾璟霖什么时候才能从影视基地回来。
这个系列电影计划拍摄四部,预计两年上映一部,根据市场反响可能还会加拍续作。第一部的拍摄周期是四到六个月,顾璟霖作为主演,在这阶段基本上是需要全程跟随剧组的。
可以探班么?
陆研有点郁闷。
他现在是有名有姓的陆家少爷,肯定不能再以小助理的身份跟着进组,否则如果被娱记发现了会非常麻烦,很容易被那些人借题乱写文章,对两个人的影响都不好。
顾璟霖系完领带,转身一看发现陆研似乎是走神了,便走过去把计划书从他手里抽出来,问:“想什么呢?”
陆研仰头看他,不开心地说:“想你去郊区拍戏的时候我该怎么想你。”
顾璟霖伸手刮了刮陆研的鼻梁,调侃道:“你自己家投拍的电影,还不是找个理由就能过来?”
陆研咬着吸管,眉心略微拧起,说:“那也没见过那个投资人三天两头就往片场跑啊。”
顾璟霖听完忍不住笑了,心里非常喜欢被这小家伙依赖的感觉。陆研是个思想很独立的人,但在感情上却又意外的很粘人。
“这倒是。”顾璟霖取过被他喝空了的酸奶盒,顺带着用面巾纸把他嘴角粘上的奶渍擦干净,“不过我也不会一直留在那边,没有戏份要拍的时候还是会回来住的。”
陆研点点头,整个人虚弱窝在沙发一角,看上去像一只软绵绵的猫。
顾璟霖绕过去替他在后面加了只靠垫,再看昏昏欲睡的某人,不禁笑道:“困的话就再上去睡会儿,其实我有事出门,你是不需要跟着早起的。”
“该调一下生物钟了,”陆研困倦地合上眼睛,小声嘟哝,“我都被你养懒了。”
顾璟霖见他快睡着了,只好取了条毛毯给他盖上。陆研知道他该出门了,便侧过头,两人顺势浅吻。
“注意安全。”陆研说,“记得想我。”
顾璟霖笑得眼睛弯起来:“这个忘不了。”说完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陆研心满意足地“唔”了一声,拉过毛毯把头蒙起来,蜷成一团,睡了。
顾璟霖盯着那团有趣的隆起看了足有一分多钟,觉得陆研这人其实挺复杂的,有时候他的行为单纯得像个孩子,暖心而善解人意,有时候却又很极端,真是一个不注意就能叫你大惊失色。
恰在这时,手机响了。
顾璟霖建来电人是席琛,知道他这是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便拿起要带的东西,一边接电话,一边出了公寓。
不消片刻,玄关处传来一声门响,陆研撩开毯子,坐起来看向房门的方向。
等确定人不会回来以后,他快速返回卧室冲了个澡,换了身相对正式一些的套装,又从衣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只公文包,然后便匆匆出门了。
遗嘱公布的时间为今天上午十点半,地点是那位江律师的律师事务所。本来陆研还在思考用什么理由才能单独出门,结果顾璟霖正好有事也要出去,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是至少免去了找借口的麻烦。
为了防止再出现车牌号泄露的问题,陆研特意没有开车,而是先乘了两站地铁,然后再换出租车。
抵达事务所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陆研上到三层,一进走廊就看见了不远处候在门外的杜辉和几名保镖。
杜辉显然也看见他了,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迎上来,十分客气地唤了声:“三少。”
“杜先生,好久不见。”陆研跟他打招呼,说完,他依次看过另外几人,玩味道,“一个遗嘱公布而已,妈妈竟然带这么多人出门,这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杜辉笑道。
“是啊,杜先生说得对。”陆研一勾嘴角,抬眸迎上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国内路况太差,动不动就会出一起车祸,我是这样,博远哥哥也是这样,你们在这里生活久了,当然比我更清楚该小心什么。可是,上次您送我出门,怎么就不记得提醒我一句呢?”
闻言,杜辉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
“我进去了。”陆研说完,礼貌地朝他略一颔首,然后从旁边绕过去,起手敲门。
门板那边,有人说了声“请进”,是那天在书房见过面的江律师。
得到应允,陆研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事务所用于接待客人的一间会议室,中间摆了张椭圆形的长桌,因为过了约定好的时间,所以除陆研以外能到场的人都已经到了。那位江律师和李淑君坐在桌子左侧,陆博远和陆云桓坐在右侧,
陆思琪缺席。陆研进门后反手关门,再一抬头,跟在场的四人打了照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十六年之后陆家这一代几位子女的首次见面。
就在那短短片刻的对视中,陆研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陆研说。
李淑君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也不看陆研,冷冷地说:“知道自己迟到了就赶紧过来坐下,别在那儿站着,耽误别人的时间。”
陆研笑得温和无害,说:“妈妈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说完,便自觉走到长桌右侧,在陆云桓旁边的空位坐下。
“开车来的?”陆云桓问。
陆研说:“没有,我开不惯左舵,对这里也不熟,而且还怕再出事故,是打车来的。”
闻言,对面的江律师和李淑君都不觉怔了下,旋即又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准备文件,一个继续喝茶。
陆博远侧头看向陆研,眼睛不禁略微眯起来,却没有开口。
陆研若有所感地看过去,两人目光相遇,陆研主动道:“大哥,好久不见。”
陆博远的眸光很冷,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静默许久许久,才淡淡道:“你长大了。”
“是啊。”陆研莞尔一笑,“我们都长大了。”
陆云桓坐在中间,看看陆研,又看看陆博远,提议道:“难得都在,不如结束以后一起吃个便饭吧?”
