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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宏兵文化程度不深,司宁宁说得太专业,他也听不明白,只能意会。
因而他“哦”了一声后,忽然低头凑近手心。
司宁宁察觉赵宏兵的动作,赶忙开口阻止,“诶!叔,别……”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赵宏兵已经“吸溜”地一下,把手心的薄荷尖儿吸进了嘴里。
大多数种类的薄荷都是可以食用的,但“味道”也跟种类有关,司宁宁买的几包种子,种出来的都是y国薄荷。
y国薄荷的特征就是在刚开始是味道会比较刺激,之后会慢慢散去刺激的味道,逐渐清凉,一般普遍用于点缀果茶和做料理。
干吃的话,尤其是头一次尝试的人,一般不能接受那股刺激的味道。
赵宏兵就是。
他听司宁宁说薄荷解风热,能避暑,就觉得这薄荷是个好东西,想嚼吧嚼吧咽下肚,结果刚嚼两下,一张粗糙的黑脸瞬间皱成菊花。
司宁宁被赵宏兵的操作整得有点懵,反应过来连忙托起水壶,“叔,我再给你倒点水,你缓缓!”
赵宏兵摆摆手,几次干呕好险都要把薄荷吐出来,最后都忍住了。
梗着脖子把薄荷咽了下去,赵宏兵一双眼睛已经涨得通红,活像是遭了什么大罪。
赵宏兵红着眼没及时应声,旁边相邻水田割谷子的小伙子们听见动静,一个个抬起黑红粗狂的俊脸,吆喝道:“队长,你不喝,我们喝啊!”
“司知青,你那儿还有多少?匀我们半缸子行不行?”
“是啊!司知青,哈哈哈!”
搭讪有,调侃也有,小伙子们嘻嘻哈哈的,田垄这片热闹极了。
这年头物资相对匮乏,买点啥都金贵,司宁宁往水里加了三勺糖,被那一大壶的水兑过,知青们或许尝不出来,可赵宏兵却品了个真切。
毕竟是这年头真正吃过苦的一代人,较比知青,还是要敏感一些的。
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点不算个啥,要是知道情况了,还要喝人家的,那就不地道了。
赵宏兵可没那个脸。
赵宏兵硬气,不吃人嘴短,也见不得队上的年轻后生们生出软骨头,登时爆呵出声:“匀你娘个巴子!渴了喊你老子娘送,再不济就去喝水沟里的!”
小伙子们就跟鹌鹑一样,瞬间收敛了笑意,相互推搡两下之后,都老实地低下头继续割谷子。
赵宏兵沉着脸,又冲司宁宁道:“行了,你去送水吧!这两天估摸要下雨,知青同志们干活儿也要抓紧些。”
司宁宁以为赵宏兵是在警醒她,当下也不好耽误下去,应过声后,提步朝其他知青干活的田地走去。
司宁宁却不知,她前脚刚走,队上的小伙子们又开始抬起脑袋呦呵起来了:
“队长,刚才那水好喝不?咋瞅着你那样的表情?”
“双喜,你这问的什么话?要是不好喝队长肯定就吐了,你没看见吗?队长都舍不得吐,那指定好喝呗!”
“不就是个水吗?宏兵叔,你咋还小气的不让我们喝呢?”
调侃声过去,陆续浮现一些埋怨的声音。
三队年轻后生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没娶媳妇的占了大半,司宁宁长得水灵漂亮,平时跟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笑脸模样,这些大小伙子,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处盯着呢,逮着机会就想往人跟前凑,刷刷存在感。
要不是平时赵宏兵时常敲打,知青点的门槛都不知道要修多少回。
平时被拘狠了,这些小伙子不敢搞出什么动静,这会儿完全是见着人了,心里小心思压不住,才敢说这些话。
不过也就抱怨两声,有的还想再咕哝两句来着,一个个的已经开始“哎哟哎哟”地跳脚,躲避赵宏兵砸过去的泥巴团。
“一个个的混小子,b崽子!老子管不住你们了是不是?再给老子瞎掺和打女知青的主意,看老子不把你们脑壳敲下来!妈了个巴子的……”
赵宏兵化身超级棒球投球手,抠起来的泥巴抛出去,稳稳命中小伙子们的身上和脸上。
有人被砸了一脸的黑泥,连忙告饶,“不、不敢了!队长、宏兵叔!我们、我们就过过嘴瘾,就过过嘴瘾!别丢了!”
