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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顷带着我先去了秦淮河,冬日里的热闹不比春日,又赶上昨日下雪,雾蒙蒙的午后河风清凉,从镇淮桥上往下看,当日的花舫游船正是从此经过。
唐朝诗人刘禹锡曾有一篇脍炙人口的怀古名篇《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因着年代久远,朱雀桥早已无存,遗址也缥缈难寻。民国五年上元节,我跟着老师夜游秦淮,他曾给我讲:朱雀桥始建于东吴年间,因秦淮河在当时都城的南边,故取名“南津大桥”,足有百米之长。六朝时期,秦淮河有了著名的“二十四航”,朱雀桥便是二十四座浮桥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座。只因它连舟为桥,倘若战事来临,桥身即刻撤舟便可隔断两岸交通阻止敌人过桥。因其地处当时宫城之南,与朱雀门相对,故称为朱雀桥。也有传言称,杨吴时,都水使王逊在此建桥,因其害怕秦淮河水泛滥影响两岸居民,所以给桥身起了个有意思的名称“镇淮桥”,意思是“镇住秦淮河”。
到了宋代,匠人在桥身上盖了十六间大屋,史书记载为‘廊桥’,廊桥本是为保护木质桥身而建,后来游人与百姓来来往往走得多了,雨天避雨,晴天遮阳,时日一长,这座市井气颇重的木桥又承担了它独特的生活价值。岁月在不经意间慢慢陈旧,朱雀桥几经废毁又数次重建,见证了无数次惨烈的战争。
记得小时翻看秦淮趣事,有这样一段叙述:梁武帝讨伐东昏侯萧宝卷时,萧宝卷退守朱雀桥,原想背水一战或许能侥幸取胜,没想到最终还是惨败。那一场战事下来,战死、淹死兵将无数。后来长大了总听老人们对小孩子讲,朱雀桥因着年代久远,还常常成为要犯枭示众的地方,所以小孩子最好不要去,否则会被河里的冤魂跟了去。
这却大抵是无稽之谈了,清人陈文述早写过一篇《朱雀桥》诗云:
“野草溪花媚晚凉,残基犹说晋咸康
镇注桥北无遗址,何处当年廿四航?”
当年那桥早已不在,又去哪里寻得半点儿痕迹?
刘禹锡的一篇《乌衣巷》,让后世无数仁人追往当年旧事,只是桑梓情思,抚今追昔不过是旧事重提,徒留慷慨。秦淮水波微转,留在这里的故事何其繁多,能被后人铭记的又有几何?
我侧头回望旁边眉宇明朗的那人,又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想起了当日与海朱趴在桥头随人群呐喊的情形,当日我恼他多管闲事将我拉开没看到花魁,转瞬却跟着他去了茶楼补上了遗憾,反倒比桥上人挤人看得更真切。有时不经想,如果当时他没拉我,或我后来并未想着道歉,我们的事或许就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只是这样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已测过头来笑着问我:“想什么这样安静?现在是越静得厉害,记得春日里见你可是吵人得很。”
我嘻嘻笑道:“我哪有很吵,那日人人都吵,人人都叫,为何你就看的到我又吵又叫?”这样问完反倒有些脸红,这不是好似大言不惭地追着人家问类似世上的姑娘千千万,你为什么就喜欢上我一类的傻问题么?当下暗骂自己,刘罕昭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的。
只听那人扑哧一声,仿佛是笑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我们的阿昭是在思考这样的大问题,那我不妨郑重给你解答一回。”
我忙摇头,一边用手捂耳一边说道:“我不听,我不听,师哥你看那边!”这本是缓兵之法,却不令这一指还真叫我指出个熟人来。
几日不见的贺叔同梳着整齐的头精神抖擞的从桥的另一边走来,
那神情怎么看怎么有种会见情人的错觉。我扭头看顾少顷,见他也是一脸迷茫,这才放下心来。
“少顷,罕昭,不曾想还真是你们。我在对面的茶楼与几个朋友喝茶,他们非说你带着一个小姑娘在桥上看了半日风景,起初我还不信,不曾想真是你。怎么样,肯跟着我去会会那几个哥们吗?”
师哥看了我一眼,含笑道:“今日就不去了,改日罢。好不容易和阿昭抽空来散散心,一会儿还要去南郊走一遭。你代我和他们陪个不是,改日我请你们喝酒。”他知道那几人都是难缠的主儿,若是跟贺叔同去了必定今日的安排就得泡汤,况且我也不愿与贺叔同多有接触
。
只是,贺叔同平日并不是磨人的主儿,眼下听顾少顷这么说本应痛快答应一声也就离去了。我却见他眉宇间似有犹豫,果然,过了一会儿贺叔同仍缓缓劝道:“少顷,今天这群人里有王司令的儿子。即便你不愿罕昭见他们,也还是自己去见一见吧。实在不行,我先安排人送她回去。”
我心下诧异,这本是一句半开玩笑半是戏嘘的邀请,可看顾少顷听了最后这话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却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的眼睛在低沉的天空下显得深不可测,如同古井的潭水,沉静得不带半点儿波澜。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我愕然想起世珂和姐姐问过我同样的话“你真的了解顾少顷吗?”
我了解师哥吗,自己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可转瞬又想,仅仅是一个朋友间的见面,为何会生出无端怪异的想法,或许是真的很重要的朋友?可心里却又直觉告诉自己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在沉默片刻后,顾少顷还是决定叫人护送我回去,自己去见了贺叔同口中所说的王司令的公子。临走前,他只说:“阿昭,实在对不住,这个人我约过他多次,一直得不到机会见上一面,今日遇着,怎么样也是要会一会的,但我却不能告诉你这其中的原因。你先回去,晚间我去绣楼找你。届时我一定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