“我还有事,”陆博远收回目光,说,“就不去了。”
“那等都有时间了再说吧。”陆研道。
他话音没落,对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三人同时静了。
李淑君搁下茶杯,看向旁边的江律师,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催促道:“可以开始了么?”
江律师抽出四份文件,分别交给对坐的三位陆少爷,将最后一份放置在陆研旁边的空位上,然后道:“各位就等,如果没有什么疑问,那么现在就开始了。”
除他以外,其余四人没有说话,江律师公式化地摊开一份打印文稿,却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而是说:“大概在四个月前,我曾经分别找过你们,目的是确定相关的遗产继承资格——根据陆承瑞先生的要求,给在座各位的遗产,只有在确定具备血缘关系后才能生效,这是三位陆少爷都清楚的。”
话说至此,江律师依次看过对面的几人,静了一会儿,又道:“考虑到可能出现的结果,陆先生的遗嘱会出现几种分配方式。简单来说,如果所有子女均为亲生,则执行原遗嘱的内容,若有人不具备血缘关系,除分配方式改变外——”他略略顿住,侧头看向李淑君,道,“陆先生还委托我,以‘婚内出轨’为由向李淑君女士提起诉讼。”
陆研一愣,倒是没想到父亲还做了这种安排。
李淑君冷笑:“他一个死人,还想告我?”
江律师表情不变,正色道:“虽然陆先生过世后你们的婚姻关系会自动解除,但因为还存在婚前共同遗产的分配问题,所以这种是有效的。”
“江律师,你可要考虑清楚。”这里没有外人,李淑君索性说得开门见山,“委托你的人是陆家,你这么做等于是在状告你的委托人。”
“陆夫人,我向您误会了一点,”江律师道,“委托我的是陆先生,而不是陆家。”
李淑君眉心拧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江律师:“我只是严格遵照委托人的意愿办事,公事公办而已。”
两人对面,陆研听出端倪,微偏过头看了陆云桓一眼,猜测这位江律师临时倒戈多半是吃了第三方的好处。能做这事的人,在场除了他之外,恐怕也就剩下自己这位二哥了。
“还是先继续吧。”陆研说,“还没听继承资格的结果,妈妈怎么就开始担心起自己会被起诉了呢?”
李淑君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江律师抬眸看向陆研,继续道:“有关继承资格认定,相信在座各位心里也是清楚的。”他打开档案袋,从里面取出四份医院的鉴定证明,摊开在桌上,“根据鉴定结果,除陆博远外,陆云桓、陆研和陆思琪均为陆先生的亲生子女,具备继承权。”
“博远的结果有误,”李淑君道,“我会递交一份新的上来。”
江律师:“可以,但现在只能先按照现有的鉴定证明来执行遗嘱分配,还希望陆夫人能在公布完毕后再提出质疑。”
李淑君脸色很难看,勉强点头同意。
“那么现在公布遗嘱。”江律师道,“因为存在子女非亲生的情况,依照陆先生的决定,原本属于李淑君女士的部分财产将不予分配。陆先生生前持有集团70%的股份,按照遗嘱,他将其中的30%留给了陆研先生,另外40%会由陆云桓先生和陆思琪小姐平分。”
陆研瞬间惊讶。
“以上是相对重要的部分。”江律师边说边从旁边取来几只档案袋,按署名分别交给陆研和陆云桓,把陆思琪那份照例放在了空位前。
“这里面是具体内容,其中还包括陆先生生前房产和现金的分配情况,两位可以自己看一下。”说完,他又拿起另外两只档案袋,一份给李淑君,一份给陆博远,说,“依照遗嘱,陆先生会补偿给非血缘的人二百万现金和两处房产,两位过目。”
李淑君和陆博远没接,江律师也不介意,把档案袋分别推到了他们面前。
一时间,整间会议室陷入沉默。
陆研心不在焉地翻看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报告,除去股份和大量现金外,让他意外的是,陆承瑞竟然将西山那座别墅分配到了他的名下。
江律师给了几人足够长的时间,等到陆研和陆云桓各自收起文件,重新抬头看过来后,他才道:“需要我公布的部分已经全部结束了,没有异议的话,遗嘱将即刻生效。”他看向李淑君,“陆夫人,关于您所提出的要求,按流程来说其实已经过了遗产公布的阶段。你需要走新的司法程序,对现有继承人提起诉讼,其实并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
李淑君早就看清了这位江律师的态度,也不跟他废话,转而对陆研道:“你是陆承瑞偷情生下的私生子,没资格占有陆家的财产,我的律师这两天就会跟你联系,我们法庭见吧。”
陆研笑着看她:“随时欢迎。”
江律师听见两人对话,推了推眼镜,说:“陆夫人,我不得不提醒你,根据我国现行的婚姻法规定,非婚生子女同样享有继承权。你提诉讼只能证明陆博远先生具备血缘关系,而不能剥夺陆研先生的继承资格。”
李淑君不耐烦地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不属于你的业务范畴,就不用给我提醒了。”
说完,她挽起外套,起身离开会议室。陆博远紧随其后,跟着出门。
那两人走了,陆云桓自然也不方便停留太久,他起身后拍了拍陆研肩膀,也没多说什么便出去了。
陆研把档案袋装进公文包,正准备走,一抬头发现对面的江律师在看他。
“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陆研站起来,显然没有停留太久的意思。
江律师静了几秒,忽而开口:“您真不计较?”