“癞蛤蟆睡青蛙,长得丑想得美玩得花!你们这些**崽子,也瞅瞅自己啥个样!知青要是能看上你们,那就是眼睛掉粪坑,被屎糊上了!再让老子听见这样的话,脑壳给你锤爆!”
赵宏兵嘴里骂着,手里还不断抠起泥巴往相邻的田里砸。
小伙子们见求饶不管用,一个个地跳着脚捡起放在田埂子上的鞋,跑着去了田头另一边,远离赵宏兵的地方割谷子。
“他娘的,瞅你们一个个的孙子样!”
赵宏兵嘴里骂骂咧咧,看见那一群年轻后生跟怂蛋一样,提着裤子后腰连滚带爬地跑路,心里是又生气又好笑。
连着又骂了几句,赵宏兵才渐渐收声,继续低头忙碌干活。
另一边,司宁宁送完水往猪栏赶。
她不是专业的心理老师,这个年代针对禾谷的情况,更没有什么辅佐抗压的药剂,所以就只能走引导路线,慢慢地引导禾谷,让禾谷接触平时抗拒的东西或者事物,直到适应接受为止。
今天算是让禾谷踏出了第一步,司宁宁原本想晚点回去,让禾谷跟三丫她们多接触接触,可是又担心这是头一回,不盯着点再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登时脚下步子不由更快了一些。
然而司宁宁前脚刚踏进猪栏那条巷子里,就听见了禾谷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说得没错吧?你这样的我能赢十个,再来一把你还是会输。”
“你胡说!你以前总是不跟我们一起玩,这是你第一次跟我们一起玩,我让着你的。”周小翠辩解道。
小孩子大多经不起激,禾谷很快做出应对:“好啊,那再来一次,看着好了,这回我还能赢你!”
“来就来,怕你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三丫,此时弱弱地开口劝解两人:“哎呀你们两个莫吵了!玩游戏输赢很正常的呀!”
要是这么计较下去,下回游戏又要组不起来了,到时候大家心里都在想:谁谁谁输了爱吵架,我不跟谁谁谁玩什么的。
玩游戏输赢是很正常,可禾谷心里记着一句话,他赢就是司宁宁赢,他输就是司宁宁输。
要是他输了,司宁宁又要长吁短叹念叨伤心了。
所以,禾谷不想输。
而周小翠完全是被禾谷的口气给激到了。
面子和自尊心这个东西与性别年龄无关,是个人就会顾忌一二,周小翠不认可禾谷的话,结果又确确实实的输了。
原本也没什么,偏偏禾谷嘚瑟几句,被周小翠记进了心里,扬言要再来一把。
可不甘心加上不想输,心里有了杂念,即使再来一把,周小翠也还是输了。
而禾谷这个年纪,对于女孩子需要关照的这个观念还没有成型,于是乎,两个小家伙一个生气,一个得意,便从最开始的愉快游戏,渐渐往口角上发展。
“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
司宁宁暗叹一声,反手一抓掌心瞬间出现四枚巧克力球。
剥去外层带标签的纸皮,司宁宁拿着被亮银色锡纸包裹严严实实的巧克力球走向禾谷几人,“我回来了,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
“司宁宁,你赢了。”禾谷立即起身回道,苍白泛黄的小脸难得有一丝喜色。
三丫蹲在一边抿着嘴唇腼腆笑了笑,“姐姐。”
周小翠对着禾谷的后脑勺“哼”了一声,也冲司宁宁甜甜地笑:“知青姐姐。”
“嗯。”司宁宁唇瓣挂起温柔笑意,顺势揉了一把禾谷的脑袋,往前两步给周小翠和三丫各自塞了一个巧克力球,最后旋身往一侧走时,才给了禾谷的那份,“这边太阳大了,往那边挪挪。”
三小只双手合拢捧着巧克力球,乖巧地跟在司宁宁身后去了猪栏棚檐下的阴凉处。
“知青姐姐,这个是什么?”
周小翠问着话,已经手快把锡纸剥开,一旁三丫看见,稀奇道:“呀,黑乎乎的,好像还裹着瓜子呢!”
禾谷好奇看过去,随后立马道:“我知道这个是什么,这个是巧克力。”
司宁宁诧异点点头:“对,这个是巧克力。不过里面裹的不是瓜子仁,是杏仁和榛子仁。”
言罢,又问禾谷:“你怎么知道这是巧克力?”
“我吃过这个,大哥在大城市上的朋友经常会寄东西来,偶尔就会有巧克力。”禾谷如实说着,半晌又皱起了小眉头,“不过那些巧克力跟这个不一样,看起来更黑,而且是块状的。”
说起这事,禾谷就想起巧克力那令人抗拒的苦味,浅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他这一席话,成功勾起身旁两个小丫头的注意力。
三丫羡慕道:“禾谷,那这个糖……那这个巧卡力是不是很贵?”
三丫问完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司宁宁是知青,从城里来的,她给的巧卡力肯定也是城里买的,指定不便宜。
想着,三丫瞬间收住准备抠巧克力外层锡纸的手,连忙把巧克力又捧回司宁宁跟前,“姐姐,我不吃这个,这、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周小翠跟三丫的想法一样,只是她手快已经拆了锡纸,现在吃也不是,还也不是,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捧着巧克力。
司宁宁好笑叹了口气,安抚道:“还记得之前给你们的糖么?这巧克力跟糖一样,不贵的……吃吧。”
三丫和周小翠不大相信,齐齐将视线转向禾谷,想要求证是不是真的不贵。
可禾谷在家也只是个负责吃的主儿,哪里知道什么贵不贵的?
他只将手里的巧克力递到司宁宁跟前,有点委屈又有点嫌弃地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个,它很苦。”
“苦的?巧卡力不是糖么?糖还能是苦的?”三丫好奇地问。
“它就是苦的,比鱼胆还要苦!而且三丫,它不叫巧卡力,是巧克力。”禾谷严肃纠正三丫的错误。
三丫则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
不过也因这一遭,三丫和周小翠的注意力成功从巧克力的价格上转移,一门心思地想知道,这巧克力到底是苦的还是甜的。
“巧克力种类也分很多,味道跟成分挂钩,嗯……”说仔细了禾谷他们也没办法理解,司宁宁想了一下,直接道:“就是说呀,巧克力有甜的也有苦的,至于这个是甜的还是苦的,你们自己尝尝吧?”
说罢,司宁宁从腰间竹篓里摸出最后一个巧克力球,剥开锡纸一口咬下半个,半晌闭眼咀嚼巧克力,还坏心眼地故意发出“嗯”的享受声音。
司宁宁坐在草垛边的石墩子上,后背靠着支撑猪栏棚子的木柱子,嘴里含着甜滋滋的巧克力,面上感受小风拂面的凉意,畅快极了。
三小只将司宁宁团团围住,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最终,周小翠率先吃了巧克力,舌尖一尝到那甜滋滋淳厚的味道,周小翠眼睛瞬间弯成小月牙,两手窝成拳头,激动得原地跺脚好几下。
看那样子就是好吃极了的模样。
三丫架不住诱惑,也跟着剥开锡纸咬了一口,比起周小翠激动的反应,她更像是一只呆萌土拨鼠,舌尖顶着巧克力舍不得咽,一双眼睛泛着小星星望着司宁宁。
“姐姐,好、好好恰……”嘴里含着巧克力,三丫有些口齿不清。
“慢点吃,这个太甜容易腻。”司宁宁长睫颤了颤睁开眼,鹿眸清澈面带温柔笑意,“下回有了,我再给你们拿。”
三丫被司宁宁看得一阵脸红,半晌慎重点头“嗯”了一声,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笑得看不见眼睛。
此时此刻的三丫,完全被司宁宁的美貌和巧克力所诱惑,至于爹娘平时教得早忘到了脑后。
气氛愉快美好,司宁宁目光转向绷着小脸、严肃盯着掌心巧克力的禾谷,正要开口,一旁周小翠忽然慌乱喊道:
“呀!姐姐,知青姐姐,这个、我、我把它捏化了!”