“计较什么?”陆研反问,“我怎么听不懂您的意思了?”
江律师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陆先生还是很关心您的,也恭喜您拿到陆氏集团最大的股权,恐怕下次见面就得称呼您‘陆总’了。”
陆研笑笑没说话,转身也出了会议室。
出门以后,陆研找到最近的楼梯间飞奔下楼,一路跑出事务所,在楼后的停车场找到了李淑君。
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想到陆研会来,不觉当场愣了愣。
李淑君心里对陆研恨到了极点,根本不想见他,转身就要上车。
见状,陆研快步走过去,说:“请等一下!”
跟在旁边的保镖们警觉地看着他,都会走过来,询问道:“三少有什么事?”
陆研没理会他,直接对李淑君说:“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李淑君没有回头,说:“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其实我们最应该好好谈谈。”陆研好整以暇道,“或者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就在这里说,比如爸爸生前服用过的药。”
此话刚一出口,陆云桓当即惊住。
李淑君脸色一沉,静了很久,才对杜辉吩咐道:“你们离远一点。”
杜辉犹豫了:“夫人……”
李淑君:“照做!”
杜辉不再多说,示意几名保镖站远,又去向两位少爷传达李淑君的意思,让他们先各自开车回去。
陆云桓很在意陆研的目的,表示想在外面抽根烟。陆博远站在他旁边,也没有走。
李淑君看向陆研,说:“上车谈。”
话闭,两人各自坐进车子后座,关了门。
李淑君静静看着陆研,只觉得那张脸越看越叫人生厌,同时又有几分后怕——他知道的太多了,他能做到的太多,他根本不像是一个从没在国内生活过的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满20岁的孩子!
原本以为一场车祸就能让陆研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他这种人,就算死了也没人会真的去在意。谁能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而且往后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七寸,愣是在她眼皮底下拿走了集团最大股东的位置。
真是太大意了。
李淑君越想越气,五指不觉扣紧了身下的皮质座椅,表面上却看不出变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怕了。”陆研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清浅笑意,说,“他的死果然是你做的。”
李淑君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医院提供了尸检结果,证实了承瑞死于心衰发作,现在尸体已经化成灰了,你还想翻案不成?”
“这我倒没想过,”陆研说,“就是想亲自确定一下。”
李淑君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见陆研又道:“给你提供方法的人,也是劝你对他动手的那个人吧?”
那一刹那,李淑君眼底的惊色显而易见:“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很可怜。”陆研侧头看她,“从始至终,你都是被人控制的那把刀,就算到最后陆家真的支离破碎,可到了那时候,你也已经钝了,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觉得那个人会做什么?”
李淑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研的眼睛,半晌后厉声质问:“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你现在害怕的事。”陆研说,“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么?你真以为陷害陆思琪入狱的人是我?”
李淑君彻底震惊,她看着陆研,可眼神却渐渐失焦了。
陆研讥讽地轻笑了一下,心平气和道:“妈妈,我忍了你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不管你背着陆承瑞对我做过多少事,我都一个字没对他提起过。”
“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理解你讨厌我的理由,所以我接受了你所做的一切安排,从来没有反抗过。我没想过要回来争陆承瑞的财产,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葬礼,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陆研声音冰冷,边说边轻轻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你以为我想回来看见你们?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到你这张脸!”
“车祸以后,我有幸活了下来。我是想过要报复,可我要报复也是报复你,怎么可能会对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陆思琪下手?我跟她连面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毁了她?就因为她是你的孩子?”
“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呀?”陆研冷笑,轻蔑道,“况且,我没有你那么愚蠢,会把对一个人的恨转移到她的孩子身上,给自己平白无故制造出一个潜在对手。如果当初你能像对待这一个普通人那样待我,或许我还会报答你。”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陆研单手探进公文包,摸索到压在几份文件下的匕首,轻轻握住。
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陆研的动作很快,取出匕首直接扔到李淑君怀里。李淑君下意识接住,待看清手上的东西登时大惊失色。
陆研完全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整个人欺身过去,他握着李淑君的双手,强迫她将那把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你完了。”
——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